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傳 天順帝評功悼枉徐武功被勘作法
天順思鐘同之忠,復召其二子來京。蔭其長子鐘啟入監,即升知縣;次子迪升為通政司知事。又即轉升章綸為左侍郎。亦蔭一子章立入監,后升為鴻臚主簿。即日召還被譴陜西定驛驛丞廖莊至京。上親自慰勞,即升為吏部左侍郎。復論迎復之功。又加石亨、曹欽等俸二百石,仍升徐有貞特進光祿大夫、上柱國、武功伯,兼文華殿大學士掌文淵閣事。又有旨拿前景泰升都督廣西、佩征西將軍印、上易儲疏弒兄逆賊黃。旨未下,早有人傳報與。自知罪大惡極,服毒而死。及旨下,已死。復有旨命本處撫按協同三司等官,勘驗實落,開棺梟首斷尸,籍沒,以警示天下。廣西總兵武毅等,見朝廷戮尸,籍沒家產,皆舉手吁天,曰:“蒼蒼果有報應也!”
石亨、曹欽等以迎復之功,常直入內殿,并帶從人出入,無人敢阻。一日,石亨領千戶聞達、盧旺、彥敬三人侍上于文華殿側。上問曰:“此三人何人也?”亨對曰:“臣之心腹人也。臣每有機密,必與之謀。如迎請陛下之事,三人亦有功焉。”上復問曰:“見居何官?”亨對曰:“二指揮,一千戶耳。”上曰:“俱升為都指揮。”亨復奏曰:“蒙圣恩加一‘都,字甚好,但不能朝暮同臣出入,乞再加‘錦衣’二字,更感天恩。”上即允奏。三人授職,即謝恩而出。當時有識者,論石亨力奏三人為錦衣衛官,恐有彈劾石亨輩者,即發落錦衣衛來,是生死之權在其手也。
自此以后,石亨求請升遷官職,殆無虛日。冒報功績千余人。楊增、楊海仍復前職。杜山、郭亨皆升一級。石亨威權日甚。其侄石彪倚亨勢妄為不法之事。當有大同巡撫年富見彪倚勢冒功減糧,無不妄為。年富平素剛直,先年見石亨妄冒不法,即劾論之。今復劾彪。早有人報知石亨。亨大怒,即來見曹吉祥說知,吉祥即按住年富之本。亨反令石彪誣奏年富。亨又見徐有貞,有貞票旨拿年富到京。有貞初因石亨構黨之時,彼此回護,凡事皆從之。后亨每每強勒行拿,或保升官職太甚,已就有些拒卻。至于年富,又與有貞交厚。——不肯從亨。石亨見有貞不從,便怒。有貞不得已勉強順從,只得行票旨去拿年富,兩下就有些參商。年富到京,有貞不發富于錦衣獄,恐亨暗傷。乃發富到刑部獄中,待上問起,有貞那時好奏明放去。上亦屢見石亨行事過妄,心中不悅。
一日,因朝見太皇太后,太后問曰:“皇帝復位兩月矣,怎不見于謙有手札進上奏事?”當日上殺于公之時,雖有內官傳言進宮,太皇太后未知真實。因上進宮來朝,特問于公時,上以實對。太皇太后聞言嗟呀半晌,乃曰:“于謙有大功于我國家,為何就令致死?當時皇帝蒙塵,若無于謙,我國家未知何如?此必有奸人誤皇帝耳。”太皇太后不覺淚下,左右慘然,上亦為之動容。太皇太后又曰:“于謙有大罪,只宜放歸田里,何忍置之死地?”嗟嘆不已。上無辭而出。
自此以后,凡石亨輩有事奏啟,上皆留心裁察。當時石亨誣奏年富阻撓軍機,上遂留神。不問有貞,貞乃亨黨,上故不問,而問李賢曰:“卿知年富何如人?”李賢答曰:“臣久聞此人行事公直,在邊能革除宿弊。”上聞賢言,頓悟曰:“此必是石彪為年富阻撓行事,今反奏耳。”賢叩曰:“圣心明見。”上即親書旨下,放年富出獄,著致仕回去。明日,石亨見上自敕回年富,因隨機與曹吉祥等,固請盡罷各邊諸處巡撫并提督軍務等官,其意欲無拘束。恁他設施。
本年五月初九日,有御史張鵬、楊等適河間府飲馬還京,一路親見石亨、曹吉祥家人倚勢占奪民田,乃上章劾奏,乞加禁約。上覽奏,謂有貞曰:“御史敢言,實為難得。”當時有貞與石亨貪功,一時誣陷于公。后來見眾紛紛憐公之死,有貞亦悔,漸漸與石亨疏了。所以上顧問有貞,有貞含糊不答而出。上見有貞不答,心中甚怒。復問李賢。賢答曰:“御史敢言,實乃盡忠效職。陛下宜命戶部復實來說。”于是旨下戶部查勘,時御史張鵬偕十三道御史,又合章劾石亨等“固寵擅權,冒濫官爵,強預朝政,掠美市恩,易置文武大臣,以彰其威。布滿心腹將吏,假施其德。出于門者顯爵,逆其意者重傷。縱家人占奪民田,壓有司多收亡命。中外寒心,上下懾懼。不早斥罷,將來之事,不可料也。臣等備員言職,責有所歸。不敢緘默,謹具以聞。”即有小人潛以此事報亨。亨疑有貞、李賢主使,遂與曹吉祥、曹欽等泣訴于上,曰:“臣等出萬死一生,迎復陛下。今有貞與李賢反加排陷,唆使十三道御史,誣劾臣等,必欲置臣等于死地。且張鵬原是張永之侄,故結黨誣臣,欲與張永報仇。”上見亨等慟哭不止,不得已,乃命收張鵬、楊等于都察院獄中,仍命究主使之人。法司少怠不究。石亨復劾都御史耿九疇怠職,不究主使之人。于是錦衣衛承亨風旨,拷訊兩御史并鵬、甚急,遂詞連有貞、李賢。上因怒有貞前日含糊不答之故,遂降有貞、李賢俱為參政。
越二日,上有旨獨轉李賢為吏部左侍郎。有貞降為廣東參政。石亨猶慮上有日思貞取回,乃激曹吉祥、曹欽曰:“當時我等合有貞迎復上皇,只望他為我心腹,如今反行事多拗住。吾想在內惟公等,在外惟吾。觀有貞唆使御史劾奏之意,必欲盡致吾等于死。”曹吉祥曰:“只索與他一毒手便好。”亨曰:“他如今雖降廣東參政,異日上必思他,取他回來。”吉祥曰:“為之奈何?”亨曰:“上嘗待有貞甚厚,無事不密召有貞私語,我等皆不得聞。后來我特央心腹小內相探知幾件,今何不將幾件密事令人奏上,上必愈疑有貞。那時我與公等乘機訕謗,上自然震怒,害之必矣。”吉祥等笑曰:“甚善。”但議何人寫本,何人呈進。石亨思量半晌,曰:“有。我聞有貞門下教授馬士權性秉忠直。有貞欲害于少保,士權諫不可,有貞不聽。然每事必與之商,不如令人詐作馬士權寫本。一面使一人類給事中李秉彝者,昏夜持本進上。那時公等在內接之,多加譖毀之語于上前,不怕有貞不認罪而成獄矣。”計議已定,果然捏成一疏,令一貌類李秉彝者,待昏夜持上。曹吉祥特令一小太監接之。問曰:“大人何官?”其人曰:“給事中李秉彝也。”小監持進,亨又貼飛語於禁內。上覽本,果然震怒,即命拿李秉彝付法司拷問。李秉彝實不知情,抵死不肯承認。朝廷捕匿名者甚急。亨等見上怒,乃與吉祥等共譖曰:“有貞見陛下待之薄,有本不允。今又降謫廣東,愈加怨望。臣等訪得匿名謗本,皆是有貞心腹馬士權為之,故滅其跡。不然,匿名內某事李秉彝何由而知。陛下試思之。”上問疏,亨指其某事。上心動,乃曰:“此語獨朕與有貞言者。”亨即復譖曰:“朝廷禁內,誰人敢進。有此誹謗之語到此,必是前日有貞因降職,直入內廷謝罪之時,延挨在此,候上駕臨謝罪,意圖陛下俯留。后見不留,故將飛語貼此,并匿名同進。非有貞而誰?”上聞言,首肯者三,深信之,急命捕有貞下獄。亨與吉祥又奏曰:“有貞宣泄內廷之語,并造言誹謗朝廷,陛下必親鞫方見真情。若赴法司,必然回護。”上果允奏親鞫。
未及五更,即令鳴鐘擊鼓。上御便殿,命官校於獄中獨取有貞鞫問。錦衣衛聞達、盧旺等又是石亨心腹,特將諸般刑具排列,專候上命加刑。當夜,官校奉旨即到獄中獨取有貞。有貞見未及五更,朝廷坐殿來拿,大驚曰:“吾命休矣!此必是石亨輩謗我,陷我於死地也。”口中說,心中想曰:“今日命在旦夕,不行此法,如何脫得此難。”官校催促,一齊擁至午門。有貞一頭走,一頭急急作法。即叫:“取水來我吃,我要一大盆水吃。”官校即取一盆水來。有貞念念有詞,連吃了兩碗。便叫:“少住一住。”官校促曰:“上等久,不敢遲延。”有貞口中復念念有詞,人皆不曉何意。有貞念畢,又取水含了一口,朝天一噴,又朝著隨人擺列火炬處一噴。有貞又捱一回而行,行不五、六十步。少刻,烈風卷地而起,即時閃電交加。有貞被官校押進到丹墀下時,只見雷電大作,雨似傾盆,冰雹如石塊打下。押隨官校,多被打傷。殿中燭炬,俱被狂風吹滅,殿瓦打碎甚多。上親見天變,心中動疑徐有貞之事,遂不究問,進宮而去。
眾官校見駕回宮,急帶有貞出避於五鳳樓下。京城平地,水高數尺,大樹吹倒數十余株。曹吉祥門首多年老樹,盡皆吹斷。石亨等見天大變,亦各恐懼,不敢再求鞫問。其時都城人民,見西北角上隱隱然如牛如豬之物,噴冰雹。有貞得異書,奉斗齋,當時有識者曰:“此魔霾支大法也。”朝廷見天變,乃發徐有貞於獄,戍張鵬、楊於邊衛。
第三十四傳 有貞云陽謫戍石亨謀逆亡身
上一日詰問石亨與曹吉祥、張等:“向日于謙迎立外藩,汝等是誰知見?”眾人齊對曰:“臣等皆不知,是有貞對臣等說的。”上深知有貞誣害謙。每至宮中朝太皇太后時,又見太后嗟嘆于謙之冤。明日旨下,發有貞謫戍云南金齒衛。云南有萬里之遙,有貞聞命不敢怠緩,即出獄中,便要起程。深念馬士權為有貞之事而被拷掠,身無完膚,決不招認,乃至獄中看望,以其女許婚其子。遂別士權,往金齒而去。后朝廷知士權無辜,特宥放歸。當時宗藩襄王瞻來朝。襄王因先年己巳之變,兩次上疏慰安太皇太后,乞命太子居攝天位,急發府庫帑藏,召募勇敢忠義之士,務圖迎復。仍乞訓諭王盡心輔政。疏上時,景泰已立八日矣。至是上得疏于宮中,覽之感嘆。即親敕王入朝,待禮渥厚,閑敘數日。上因問王曰:“當時正月間,王文、于謙等曾使人到王處,有札子知會王否?”襄王答曰:“實無。”上因此益知王、于死為冤矣。天順帝留襄王在朝盤玩月余,辭回。是時,也先聞知中朝殺了于謙,心中大喜,對眾道:“南朝頭目于尚書被哈剌了,俺們無慮也。”即日傳箭,大舉入寇,由大同等關,直犯京城。大同關前者是定襄伯郭登把守。因己巳守城,二次不肯開關,又答言吾國自有新君之語,上復位,即革郭登之職回家,命李文、石彪把守。石彪倚石亨之勢,反欺李文,又剝軍餉。自此兵心不服,不肯向前廝殺。以致也先兵馬直抵京師。京城人民,向賴于公平息九年,今復見此猖獗,人皆驚慌,一齊大叫沸嚷:“安得再生于少保,為國救蒼生!”京城大震,喊哭聲直達內廷。上正與恭順侯吳瑾、太平侯張等在內蹴,遙聞喧哭之聲,少刻,內臣飛報進宮。上聞報,大驚,棄于地,嘆曰:“于謙若在,安得至此!”吳瑾亦曰:“真可惜于謙!”上顧謂吳瑾曰:“朕今復位未久,豈可令吾民遭此鋒鏑。朕昔在邊外,也先等不過欲求緞帛而已,朕豈惜此,勞傷軍民!”乃即發旨,下令赍緞帛萬余,御敕一封,責其背盟入寇之罪。外彩緞多端,答其往年恭敬之心。御敕發到,也先亦自知無禮,叩謝賞物,即掣兵回去。
當日張在側,聞得上嘆息于謙者再三,心中驚懼,面皆失色。辭朝出,忽見范廣于路。張口中連叫范兄、范兄者數聲,與之拱揖。左右人役,不知何故。曰:“都督范爺,與吾相見。汝等何不傳報?”左右見說,盡皆驚訝,知其見鬼。歸家無病而卒。
上一日與閣下李賢言及迎駕奪門之事。李賢對曰:“迎駕則可,‘奪門’二字,豈可示于日后。況景泰病危,陛下理宜光復寶位。天命人心,無有不順,群臣誰敢不從,何必奪門為哉?且朝廷禁門,豈可言奪。‘奪’之一字,尤非美名。幸而陛下洪福齊天,得成其事。假使景泰左右先知此事,石亨、有貞輩不足惜,未矧置陛下于何地?當時亦有邀臣者,臣知此事甚險,實不肯從。”上聞李賢之言,圣心頓悟。猛省前科道劾石亨疏,有“以奪門之功,濫冒官爵。且朝廷禁門,何名為奪?‘奪’之一字尤非順理,傳之后世,豈不被譏”等語,此語與李賢所言相同,乃深知亨輩之故,即欲復于謙官爵。曹吉祥知之,又以巧言阻止。吉祥即私對石亨言及:“上欲復于謙官爵,被我用巧言諫阻。”
石亨聞言,心中不安,急忙回家,召心腹將官,欲起歹心。石亨常往來紫荊、大同等關,謂左右曰:“若塞守斯關,京城當不戰而自潰矣。”時天順三年二月,石亨召心腹人盧旺、彥敬、杜清、童先等二十余人商議。眾人齊到,亨即曰:“吾今所坐之位,皆汝等所欲坐者。”眾人驟聞此言,不知亨意。皆答曰:“某等蒙主公抬舉,做到都指揮之職,心足矣,又豈望公侯之位乎!”亨笑而言曰:“汝等獨不聞宋太祖之事乎?”宋太祖因陳橋兵變,史書上不稱其謀叛。今汝等助吾行事,到得宋太祖地位,我今之職,非汝等為之而何?”眾人聞言,俱皆默然股。時童先在傍,乃首出妖言,曰“兄等曾聞得近日小兒謠言否?”眾曰:“不知。”童先曰:“近日謠言云:‘四方叛亂俱可搖,惟有石人搖不動。’此謠言正應在我石公也。”眾人曰:“如何應在主公?”先曰:“四方叛亂俱可搖,按前者景泰時兩廣并浙東西諸賊,皆被朝廷剿除。搖者,剿也,謂四方叛亂,俱可剿除。惟有石人不能動,此不是應在主公姓石,可成大事而不能搖也?此天意在主公,諸公可勉力圖之。”眾皆領諾。石亨大喜,對眾人曰:“大同軍馬,最為勇猛,我撫之亦厚。若使石彪代李文掛鎮朔將軍印,北塞紫荊關,東出山東據臨清州,決高郵之堤,以絕餉道,則京城可不戰而自潰矣。”遂議心腹分頭把守。
且說一日上臨御祥鳳樓,召恭順侯吳瑾、撫寧伯朱永等入侍。時石亨新造府第,上在祥鳳樓觀看久之,問左右曰:“此何人住居,極其高大?”朱永謝不知。吳瑾答曰:“此必是王府也。”上笑而言曰:“非也。”瑾曰:“不是王府,誰敢如此造作。”上顧太監裴富曰:“汝聞吳卿之言乎?”裴富知是石亨之府,但唯唯不敢答應。上知是石亨之屋,惡其僭妄,故問左右,上蓋深知之者。遂差石亨往延綏出征。將行之際,只見童先策杖忙進,力勸乘其前謀,曰:“乘此軍威,何事不可為。”亨曰:“吾為事有何難哉?今天下都司,待吾一一代之,可一舉而成。”童先又曰:“時者,難得而易失。恐時一失,不可復得。”石亨曰:“吾今出征,所向必克。既克有名,人無不畏。”遂不聽童先之言。童先見亨不聽,私自罵曰:“這廝不足與謀大事!不去,禍將及矣。”遂先逃出。門客謝昭聞童先之謀,忙進諫亨曰:“公當盡忠報國,不可妄意作為,自取禍害。”亨陽諾而陰實不聽。謝昭對人曰:“吾賓主之道盡矣。石公禍將近也。”遂留一帖于書房,不辭而去。
亨乃令兵徑到延綏征剿。亨自恃驍勇兵強,不令人會同李文等兵,先自往戰。此時敵兵養精蓄銳,且亨富貴已極,久弛征戰,全不為意,一戰而敗,折軍數千,無功而回。又倚著曹吉祥在內,自入內廷面奏,反奏:“李文畏怯,不肯同時發兵對敵。臣獨奮力進剿,方才退去。乞陛下究李文坐視之罪。若以石彪代李文鎮守大同,則敵兵不足畏也。昔謝安舉侄謝玄,遂破符堅百萬之眾。臣敢不避親疏舉侄,伏候圣裁。”上心知石亨無功而回,又保舉石彪代李文,不準所奏。石亨見朝廷不準石彪代李文,乃曹吉祥矯詔以石彪代李文總督邊方。上知之,遂命多官勘視石亨、李文、石彪之事。勘得事實,眾官一齊交章劾奏石彪“兇暴貪狡,包藏禍心。謀鎮大同,陰傷主將。倚石亨之威權,移人主之大柄。石亨掩敗為功,權傾人主,易置文武,矯詔舉侄,事干天憲,法所不容”等語。朝廷即差官校,逮石彪下獄。初,石彪事發,眾官密議,明日當大班一齊劾奏。有與石亨交通者,泄漏其事。上知其故,召李賢問曰:“群臣黨惡交通有之乎?如此,不可不戒。”賢答曰:“誠如圣諭。”上乃降旨,諭百官無故不許往近侍大臣之家及錦衣衛官處。自此之后,朝政肅然。
石亨因征敵無功,復因石彪之事,不敢入朝,告病在家。眾官復交劾其惡。上震怒,令官校拿來,上命露刃押亨進見。石亨見上,叩頭謝罪。上曰:“朕宥汝已多次矣,但汝所為之事甚妄。”頃之,上仍念其功,惟革去兵權,以本爵歸第。其年冬十月,彗星出見,日暈數重。司天臺奏曰:“恐小人陰為不軌,宜防備之。”
未幾,石亨因罷了兵權,怨望不已。一日走到一僻室,忽見一婢與一仆歡笑,石亨大怒。其仆見了驚慌,奔到后園,跳墻而逃。亨拿其婢杖死,仍差人拿其仆,并拿仆之父。其仆與父,一徑到朝門擊鼓報首,將石亨向日與盧旺、童先等同謀之事,一一報聞。朝廷震怒,即拿石亨下獄。
亨在獄中三日,忽見于公立于面前。亨大聲叫曰:“于尚書為何至此?”獄官聞叫,進看無人,一獄驚駭。少刻之間,上命內相懷恩賜白羅一幅,令亨自盡。遂勒死石亨于獄中。石彪等俱棄市。百姓聞亨等之死,盡道:“于公之靈,冤報如是其速也。”朝廷命斬石亨之仆,差人籍沒其家產,追奪爵敕等項。籍其家資萬萬余,而寶貨不計其數。內中檢出私書,有與各鎮軍官及數省遣心腹交通之書,皆約次年正月十五舉事。上親閱大怒,即頒密旨,令各處撫按官拿究。仍發石亨二子石溟、石澗邊外充軍;其幼子在襁褓者,無知不罪。查出同謀奸黨,雖有三、五漏網,朝廷盡皆寬宥,惟有童先、盧旺等不赦。但童先早遁,未曾獲得,令人榜示緊緝捕來。這童先因見石亨不依他言,早自逃出在外,就于途中占一課卦。未知童先自卜若何。
第三十五傳 童先開瞽得漏網曹欽造反亂京城
童先早自逃出,行至中途,就占一卦,嘆曰:“石公事不諧矣!我還有脫災之日。”乃一路賣卜而行,后聞石亨、石彪事發俱死,乃急忙潛逃故友李天章處。正行至涿州地面,忽聞一人問曰:“童先,汝欲往何處去?”又曰:“汝可要醫好眼目么?”童先初聞叫他姓名,心中甚慌。后聞得說醫好眼,心中少定。乃曰:“誰不要醫好眼?若醫得開,真神仙也。”只見那人曰:“不難。汝且站著。”即用藥點之,令閉一回,又腦后針下二針。少刻,叫童先開眼。童先睜開眼來,只見日光閃閃,世界分明。早見醫眼之人,立在眼前。童先忙拜謝于地。抬頭起來,不見其人。童先大驚曰:“這分明是神人救我。”心中思量曰:“我今目明,別人都不曉是我。我今急往李兄處潛藏,方可避難。”先乃密尋到李天章家。天章一見,忙問曰:“童兄之目,如何得明?必有神治。”童先即把逃出遇神開瞽之事,一一說知。天章遂留童先住下。當時朝廷命法司榜示拿童先時,榜上亦寫著瞽目童先。今先眼明,人皆不疑是他。況童先又妝扮別樣形景,所以人一發不認得他。挨過半年,朝廷已不甚追究。
童先知事緩,乃辭別李天章,扮作商人,一徑來投到曹欽家。曹欽見了大驚,忙問曰:“童兄何幸眼明,得到吾家?真可異也。”童先亦將前事一一說了一遍。欽大喜曰:“吾一向想兄,暗地令人密訪。不期今日到來,足尉吾念。”欽遂留童先住下,因論起石亨之事。曹欽曰:“石公做事不密,反致如此。吾每思量石公與我皆是同事之人,爭奈眾官時常劾奏。如寇深、逯杲、孫鏜等,每每舉吾過失,裁抑我眾。吾想:我兄弟又統軍兵,皆為都督,我手下又多蓄驍勇之將。今眾官不時彈劾,倘有日皇上震怒,如石公之事,移于我家,則吾束手待斃。吾欲起事,煩兄卜之。”童先曰:“事不必卜,今令叔在內,兄昆仲在外,若一舉事,何事不成?倘卜之不吉,反起狐疑。為今之計,兄先差一二心腹之人曉得邊外之語者,潛往也先處,饋送寶貨彩緞之禮,令其起兵入寇。那時兄等內中作變,則大事成矣。”
曹欽聞言大喜,即請兄弟曹、曹并童先及門客馮益等,一齊都聚于密室,計議道:“掌兵官惟孫鏜、孫斷宗、馬昂、逯杲諸人與我們有仇,余者無妨。但我等將何計先除了諸人,奪取兵權,則事無不諧。”曹鐸便道:“何不我們先差伯顏、也禿等將乘機誘殺孫鏜等眾,就擁兵進內。叔父在內舉火為應,大事成矣。”曹吉祥因問馮益道:“先生,可曾有宦官子弟登基否?”益答曰“有,曹操是太監曹節之后。”吉祥聞之大喜。只見后邊閃出曹欽之妻賀氏,指著馮益曰:“先生,汝教人為叛,罪已深矣。又將牽強混語,鼓惑吾夫。我雖婦人,頗曉書志。曹操若是曹節之子孫,如何曹操做司隸校尉時,立杖死中常侍二人?則知曹操與曹節是同時之人,非節之后明矣。縱使是節之后,學曹操之奸雄逆賊,至今令人切齒唾罵,安可效之!”曹欽見說,遂自扭其妻,閉之密室。
曹吉祥與眾議定,后日晚間行事。吉祥自進內廷去。專候至后日,乃七月初三晚間,曹欽乃邀恭順侯吳瑾到家。吳瑾是曹欽侄婿,曹鐸之女夫也。曹欽每有事,常與吳瑾商議。瑾又上所喜信者,故禁門鎖鑰,皆是瑾掌管。當晚曹欽邀瑾回家,將心事說知,就索禁門鎖匙,要瑾放千余親兵進內。吳瑾聞言,心中大驚,忖曰:“別事可從,叛逆之事如何從得!”口中即假言曰:“此時如何放得千兵進去?況且京兵發遣征剿,只有出的,如何可放千人進內?豈不動人之疑。汝既要行事,好歹至四更開門,五鼓進內方好。”曹欽信以為實。便道:“專候汝之消息。”吳侯詐允而出。
此時將及一鼓,吳侯到城點視,分付眾軍謹守城門,直到天明,方可領鑰開門。若五更領鑰者,明日即斬。只分付三門,余不能及。吳侯一路思量:倘曹欽四更不見我的動靜,他必然攻打。倘若人多,一時攻破,曹吉祥見外大起,內中放火為應,其禍不小。一頭想,正遇著都指揮完者禿亮令人巡更。吳侯忙問曰:“來者何官?”禿亮見是吳侯,忙下馬問曰“吳爺何事心忙?單騎與四人同行。”吳瑾曰:“汝在此巡更,是何官何名?”禿亮答曰:“小官是都指揮完者禿亮。”吳瑾曰:“煩汝急急飛報與大明門上守門軍將人等說知,道曹欽與曹吉祥通謀作亂,只在今夜,可牢守紫金城墉,五更時未可就開門;快教傳進內廷:先令人拿住曹吉祥,免得里應外合。”禿亮聞言,遂撥數人跟著吳侯,乃即先縱馬加鞭,星馳到大明門上,一一細說曹欽、曹吉祥之事。穿宮內監,聞此消息,飛報到內廷去。
吳瑾恐禿亮口傳不到,又急行至錦衣都指揮逯杲家,令門上人快報:“請汝家主出來,有緊急事要議。”家人傳報,吳侯命快取筆硯來。眾人忙取紙筆。吳侯隨即寫奏,著人飛馬趕到金墉城邊,大叫:“守門官監,把這封密疏,從門隙內就遞進去,不可遲滯!”此時逯杲忙披衣出來,相見曰:“吳侯何事?夜深下降。”吳瑾不及多言,只說:“曹欽、曹吉祥謀反在今夜,為之奈何?我已發報數次,想內廷必然知道。及早我與你到孫都督、馬尚書處報知,調兵守護殺賊。”二人飛身上馬,徑到孫都督家來。此時孫鏜已得完者禿亮傳報,亦令人飛報金墉城中,隨到馬尚書家計議。早有飛旨,在門隙中發出:著孫鏜、馬昂用心勒兵擒賊。孫鏜見旨,泣拜曰:“當以死報主恩!”遂急急調兵拒守。
且說曹欽等挨到三更時分,不見吳瑾動靜。忙使人到吳瑾家來問消息。家人不知,以實對道:“自昨日早朝,未曾回來。”使人飛來回報曹欽。欽聞報大怒,知吳瑾詐允。遂發兵五千,令曹鉉等直抵西長安門攻打。自領兵五千,攻打東長安門。此時吳瑾與逯杲飛馬正到孫鏜家來。只聞得喊聲四起,吳、逯二公知是曹欽領兵來攻門,急到孫鏜處。家人答曰:“家主已到馬爺處發兵去也。”吳侯即對逯公曰:“公可先到長安門,令人緊緊看守。我今再到馬總督那里,即發兵拒賊。”逯公趕到西長安門邊,見曹鉉正令人砍門。逯公見了,慌忙奪過從人長槍一把,大罵:“逆賊!朝廷有何負你,敢如此叛逆!”即挺槍來搠曹鉉,不期曹鉉部下人多,一齊亂搠。可憐為國忠臣,倉卒間,被眾亂搠而死。
眾人遂砍開了門,一齊擁進。此時都御史寇深聞變,起立門首,差人探聽。吳侯馬過,見了寇深,曰:“寇公,曹欽作反。”冠深聞言,即跨馬一同吳侯到馬昂處發兵。正值會昌伯孫斷宗、都督孫鏜俱在,一齊調兵拒敵。此時曹欽放起四、五處火來,只望內廷火起相應。放火多時,不見里面火起。曹欽知事不濟,忙調人馬一面攻打,系尚書王翱在東朝房,拘學士李賢于左掖門,勒要二公寫本奏辯,云“因逯杲、寇深二人所逼,以致激變”等情。此時廣寧伯劉安、太賞卿萬祺、學士萬安等俱到,見曹欽逼勒大臣寫本保奏。只見寇深匹馬趕到,厲聲大罵曰:“曹賊!朝廷何等待汝,汝敢叛亂京城,拘系大臣,殘害百姓!吾恨不即砍汝萬段,以泄朝廷之憤!”曹欽怒殺寇深。廣寧伯劉安見之,大罵曰:“狂賊作死,吾欲砍汝以報寇公!”安亦遇害。恭順侯吳瑾、都督孫鏜軍至。曹欽見吳瑾,罵曰:“汝為何負我,走報消息?”瑾厲聲答曰:“汝負朝廷,我不負汝!”汝不忠不孝之徒,吾為朝廷誅逆賊!”即彼此相殺。吳公力不勝,卒被殺。孫鏜軍交殺,自辰至午,未見勝負。
工部尚書趙榮聞曹欽作亂,榮文官,也披了一副鎧甲,騎了一匹青馬,馳到街坊,大叫曰:“有好漢烈男子,通來隨我殺賊,有功即賞!”大呼大叫之間,果有千余忠義好漢,挺持軍器,仗勇而來。恰遇會昌伯孫繼宗與曹大戰。趙榮即領眾從曹側里,砍搠進去。曹與孫繼宗戰酣之際,不料趙公這伙人馬仗忠義而來,勢甚兇猛,被趙兵打死無數,曹大敗而走,乃領著殘敗人馬,尋著曹鉉。鉉正與兵部尚書馬昂兵馬大戰。亦來混做一處廝殺。此時各將官人馬俱到,俱說殺謀反之賊。其忠勇之氣,無不一以當百。被勤王之兵,一齊擁殺,曹鉉兵亦大敗,只得棄命殺出。不知往投何處。
第三十六傳 王師駢集擒奸黨有貞無法喪林泉
曹鉉等被勤王之師,并馬尚書兵殺敗,只剩得百十余騎,飛奔到曹欽處。且說朝廷自從三更得完者禿亮飛報,大明門上守門人監聞此急信,一一傳報金墉城上,守城人飛報進內廷。又有吳瑾密疏。俱從門隙內傳至內宮。上聞急報,又見密奏,方知曹欽與曹吉祥通同謀叛,放火為應。上震怒,即命內臣金英、懷恩等拿曹吉祥等眾。內臣領旨,潛地來到。果見吉祥與一伙心腹人,正在那里堆積放火之物,不料眾人潛地來拿。眾人見了吉祥,大喝曰:“汝做得好事!”一齊拿住吉祥。吉祥還說:“拿我怎的?”眾人曰:“汝同侄曹欽謀反,特命擒汝。”吉祥猶自抵賴。眾人曰:“汝還賴到那里去,有汝親恭順侯吳瑾密疏,萬歲爺大怒,特旨差我等來拿。”吉祥聞言即頓足曰“罷了!罷了!”眾人拿了吉祥見上。上大怒,即發吉祥于御史獄,待拿了曹欽一同究罪。故比禁門不開,欽等不能進。
且說孫鏜等合勤王之師,齊剿曹黨逆賊。曹鉉中了兩箭欲走,被孫鏜斬于馬下。曹鐸見孫鏜殺死曹鉉,心中慌亂,被孫繼宗一刀斬于馬下。曹亦被馬昂兵殺死。曹欽見三弟兄俱被殺,慌領殘兵奔回家中,把重門緊閉。此時王師追殺,圍住曹欽之屋大叫:“獻出曹欽,免汝門誅戮!若少遲片刻攻進,汝等皆為齏粉!”曹欽知不可活,忙奔到后園井中欲投下,忽見一紅袍神一手提起,丟于井畔。此時,眾軍齊進園中,見井畔曹欽,一齊拿住。家小亦盡拿下。
眾人捉曹欽械到朝來。上聞知,親御午門,百官朝拜畢,下曹吉祥于御史獄中賜死,籍沒曹欽等家產,誅欽于市。朝廷籍欽等家資,以賞將士。欽之余黨,并流嶺南。旌死節之臣,追封吳瑾為梁國公,謚忠壯,子孫世襲恭順侯。贈寇深為少保,謚忠愍,蔭一子錦衣百戶。逯杲贈都督,亦謚忠愍。論功加孫繼宗太保。孫鏜進封懷寧侯,子孫世襲侯爵。劉安子孫世襲廣寧伯。馬昂、趙榮、王翱、李賢并加太子少保。進升完者禿亮為都督。趙榮召集忠義,為首得功者三十四人,俱稱為試百戶。萬祺升為工部侍郎。朵耳加授一級。
曹欽有妻父賀三老者,平日見欽勢焰,常規諫欽。欽不聽,遂絕不往來。今欽叛逆,凡一應姻黨宗族附勢者,俱加貶竄,唯賀老朝廷灼知免罪。朝廷檢錄曹欽私書,見馮益有頌曹氏功德之書,遂拿馮益發錦衣衛究問。曹欽之妻賀氏,向被欽幽于密室,今亦拿禁獄中。錦衣衛究問賀氏:“汝夫與誰同謀?”賀氏心中忖度:“我夫不良,何忍害人?”乃答曰:“實無。”
又問曰:“朝廷之臣,誰為汝夫心腹?”亦答曰:“俱無。”及帶馮益當面,賀氏亦不肯害他。不料馮益佯為不知,反以言詆詬賀氏。賀氏忿怒曰:“馮益休得混詬,向日吾夫與汝密室問事時,汝言曹操、曹節之事。妾聞汝之言甚妄,因諫吾夫,被夫閉之別室。吾夫聽汝之言,遂致身亡家喪。今反詬妾而又抵賴乎?”益無言分辯,亦死于市。朝廷察知賀氏諫夫被幽,遂赦其罪。賀氏對法官曰:“妾蒙恩宥,理難不死。先前不能輔夫為善,今又不能阻夫為惡。家亡名喪,何顏立世!”言畢,即引裙刀自刎而死。眾問官見之,無不嗟嘆。朝廷以烈婦禮葬之。
且說徐有貞初貶云南金齒衛時,行了半載,到得云南地面。在路中對解官曰:“不出一年,京師有一場大亂。曹吉祥等不能逃其禍。”后來果然。
有貞行到云南,至金齒只得七十里路了,天色已晚,遂同解官忙趨。回顧無處居住,急急趕行。遠遠見一大寺,有貞等忙投寺來。早有五、七個僧人,俸著酒果來迎,道:“不知大人遠臨,有失遠接,恕罪!”有貞見了,驚訝道:“吾等并無人來通報,為何眾僧如此接待?”乃復謂眾僧曰:“我是朝廷罪人,何勞汝眾相迎?”眾僧曰:“大人雖今日之罪人,實昔日之貴人也。”有貞曰:“眾位上人,吾素不曾與爾等相識,況萬里之途,何由悉知?酒肴遠接,必有緣故。”眾僧曰“且請大人到方丈少坐告稟。”有貞遂同眾一齊進寺,直至方丈坐下。眾僧曰:“我這里名佛慧石羊寺,寺歷年久。寺中石羊,頗有奇異。但有貴官到此,此羊即鳴。昨夜聞羊鳴,故知。所以聊備酒肴奉迎。”眾僧人又問曰:“敢問大人官居何職?因何事到此?”徐有貞未及答,兩解官曰:“這位就是當朝閣老,武功伯徐爺。因與同僚不睦,被他讒言誑奏。朝廷一時聽信,因此貶謫。不日即取轉京,依然宰輔也。”眾僧驚曰:“果然是位大貴人!所以數日前,有一位留須僧人到此說道:‘不數日間,有一位徐閣老到此寺中,我要見他說話。’”徐公見說心疑,遂留宿寺中一宵。
明早起來梳洗、早膳畢,忽見一幅巾禪衣之人,從寺前直進殿來,大笑曰:“徐公,四十年余不相見也。記得當初臨別之際,曾說有金齒之會?今日果然矣。”徐公一見,認得是先年虎口書館相敘的道人烏全真,忙下階拜揖曰:“久別尊顏,何緣又得相逢也。”烏全真曰:“向年蒙公款留,義氣深重,故贈公秘書,救公二大難矣。是書不可久留于世,宜付還我。”徐公答曰:“實不曾帶來。”全真曰:“吾豈不知,別物不帶,此書曾有驗,公必帶行,為防身之寶。公何誑我?他人可誣,我不可誑也。”
徐公被全真說著心事,心中驚畏,乃邀全真進內,沽酒市脯同飲。酒至數杯,全真取出一丸金丹,對有貞曰:“此丹服之,可長生不老。”有貞數知烏道之術,以為服此可以延年,心中大喜,即服之。少刻坐談間,烏道問起:“法必純熟,試誦演以驗之,何如?”有貞口誦默演,盡皆差失。徐有貞心慌,復懇為何如此。全真曰:“公拿書再看,仍舊精熟。”有貞原誑說不曾帶得,如今又不好說帶來,遲疑半晌。全真即起身到有貞行李囊中,只一捏,此書早拿到手,對有貞曰:“吾報公之恩,救公之難,可為周且至矣。吾法已收,汝法已塞,不可久留。”言畢,即拂衣而去。有貞驚訝曰:“向日熟練法術,頓然忘卻。而全真又忽然去了。”心中郁郁不樂。來到金齒衛中,另筑一室獨處。
居不一年,朝廷復赦有貞歸。有貞回家,從峽山經過,心急馬快,跌傷其足,到家遂杜門不出。養病幾時,忽一日,門上人進報:“有泰州馬相公來拜老爺。”有貞只得出來相見。馬士權曰:“聞公回府,特來候謁。”有貞乃置酒款待。酒至半酣,士權微露向日有獄中許成姻親之語。有貞見說,即有難色,反以他言支吾,恰有悔婚之意。士權揣知其情,乃即辭回。又以言動之曰:“今日公回府,優游林泉。有日朝廷思公,復居臺輔。若某向年被刑拷之時,稍有一言涉公,事不可測也。”有貞唯致謝而已,并不言起許婚之事。士權笑曰:“寒士諒不敢當相侯之女。”遂不多言而別。徐有貞見士權已去,仍戒門下之人,若馬相公再來,可托以他故,不必通報。士權亦不復至。有貞居家,玩游山水,閑處年余。忽一日,在書房中檢書,偶然檢出向年王鎮劾于謙疏稿,心中竦然。是夜夢中見于公立于面前。有貞大叫一聲,夫人驚醒。問是何為。有貞言及夢中之事。夫人曰:“此乃公心上縈縈所致,無慮也。”過三日,有貞得疾,不五日而殂。年六十六歲。
且不談徐有貞病死。且說于少保公子于冕見諸權奸相繼而死,遂從龍門關回,奮然曰:“今權黨悉亡,吾父之冤得白也。”乃即上疏陳其事功。未知若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