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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 三教偶拈
  • 七樂生
  • 4983字
  • 2015-12-24 14:57:18

黃魯直道:“蛀屑落地無聲,抬頭見孔子。孔子問顏回,因何不種梅?”顏回曰:“前村深雪里,昨夜一邀入。”

佛印禪師道:“天花落地無聲,抬頭見彌陀。彌陀問維摩,如何話更多。”維摩曰:“遇客頭如鱉,逢齋項似鵝。”

安撫聽了大笑,請濟公入后堂坐定。茶罷,便令整酒,安撫陪侍。濟公曰:“敝寺因遭風火,今得十方施主鼎建一新,但有兩廊涌壁未完,特求相公慨然樂助。”

安撫曰:“下官到任未久,那得布施。”濟公曰:“若得發心,不愁無鈔。佛語云,明中舍去暗中來。”安撫曰:“既如此,下官有處。”天晚,安撫留濟公宿了。次早,安撫整理俸鈔三千貫,差人押送。濟公徑投凈慈寺來。長老眾僧接見,盡皆喝彩。庫司收貯了鈔,整齋管待來人回府。

一壁請畫師裝畫。

濟公連日在寺看畫,忽思量酒吃,走至九里松。有一人家起蓋三間廳屋,要求兩句佛語上梁。

濟道:“將酒來。”少頃,酒到。濟公一上吃了十二三碗,忙教匠作一齊動手,將梁撐起。

濟公立在凳上念道:今日上紅梁,愿出千口喪。妻向夫前死,子在父先亡。

那財主聽了,心中不悅。未幾,這財主有個兒子做親不多時,死了。父哭其子,妻哭其夫,方省得濟公的話都是先見。

濟公又過一餛飩鋪。店公是舊相識,邀入店內,請吃餛鈍。濟公吃了,遂把餛飩為題,借筆寫在壁上云:

包羅萬象,有操有守,清凈為根,禮恭入手。通身上縫隙無余,鑊湯里倒翻筋頭。

把得定橫吞豎吞,把不定東走西走。宜是山僧嚼破時,泥牛滿地頻哮吼。

寫畢,相別。又行幾步,忽見一個店門前,眾人圍住,擾擾嚷嚷,卻為有一個走路人,到店門前發急病死了。

店主愁這無頭人命,如何是好。濟公道:“不妨,我與你做好事。”

遂向死人作頌曰:

死人你住是何鄉,為因何病喪街坊。

我今指與一條路,向前靜處好安藏。

只見那死人爬將起來,徑奔山腳下空處死了。店主并四鄰十分歡喜。

卻說濟公取路回寺,只見四下云布,一人忙奔躲雨,頭上插著號旗。

這旗眾人都不見,惟濟公見之。濟公便問高姓,后生道:“小人姓黃,在竹竿巷糶米。

只有一母,現年八十。”濟公道:“你平日孝順么?”后生道:“生身父母,如何不孝順他。”

濟公道:“你前世業重,今該雷震死。我救你,隨我到方丈來。”擺下桌子,袈裟圍了,令后生躲在桌子下。

濟公桌子上盤膝而坐,念云:

后生后生,勿犯天真,前生業惡,今世纏身。

老僧救汝,歸奉母親,諸惡莫作,免得禍臨。

只見霹靂一聲,將一株老松樹打碎,那后生起來作謝而去。

濟公一日離寺到前洋司尼姑寺前。

那尼姑一向聞人說濟公凈慈寺裝佛一事,甚是靈異,因寺中要換銅鐘,欲央濟公開疏。

那日濟公卻好走到寺前,門公看見,便道:“院主正教我來請你。”

濟公曰:“可是請我吃酒么?”一徑入內,見了院主,坐定。

濟公曰:“要請我,須醉便休。”院主曰:“我們女僧,不用酒。”濟公聽得就走。

院主曰:“你卻忒性急,且坐。”少頃,羅列酒肴。濟公走上,吃了二十多碗曰:“如今好了,你有甚話快說。”

院主曰:“敝寺原有口鐵鐘,如今破了,今要鑄銅鐘,特你寫個疏頭。”濟公將過紙筆,寫云:

師姑鑄鐘,有鐵無銅,若要圓成,連松智松。

寫罷,不別而行。院主見了不悅。

卻說王太尉出喪,到虎跑寺下葬。石太尉二舍人,一名連松,一名智松,兄弟二人亦來送殯。

閑行至尼姑寺內,看見桌子上疏頭,內有連松智松四字。大驚問曰:“何人寫的??院主曰:“濟瘋子。”

連松曰:“他真是活佛,預先寫我兄弟兩人。名字既如此,這口鐘,我兄弟一力完成。”

院主起身相謝,遂備齋款待二人。齋罷,辭去。次日,二人一力鑄成。

卻說濟公回寺,有個老兒赍一片香,來尋濟書記,徑入云堂里,只見濟公打睡。

聽得有人腳步響,開眼看時,那老兒胸前摸出一片香來,朝著濟公便拜,道:“小人特來煩師父與我女兒下火。”

濟公問道:“兀誰?”老兒道:“小人是抱劍營藍行首藍月英的父親,不幸我女兒得病身死,來日出喪。

今日特請師父下火。”濟公應允。次日竟覓一只小船,渡到石巖橋上了岸。只見那送喪的人都來了。

濟公隨著棺材,到金牛寺來。濟公道:“老兒,你要我下火,把幾貫錢與我?”老兒道:“有百貫錢在此。”

濟公道:“不消這許多,我只要五貫錢,買兩瓶酒吃了,然后下火。”須臾,酒到。濟公吃了。

將火把在手,念道:

綠窗深鎖畫蛾眉,萬態千嬌誰得知。

此景此時人已去,空對孤鸞獨自飛。

藍行首,藍行首,梅花標格,蕙性溫柔。鴛鴦帳里作生涯,錦繡叢中為活計。

卸下石人帽子,脫卻金剛草鞋。用恩情索縛住薄情,使五欲箭射入骨髓。

琉璃瓶子擊碎,方知總是虛花;幾年閨閣風流,盡屬落花流水。山僧為汝脫骨洗腸。

咦!掃盡百年脂粉氣,如今遍體自馨香。

念罷,下了火,又吃幾碗酒就走。

忽思起飛來峰住的張公。走去望他。見了張公,只見張婆在里面走出來道:“濟公,你好哩。

阿公去年七月間痢疾,爭些死了,你也不來看一看。”濟公道:“我時常記掛你們,只是不得工夫。”

張婆忙整酒肴。濟公任意吃了一回,道:“我擾你多次,明日做個東道請你,你可到東華園前十字路口來尋我。”

濟公作謝出門回寺去了。卻說張公,次日徑到園前,不見濟公,肚里又饑,只得買此面吃了。

出門,便尋東廁。正走入去,抬頭只見矮柱上,掛著個料絞。

張公解開海青,束于腰間,一徑回家,看時,十錠白銀。兩口兒都驚呆了。當晚歡天喜地。

次日天明,只見濟公慢慢走來。張公道:“濟公,你好不老實,教我丟了一日工夫,那里等得你來,只得自去買了面吃。”

濟公道:“吃來吃去,還是我請你吃的。明日準準等你。”阿婆道:“昨日真個虧了你,拾得些東西。”

濟公道:“也夠買酒吃。”作別回寺。

且說張公次日徑到園前,只見濟公先在。二人徑入酒店來吃酒。

濟公一連吃了二三十碗,即便起身。張公會了鈔。二人出店,只見東廁門首許多人團團圍住擾攘。

張公近前望一望,只見一個人吊死在昨日掛料絞的矮柱上。張公見了,吃了一驚,對濟公道:“這個罪過,怎么是好,冤業都在我身上。”濟公道:“放心,一些罪過也無,自有一段因緣,我說與你。

你前世是個販茶客人,這人是個腳夫,因見你是孤客,謀了你五千貫錢,害了你性命。

今世起利送來還你,一命填了一命,后世與你無冤仇。因此我要你來這里,替你善解交了這業。”

張公聽說,嗟呀不已。二人各別,濟公自回寺去。

一日,濟公入城,來到清河坊升陽宮前王家酒店。

原來店主人有個女兒,年方一十九歲,害了怯病,已經半年,日輕夜重,服藥無效,父母晝夜啼哭。

濟公便問,主人把前事說了一遍。濟公道:“不妨,我醫得。你先將兩瓶酒來吃了,然后醫治。”

店主人吩咐酒保燙酒。濟公一上吃了十四五碗,就教店主人快把女兒的臥房四周窗楞紙糊了,不要一些通風,把香湯

浴了女兒,關上房門。濟公與女兒貼臍坐了,口占八句道:

癆蟲癆蟲,身似蜜蜂。

患者難救,我為汝攻。

鉆入骨髓,食人血膿。

三昧火發,逐去無蹤。

濟公坐了一夜。只見那女子脊梁內蟲鉆上鉆下。此時濟公吃了酒,三昧火發,那蟲都逼出來了。

濟公忙要收治,不期窗外有人把紙窗剜破,這蟲從窟窿里都飛走了。至今患者,病真藥假。

王家女子幸遇濟公救了,滿門拜謝。又將銀五兩送與濟公。濟公一文不要,吃了些酒,作別出門,不在話下。

且說濟公,在周畫工門首過,見畫一個神像在壁間。畫工曰:“濟公你看,這是兀誰喜神?”濟公曰:“倒像我的嘴臉。”

畫工曰:“你為人好,我白替你畫,如今你也自贊幾句。”

濟公道:“容易。”便題云:

面黃似蠟,骨瘦如柴。

這般模樣,只好投齋。

也有些兒差異,說禪不用安排。

畫工大笑。濟公將了神子,作別入城。徑到裱褙鋪徐家。徐裱褙見濟公來,千歡萬喜,道:“連日少會,且請坐吃三杯。”濟公道:“且慢著,待我干了正事,吃也未遲。”

袖中摸出神子,道:“這幅小像,就要與我裱一裱。”

徐裱褙接來看了一看,放在一邊,道:“裱是小事,且吃酒。”濟公曰:“難消。”

一邊吃了三四十大碗,大醉起身,腳高步低,撞到清河坊。正值新到行的馮太尉過,虞候喝他起身。

濟公曰:“你自過去,管我怎的。”漸漸太尉至近,喝道:“你這和尚。系是出家人,如此無禮。”

濟公曰:“多吃了一碗,在此眠一覺,干你甚事?管我不著。”太尉大怒曰:“且看管得你著否。”

四五個虞候,把濟公扛到府中,當廳跪下。太尉曰:“你這和尚,既入空門,須持五戒,卻恣意嗜酒,醉臥街坊。

是何處野僧,好好供來。”濟公接過紙筆,供云:南屏山凈慈寺書記僧道濟,幼生宦室,長習儒風。

自威育王已前,神通三昧。至傳燈佛下世,語戲辯才。暗通三藏法,背記十車經。善譯五天竺書,能翻六國梵語。

清涼山一萬二千人同過滑石橋,天臺寺五百余尊者齊登靈鷲嶺。

圓通才見豎降旗百僚聞知皆拱手,云居羅漢慢說點頭趙州石佛休夸大口。

光剃頭,賣響卜,也吃得飯;凈洗手,打口鼓,也覓得錢。

倔強賽過德州人,蹺蹊壓倒天下漢。有時清河坊,說些三四,恣逞風狂;有時尼姑寺,講些禪機,稍知顛倒。

放出無限佯狂顛,笑殺文殊獅子吼。唱小曲,行云遏住;對洪飲,酒量難降。

佛印如此聰明,未嘗腳跟點地。袈裟常被胭脂染,直裰時聞粉膩香。禪床上醉翻筋斗,缽盂內每放葷腥。

禪杖打倒龐婆,共道風流和尚。十洲三島,恣意遨游;四海五湖,無些拘束。

卷衫袖賣弄多少風流,系腳盡得些兒參透。今蒙取供,所供是實。

復有一律云:

削發披緇已有年,只同詩酒是因緣。

閑看彌勒空中戲,困向毗盧頂上眠。

撒手便能欺十圣,低頭端不顧三賢。

茫茫宇宙無人識,猶道癲僧繞市塵。

寫罷,呈上太尉,接過一看,道好,將濟公放了。濟公得放,搖搖擺擺回到本寺安歇。

次早起來,閑行湖邊,只見許多人簇擁。乃是王員外子王宣教,陶師文女陶秀玉,二人往來發愿,一不娶,一不嫁。

父母得知,逼令別行嫁娶。二人計極,于黃昏時分,逃往涌金門,一雙投河而死。兩家各自撈取,買棺盛貯。

陶秀玉放在金牛寺,王宣教放在興教寺,兩處下火,皆燒不著。來請濟公。濟公命移秀玉棺材往興教寺同化。

濟公立于轎上,手執火把道大從聽著:切見王生宣教,陶氏秀玉,男女情深,鴛鴦債夙。荊棘叢里連枝,愛欲池中比目。

雙雙共墮波心,兩兩同沉沙瀆。今朝帶水捉泥,怎免這場勞碌。王公嗚呼且住,陶母暫停悲哭。

徒賴這些公案,山僧與你開讀。

咦!憑此火光三昧,各人本來面目。

念罷,只見兩道紅光合做一處,化畢各散。

且說濟公來到沈提點宅上相探。提點接見,同到官巷口徐裱褙家。只見掛著濟公神子。

提點道:“贊得好,上面空紙再贊幾句如何。”濟公再贊云:

遠看不是,近看不像。費盡許多工夫,畫出這般模樣。眉如掃帚,一張大口。

不搬是非,只會吃酒。看看白頭,常常赤腳。有色無心,有染無著。醉眠不管江海波,渾身襤褸害風魔。

桃花柳葉無心戀,月白風清笑與歌。倒騎驢子歸天嶺,釣月耕云自琢磨。

濟公寫罷,提點同邀徐公到通津橋酒樓上。三人依次坐定,痛飲一日。是晚就宿徐提點家。

自此濟公連日在城中。且說東華園前,土地廟隔壁,有個賣青果的王公,兒子王二,專喜養蟲蟻。

時遇八月,王二一日起五更出正陽門捉促織。行到苧麻邊,聽得一個叫得好。

分開苧麻看時,吃了一驚,這促織在一條火赤練蛇頭上。王二取塊石頭打去,蛇便走了,促織兒已跳在地上。

王二腰間取出罩兒拿了。看時,十分生得好,大喜回家,教二嫂取碗井水,浴了一浴,放在盆內。

吃了早飯,拿出去與人斗。一連贏了數次,以此聞了名。一日帶了,徑到望仙橋上,見兩對虞候喝道而來。

站在旁邊看時,乃是張太尉。這太尉亦喜養促織兒,見王二手提兩個盆,便令虞候喚進府中。王二將蟲兒呈上。

太尉一見大喜曰:“你賣與我要幾多錢?”王二曰:“這個蟲兒,父親所愛,相公要買,不敢不從。

我與父親說知就來。”太尉曰:“若肯賣,與你父親十兩銀子,一副壽材板。”

王二回家,見父親說知。王公曰:“不賣,怎的。”

王二曰:“我去討賒帳,他差人來討回話。你說等我回成交。”

卻說張太尉,心愛這蟲兒,吩咐干辦叫柵頭同來王二家。

王公曰:“其實好個蟲兒,我掇來你看。”掇出盆兒揭起蓋來,促織一跳,直跳出門外去,被鄰舍雞兒吃了。

干辦曰:“王公沒了十兩銀子、一副壽材板。”柵頭曰:“王二回來,怎肯罷休。”

王公曰:“我是爺,他是兒子,不怕他。”二人自去了。只見王二大醉回來,問太尉府里有人來否。

王公曰:“有個干辦同柵頭來,要過一目。我掇出去,說不得這樣苦,一跳出去,被雞吃了。”

王二聽得說,把桌子一掀,碗碟盤子盡行打碎,鍋子水缸不留一件,跌得滿身疼痛。在地一覺,睡到五更。

只聽促織兒叫,便慌忙爬將起來。窗外微有,先揭起盆蓋一看,正是原舊好的,日間雞吃的乃是聒子。

王二大喜,叫曰:“阿公你且來,不要躲我。日間雞吃的乃是聒子。”王公曰:“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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