又飛符一道,徑差月值功曹,送太陰星君處投下,叫那太陰星君,把這個月輪兒緩緩的移上,卻將亥時翻作酉時,就要團團離海角漸漸出云衢,此夜一輪滿,清光何處無。又飛符一道,徑差日值功曹,送至風伯處投下,叫那風伯今晚將大風息了,氣不要吹噓,萬竅不要怒叫,切不可過江掇起龍頭浪,拂地吹開馬足塵,就樹撮將黃葉落,入山推出白云來。又飛符一道,徑差時值功曹,送雨師處投下,叫那雨師,今晚收了雨腳,休得要點點滴滴打破芭蕉,淋淋漓漓洗開苔蘚,頹山黑霧傾濃墨,倒海沖風瀉急湍,勢似陽侯夸要溟海,聲如項羽戰章邯。又飛符一道,差那律令大神,徑至雷神處投下,叫那雷神,今晚將五雷藏著,休得要驅起那號令,放出那霹靂,轟轟烈烈,使一鳴山岳震,再鼓禹門開,響激天關轉,身從地穴來。又飛符一道,差著急腳大神,送至云師處投下,叫他今晚卷起云頭,切不可氤氤氳氳,遮掩天地,渺渺漠漠,蒙蔽江山,使那重重翼鳳飛層漢,疊疊從龍出遠波,太行游子思親切,巫峽襄王入夢多。吳君遣符已畢,又差那社伯等神火速報知真君,急回豫章郡,懾服群妖,毋得遲誤。吳君調撥已畢,遂親自仗劍,鎮壓群蛟。不在話下。
卻說孽龍精只等待日輪下去,月光上來的酉牌時分,就呼風喚雨,驅云使雷,把這豫章一郡滾沉。不想長望短望,日頭只在未上照耀,叫他下去,那日頭就象似縛了一條繩子,再也不下去。孽龍又招那月輪上來,這月輪就相似有人扯住著他,再也不上來。孽龍怒起,也不管酉時,就命取蛟黨,大家呼著風來。
誰知那風伯遵了吳君的符命,半空中叫道:“孽龍,你如今學這等歪,卻要放風,我哪個聽你?!?
孽龍道:“雷公雷公,我往日喚你,少可有千百聲,今日半點聲氣不做,敢害啞了?”雷神道:“我倒不害啞,只是你今日害癲?!?
孽龍見雷公不響,無如之奈,只得叫聲:“云師快興云來?!蹦窃茙熥窳藚蔷姆?,把那千巖萬壑之云,只卷之退藏于密,那肯放之彌于六合。只見玉宇無塵,天清氣朗。那云師還在半空中唱一個“萬里長空收暮云”耍子哩。孽龍見云師不肯興云,且去問雨師討雨。
誰知兩師亦遵了吳君的符命,莫說是千點萬點灑將下來,就是半點兒也是沒有的。孽龍精望日日不沉,招月月不上,呼風風不至,喚雨雨不來,驅雷雷不響,使云云不興,直激得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遂謂眾蛟黨曰:“我不要風云雷雨,一小小豫章郡終不然滾不成海?!彼炻栭_鱗甲翻身一轉,把那江西章江門外,就沉了數十余丈。吳君看見,即忙飛起手中寶劍,駕起足下祥云,直取孽龍。孽龍與吳君廝戰,彭君亦飛劍助敵,在江西城外大殺一場。孽龍招取黨類,一涌而至。在上的變成無數的黃蜂,撲頭撲腦亂下,在下的變成滾滾的長蛇,遍足亂繞。
孽龍更變作個金剛菩薩,長又長,大又大,手執金戈與吳君彭君混戰。好一個吳君,又好一個彭君,上殺個雪花蓋頂,戰住狂蜂,下殺個枯樹盤根,戰住長蛇,中殺個鷂子翻身,抵住孽龍。自未時殺起,殺近黃昏。忽真君同著諸弟子到來,大喝一聲:“許遜在此,孽畜敢肆害么?”諸蛟皆有懼色。孽龍見了真君,咬定牙根,要報前仇,乃謂群蛟曰:“今日遭此大難,我與爾等生死存亡,在此一舉?!敝T蛟踴躍言曰:“父子兄弟,當拚命一戰。勝則同生,敗則同死?!彼炫c孽龍精力戰真君。
怎見得厲害:愁云蔽日,殺氣漫空,地覆天翻,神愁鬼哭。仙子無邊法力,妖精許大神通。一個萬丈潭中孽怪,舞著金戈;一個九重天上真仙,飛將寶劍。一個棱棱層層,甲鱗竦動;一個變變化化,手段高強。一個呵一口妖氣,霧漲云迷;一個吹一口仙風,天清氣朗。一個領蛟子蛟孫,戰真仙,恰好似八十萬曹兵鏖赤壁;一個同仙徒仙弟,收妖孽,即好似二十八漢將鬧昆陽。一個翻江流擾海水,重重疊疊涌波濤;一個撼乾樞搖坤軸,烈烈轟轟運霹靂。一個要為族類報了冤仇,一個要為生民除將禍害。正是兩邊齊角力,一樣顯神機。到頭分勝敗,畢竟有雄雌。
卻說孽龍精奮死來戰真君,真君正要拿住他,以絕禍根。那些蛟黨,終是心中懼怯。真君的弟子們各持寶劍或斬了一兩個的,或斬了三四個的,或斬了五六個的,噴出腥血一片通紅。周廣一劍,又將孽龍的第二子斬了。其余蛟黨一個個變化走去,只有孽龍與真君獨戰,回頭一看蛟黨無一人在身旁,也只得跳上云端,化一陣黑風而走。真君急追趕時,已失其所在,乃同眾弟子回歸。真君謂吳猛曰:“此番若非君之法力,數百萬生靈盡葬于波濤中矣?!眳蔷唬骸叭套饚煔⑼蓑阅酰蝗坏茏右辔R??!?
卻說孽龍屢敗,除殺死族類外,六子之中,已殺去四子。眾蛟黨恐真君誅己,心怏怏不安,盡皆變去,只有三蛟未變。三蛟者,二蛟系孽龍子,一蛟系孽龍孫,藏于新建洲渚之中。其余各變形為人,散于各郡城市鎮中,逃躲災難,一日有真君弟子曾亨,入于城市,見二少年狀貌殊異,鞠躬長揖,向曾亨問曰:“公非許君高門乎?”曾亨曰:“然”。
既而問少年曰:“君是何人也?”少年曰:“仆家居長安,累世崇善。遠聞許公深有道術,誅邪斬妖,必仗神劍,愿聞此神劍有何功用?”曾亨曰:“吾師神劍,功用甚大,指天天開,指地地裂,指星辰則失度,指江河則逆流。萬邪不敢擋其鋒,千妖莫能攖其銳。出匣時,霜寒雪凜;耀光處,鬼哭神愁。乃天賜之至寶也。”
少年曰:“世間之物,不知亦有何物可擋賢師神劍,而不為其所傷?!痹鄳蛑^之曰:“吾師神劍,惟不傷冬瓜、葫蘆二物耳。其余他物,皆不能擋也?!鄙倌曷勓裕旄孓o而去。曾亨亦不知少年乃是蛟精所變也。蛟精一聞,冬瓜、葫蘆之言,盡說與黨類知悉,真君一日以神劍授弟子施岑、甘戰,令其遍尋蛟黨誅之。
蛟黨以甘、施二人追尋甚緊,遂皆化為葫蘆、冬瓜泛滿江中。真君登秀峰之巔,運神光一望,乃呼施岑、甘戰謂曰:“江中所浮者,非葫蘆冬瓜,乃蛟精余黨也。汝二人可履水內斬之。”于是施岑、甘戰飛步水上,舉劍望葫蘆亂砍。那冬瓜、葫蘆乃是輕浮之物,一砍即入水中,不能得破。正懊惱之間,忽有過往大仙在虛空中觀看,遂令社伯之神,變為一八哥鳥兒在施岑、甘戰頭上叫曰:“下剔上,下剔上?!?
施岑大悟,即舉劍自下剔上,滿江蛟黨約有七百余性命,連根帶蔓悉無噍類。江中碧澄澄流水,變為紅滾滾波濤。只有三蛟未及變形者,因而獲免。真君見蛟黨盡誅,遂封那八哥鳥兒頭上一冠,所以至今八哥兒頭上皆一冠。
真君斬盡蛟黨,后人有詩嘆曰:
神劍棱棱辟萬邪,碧波江上砍葫瓜。
孽龍黨類思翻海,不覺江心殺自家。
且說孽龍精所生六子,已誅其四,蛟黨千余,俱被真君誅滅,只有第三子與第六子并有一長孫,藏于新建縣洲渚之中,尚得留命。及聞真君盡誅其蛟類,乃大哭曰:“吾父未知下落,今吾等兄弟六人,傳有子孫六七百,并其族類,共計千余,今皆被許遜剿滅,只留我兄弟二人并一侄在此。吾知許遜道法高妙,豈肯容我叔侄們性命,不如前住福建等處,逃躲殘生,再作區處?!闭鹦?,忽見真君同弟子甘戰、施岑猝至,三蛟急忙逃去。
真君見一道妖氣
沖天而起,乃指與甘、施二人曰:“此處有蛟黨未滅,可追去除之,以絕其根。”真君遂與甘、施二人,飛步而行,躡蹤追至半路,施岑飛劍斬去一尾,追至福建延平府,地名洋九里潭,其一蛟即藏于深潭之中。真君召鄉人謂曰:“吾乃豫章許遜,今追一蛟精至此,伏于此潭。吾今將竹一根,插于潭畔石壁之上,以鎮壓之,不許殘害生民。汝等居民,勿得吹去。”言畢,即將竹插之,囑曰:“此竹若罷,許汝再生,此竹若茂,不許再出?!敝两裉杜?,其竹母若凋零,則復生一筍,成竹替換復茂,今號為“許真君竹”,至今其竹一根在。
往來舟船,有商人見其蛟者,其蛟無尾。更有一蛟被真君與甘、施二人趕至福建建寧府崇安縣。有一寺名懷玉寺,其寺有一長老,法名全善禪師。在法堂誦經,忽見一少年走入寺中,哀告曰:“吾乃孽龍之子,今被許遜剿滅全家,追趕至此,望賢師憐憫,救我一命,后當重報?!遍L老曰:“吾聞豫章許遜道法高妙,慧眼通神,吾此寺中何處可躲?”少年曰:“長老慈悲為念,若肯救援小人,小人當化作粟米一粒,藏于賢師掌中,待許遜到寺,賢師只合掌誦經,方保無事?!遍L老允諾。少年即化為粟米一粒,入于長老掌中躲訖。真君與甘戰、施岑二人,趕入寺中,謂長老曰:“吾乃豫章許遜,趕一蛟精至此。今在何處,可令他出來見我?!遍L老也不答應,只管拿掌拱手,口念真經。真君不知藏在長老掌中,遍尋不見,遂往寺外前后各處尋之,并不見蹤跡。施岑曰:“想蛟精去矣,吾等合往他處尋趕?!?
卻說蛟精以真君去寺已遠,乃復化為少年,拜謝長老曰:“深蒙賢師活命之恩,無可報答,望賢師吩咐寺中,著令七日七夜,不要撞鐘擂鼓,容我報答一二?!遍L老依言,吩咐師兄師弟,徒子徒孫等訖。及至三日,只見寺中前后狂風頓起,冷風颼颼,土水自動。長老大驚,謂僧眾曰:“吾觀孽龍之子,本是害人之物,得我救命,教我等七日七夜不動鐘鼓,今只三日,風景異常,想必是他把言語哄我。若不打動鐘鼓,莫說望他報恩,此寺反遭其害,那時悔之晚矣。”于是即令僧眾撞起那東樓上華鐘。那鐘兒響了一百單八聲,榮榮汪汪,正是梵王宮里鯨聲吼,商客舟中夜半聞。又打起那西樓上畫鼓,那鼓兒響了一個三起三煞,叮叮咚咚,正是儼若雷鳴云漢上,恍疑鼉吼海濤中。那蛟精聞得鐘鼓之聲,吃了一驚,即轉身又化為少年,回到寺中,來見長老言曰:“吾前日吩咐寺中七日勿動鐘鼓,意欲將寺門外前后高山峻嶺,滾成萬畝良田,報答我師活命之恩。今才三日,只將高山上略蕩得平些,滾有泉出,未及如數,而吾師即動鐘鼓,其故何也?”長老以狂風頓起,山動地動為對。那少年不勝嘆息。長老乃令人往寺外前后觀之,但見高峻之處皆蕩得坦平,滾滾泉流不竭。至今懷玉寺中,不只千頃平坦良田,蓋亦蛟精報恩所致。卻說真君離了寺門,遍尋不見蛟精,乃復回高處望之。只見妖氣還在寺中,乃與甘、施二人,又來寺中尋覓。其蛟精知真君復來,即先化為一僧,拜辭長老,言曰:“吾族中有眾千余,皆被許遜誅滅,兄弟六人已亡其四,吾父又未知存亡何如。吾今悔改前非,修行悟道。”言畢,垂淚而別。真君果復至寺中,只見妖氣出外,遂乃躡跡追至建陽,地名葉墩。遙見一僧,知是蛟精所變,乃令甘、施二弟子追趕至近,甘、施意欲斬之,真君連忙喝住曰:“不可,此物雖是害人,今化為僧,量必改惡遷善?!彼爝吃唬骸澳跣?,我今赦汝前去,汝務要從善修行,勿害生民。吾有諦語,吩咐與汝,勞心記著:‘逢湖則止,逢仰則住。’”吩咐已畢,遂縱之而去。甘戰叱曰:“孽畜,我師父饒了你性命,再不要害人。”施岑亦叱曰:“孽畜,你若不遵我師父諦語,再若害人,我擒汝就如反掌之易。”那僧含羞亂竄而去,脫離了葉墩地方,來至一村,前有一山,遇一牧童,其僧乃問曰:“此處是何地方?”牧童答曰:“此處地方貴湖,前面一山,名曰仰山?!鄙勀镣?,乃大喜曰:“適間承真君吩咐,逢湖則止,逢仰則住。今到此處,合此二意,可以在此居住矣?!彼祉诼放运镏g,其中間泉水,四時不竭,此地名龍窟,后乃名離龍窟。龍僧即于仰山修行,法名古梅禪師。遂建一寺,名仰山寺。其寺當時乏水,古梅將指頭在石壁上亂指,皆有泉出,其寺田糧亦廣,至今猶在。
真君即于葉墩立一觀,名曰真君觀,遙與仰山相對,以鎮壓之。其觀至今猶存。
卻說真君又追一蛟精,其蛟乃孽龍第一子之子,孽龍之長孫也。此蛟直走到福州南臺躲避,潛其蹤跡,真君命甘、施二弟子,遍處尋索。乃自立于一石上,垂綸把釣,忽覺釣絲若有個扯住一般。真君乃站在石上用力一扯,石遂裂開。石至今猶在,因名為釣龍石。
只見扯起一個大螺,約有二三丈高大。螺中有一女子現出。真君曰:“汝妖也?!蹦桥与p膝跪地,告曰:“妾乃南海水侯第三女,聞尊師傳得仙道,欲求指教修真之路,故乘螺舟特來相叩。”真君乃指以高蓋山可為修煉之所。且曰:“此山有苦參、甘草,上有一井,汝將其藥投于井中,日飲其水,久則自可成仙?!彼烀訌腿肼葜?,用巽風一吹,吹螺舟浮于水面,直到高蓋山下。女子乘螺于此,此螺化為大石,至今猶在。
遂登山采取苦參、甘草等藥,日于井中投之,飲其井泉。后女子果成仙而去。至今其鄉有病者,汲井泉飲之,其病可愈。卻說施岑、甘戰回見真君,言蛟精無有尋處。真君登高山絕頂以望,見妖氣一道,隱隱在福州城開元寺井中噴出,乃謂弟子曰:“蛟精已入在井中矣。”遂至其寺中,用鐵佛一座,置于井上壓之。
其鐵佛至今猶在。真君收伏三蛟已畢,遂同甘戰、施岑復回豫章再尋孽龍誅之。后人有詩嘆曰:迢迢千里南閩,尋覓蛟精駕霧云。到處留名留異跡,今人萬古仰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