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 三教偶拈
- 七樂生
- 3102字
- 2015-12-24 14:57:18
各自去睡,到天亮起來,吃了早飯,提起盆兒,徑投張太尉府中。門公報知太尉。王二到廳。
太尉曰:“昨日干辦說你的蟲兒被雞吃了。”王二曰:“日昨父親不知,卻將聒子出來,被雞吃了,這個蟲兒在此。”
太尉大喜,叫當值喚柵頭看了,交十兩銀子,一副壽材板使人扛送。王二拜謝自回。
次日,就與石太尉蟲兒斗贏了。一連斗了三十余場,無有不勝,共贏得四五千貫錢,因此取名王彥章。
漸養至秋深,大限已到。太尉打個銀棺材盛了,香花燈燭,供養三七日,出殯。眾太尉都來聽濟公指路。
濟公曰大眾聽著:促織兒王彥章,一根須短一根長。只因全勝三十六,人總呼為王鐵槍。
休煩惱,莫悲傷,世間萬物有無常。昨宵忽值嚴霜降,好似南柯夢一場。棺至方家峪,張太尉請濟公下火。
濟公手執火把,念云:這妖魔本是微物,只合在石窩泥穴。時當夜靜更深,叫徹風清月白。
直聒得天涯游子傷心,寡婦房中淚滴。不住的只顧催人織,空費盡許多閑氣力。
又非是急奪田園,何故乃盡心抵敵。相見便怒尾張牙,揚須鼓翼,閉過數交,趕得緊急。
贏者扇翅高聲,輸者走之不及。財物被人將去,只落得些食吃。縱有金玉雕籠,都是世情虛色。
倏忽天降嚴霜,彥章也熬不得。
今朝歸化時臨,畢竟有何奇特。
仗此無名烈火,要判本來面色。
咦!托生在功德池邊,卻相伴阿彌陀佛。
濟公念罷。張太尉曰:“一發相須檢骨。”濟公曰:“個樣物事,也要我費心,胡亂撮些灰土包了。”
濟公立在船頭,手拿促織灰道大眾聽著:一夜青蛾降曉霜,東籬菊蕊似金妝。昨宵穩貼莊周夢,不聽蟲吟到耳旁。
大眾萬物有生皆有死,鳥雀昆蟲亦如此。今朝促織已身亡,火內焚尸無些子。
平生健斗勢齊休,徹夜豪吟還且住。將來撒在五湖中,聽取山僧吩咐,汝冤為業皆消滅。
咦!一輪明月浸波中,萬里碧天光皎潔。
濟公念畢,把灰向湖中一丟,一陣清風過處,現出個青衣童子,合掌當胸曰:“感謝我師點化,弟子已得超升。”
言訖,風息。是日,盡醉。濟公回張太尉府中歇了。
次日回寺。路由王太尉府前過,聽里面鼓鈸響,哭聲盈堂。虞候道:“太尉兒子小童死了。”
濟公走入后堂,正見太尉道:“你來得正好。煩與小童入土則個。”濟公道:“這樣小孩童只好燒化了,等他托生去。”太尉道:“也說得是。”就扛出,放下棺材。
濟公手拿火把,念道:神童子,神童子,來何遲,去何速。咦!烈焰光中喚不回,銀盆又向誰家浴。
念罷下火了。太尉請濟公吃了酒,辭別回寺。見了長老,問道濟公你連日在何處?”濟公將連日事,說了一遍,長老大喜。
忽一日,濟公立于山門下,覺身上癢,到廚下,脫直裰,令沈萬法捉虱子。
卻說一個少年居士手執一書,徑入寺內,問濟書記在否。知客曰:“在廚下。”
居士一徑走到廚下,只見一個和尚在那里捉虱,向前施禮曰:“師父莫非濟書記否?”濟公曰:“你問我何為?”居士曰:“小道是講西堂之侄,徐道成也。出家數年,今欲剃度。
師叔西堂特致書,令小道求師父開疏。”濟公接書看了,曰:“你要開疏,何不買酒請我。”
徐居士道:“請到酒店中去。”濟公忙披直裰,徑出山門,至王家店中。二人坐定。
原來徐居士身邊錢鈔有限,濟公剛吃得七八碗,酒門才開,正要吃時,居士叫住,還了兩貫錢。
濟公就酒店里借了筆硯,居士取出疏頭,放在桌上。
濟公寫云:
本是居士身,何苦作比丘。
袈裟未曾制,祠部價難酬。
我勸徐居士,只好罷休休。
徐居士見了,不悅。濟公曰:“你要做和尚,須請我吃得大醉。”
居士無奈,遂脫下夾道袍,當三貫鈔酒吃了。濟公乃提筆續二句云:出門撞見龐居士,一笑回來光卻頭。
徐居士得了疏頭,與濟公謝別,望六條橋來。身上又冷疏頭又寫壞了。
一路頭也不抬,到岳墳前,正沖了王太尉馬頭,喝聲拿住。
徐居士跪下,告曰:“相公,小道因往凈慈寺,濟公寫疏頭,被他寫壞了,心下悶,因此沖了相公的節。”
太尉曰:“拿疏頭我看。”居士袖中取出呈上。太尉看了,大喜。便令虞候帶進府。太尉入府升堂,居士跪下。
太尉曰:“你真實有緣,太后娘娘昨日與我一百道度牒,未曾舍動,你卻好是第一名。”
便叫左右取一道付他。居士接得大喜,拜謝而去。
且說濟公一日吃了早飯,行至長橋,乘只船,劃到錢塘門上岸,望竹竿巷內張提點生藥店來。
只見張提點渾家立于店內。濟公施禮曰:“孺人,提點在否?”這娘子所惡是僧道,回言不在。
濟公卻待要行,布幕內張提點鉆出來,呵呵大笑,曰:“濟公久不會,請吃酒。”
濟公曰:“我怕你娘子,吃不下。”提點曰:“街上店中去,可乎?”濟公曰:“甚好。”
二人徑到申陽宮酒樓上飲酒。濟公一上吃了二十多碗,對提點曰:“汝娘子怪我們每日吃酒,我如今有一詞,唱與你聽。”
每日終朝醉似泥,未嘗一日不昏迷。細君發怒將言駕,道是人間吃酒兒。
莫要管,你休癡,人生能有幾多時。桂康會唱蓮花落,劉伶好飲舞羅哩。李太白豪吟傾百斗,陶淵明賞菊醉東籬。今日皆歸去,留得好名兒。
提點曰:“絕妙絕妙,我帶有四幅箋紙在此,你與我寫四幅吊子,安在家中。
你百年之后也是一念。”濟公口里不說,心下思量,這言語分明是催我死。提點袖中取出箋紙,問酒保借了筆硯。濟公遂援筆寫四絕。
其一云:
幾度西湖獨上船,篙師識我不論錢。
一聲啼鳥破幽寂,正是山橫落照邊。
其二云:
湖上春光已破慳,湖邊楊柳拂雕闌。
算來不用一文買,輸與山僧閑往還。
其三云:
山岸桃花紅錦英,夾堤楊柳綠絲輕。
遙看白鷺窺魚處,沖破平湖一點青。
其四云:
五月西湖涼似秋,新荷吐蕊暗香浮。
明年花落人何在,把酒問花花點頭。
濟公道:“我今日作詩沒興,寫亦不美,胡亂將去遮壁。”提點曰:“有勞大筆,再吃幾杯。”濟公曰:“心下不樂,莫飲罷。”二人便行到望仙橋下。
有個開茶坊的婆婆,叫做陳干娘,看見濟公,便留吃茶。濟公曰:“正好。”同提點入去,婆婆點了兩杯茶來。
濟公曰:“阿婆,難得你好心,時常請我,沒甚報答,你去省馬廟前杜處士家,討我神子頭兒來,愛好安在家里,以后自有好處。”婆婆道:“他須不肯。”
濟公便寫個帖子與了。明日婆婆去討將來,看時,卻是個病懨懨瘦和尚。婆子道:“這樣冷貨,要他何用。”
撇在壁邊。誰想后來濟公死了,眾太尉要尋濟公神子,教干辦裱褙鋪里買。
杜處士曰:“只有望仙橋下,陳干娘茶坊里有濟公的神子。”太尉就差干辦,挑三千貫與婆子買了。這是后話。
卻說濟公謝了茶,出門撞見一個挑海螄擔的。張提點曰:“濟公做只海螄頌。”濟公隨口念云:
此物生在海東西,又無鱗甲又無衣。
雖然不入紅羅帳,曾與佳人做嘴兒。
提點大笑。此時正是五月天氣,忽然下一陣好雨,二人便入茶坊來避雨。壁旁見有一柄雨傘。濟公遂題云:
一竿翠竹,巧匠批欒。條條有眼,節節皆穿。四大假合,有柄無權。
撐持費力,放下安閑。直饒甕瀉盆傾下,一搭權為不漏天。
題畢,雨住。行不過數間門面,只聽得鐃鈸之。提點問是甚處做道場。
濟公曰:“這是行戶中王媽媽家,與王公做小祥功德。”提點笑曰:“這亡八人家,也做功德齋僧。”濟公作詩云:
唐家街閑游賞,媽媽家中請和尚。
三百襯錢五味食,羊毛出在羊身上。
提點大笑曰:“還他道場錢也無。”濟公又云:
媽媽好善結良緣,不信齋僧比俗凡。
經資齋襯明施舍,少間暗里送來還。
二人過一古董鋪門首,見掛著一幅墨竹。濟公口占云:
數枝淡竹翠生光,一點無塵自有香。
好似葛坡龍化后,卻留清影在虛堂。
又見店內有一條三股麻繩,濟公拿起便把口咬。店主人忙搶過手,扯住濟公要賠。
提點再三勸散了。一路行著,濟公道:“他妻該死在這條麻繩上。還有一股不曾咬得,這業冤還不肯散。”
誰想過了數日,古董鋪娘子與丈夫爭論,把這條麻繩縊死了。
且說濟公與提點徑投清波門去。有一家門前放著一缸醬。
濟公看一看,爬上大解,地下拾一塊炭來,去壁上寫下四句云:
你家醬一缸,內有毒蛇藏。
若無老僧說,人口俱被傷。
其家得知,叫苦連聲。忙去倒時,只見倒出兩條火赤練來。吃一驚,才知濟公救了一家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