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楊李翟應霍爰徐列傳(2)
- 后漢書
- 范曄
- 3943字
- 2015-12-20 17:33:51
鮮卑隔在漠北,犬羊為群,無君長之帥,廬落之居,而天性貪暴,不拘信義,故數犯障塞,且無寧歲。唯至互市,乃來靡服。茍欲中國珍貨,非為畏威懷德。計獲事足,旋踵為害。是以朝家外而不內,蓋為此也。往者匈奴反叛,度遼將軍馬續、烏桓校尉王元發鮮卑五千余騎,又武威太守趙沖亦率鮮卑征討叛羌。斬獲丑虜,既不足言,而鮮卑越溢,多為不法。裁以軍令,則忿戾作亂;制御小緩,則陸掠殘害。劫居人,抄商旅,啖人牛羊,略人兵馬。得賞既多,不肯去,復欲以物買鐵。邊將不聽,便取縑帛聚欲燒之。邊將恐怖,畏其反叛,辭謝撫順,無敢拒違。今狡寇未殄,而羌為巨害,如或致悔,其可追乎?臣愚以為可募隴西羌胡守善不叛者,簡直精勇,多其牢賞。太守李參沉靜有謀,必能獎厲得其死力。當思漸消之略,不可倉卒望也。
韓卓復與劭相難反復。于是詔百官大會朝堂,皆從劭議。
三年,舉高第,再遷,六年,拜太山太守。初平二年,黃巾三十萬眾入郡界。劭糾率文武連與賊戰,前后斬首數千級,獲生口老弱萬余人,輜重二千兩,賊皆退卻,郡內以安。興平元年,前太尉曹嵩及子德從瑯邪入太山,劭遣兵迎之,未到,而徐州牧陶謙素怨嵩子操數擊之,乃使輕騎追嵩、德,并殺之于郡界。劭畏操誅,棄郡奔冀州牧袁紹。
初,安帝時河間人尹次、潁川人史玉皆坐殺人當死,次兄初及玉母軍并詣官曹求代其命,而縊而物故。尚書陳忠以罪疑從輕,議活次、玉。劭后追駁之,據正典刑,有可存者。其議曰:
《尚書》稱“天秩有禮,五服五章哉。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哉”。而孫卿亦云:“凡制刑之本,將以禁暴惡,且懲其末也,凡爵列、官秩、賞慶、刑威,皆以類相從,使當其實也。”若德不副位,能不稱官,賞不酬功,刑不應罪,不祥莫大焉。殺人者死,傷人者刑,此百王之定制,有法之成科。高祖入關,雖尚約法,然殺人者死,亦無寬降。夫時化則刑重,時亂則刑輕。《書》曰“刑罰時輕時重”,此之謂也。
今次、玉公以清時釋其私憾,阻兵安忍,僵尸道路。朝思在寬,幸至冬獄,而初、軍愚狷,妄自投斃。昔召忽親死子糾之難,而孔子曰“經于溝讀,人莫之知”。朝氏之父非錯刻峻,遂能自隕其命,班固亦云“不知趙母指括以全其宗”。傳曰“仆妾感慨而致死者,非能義勇,顧無慮耳”。夫刑罰威獄,以類天之震燿殺戮也;溫慈和惠,以放天之生殖長育也。是故春一草枯則為災,秋一木華亦為異。今殺無罪之初、軍,而活當死之次、玉,其為枯華,不亦然乎?陳忠不詳制刑之本,而信一時之仁,遂廣引八議求生之端。夫親故賢能功貴勤賓,豈有次、玉當罪之科哉?若乃小大以情,原心定罪,此為求生,非謂代死可以生也。敗法亂政,悔其可追。
劭凡為駁議三十篇,皆此類也。
又刪定律令為《漢儀》,建安元年乃奏之。曰:
夫國之大事,莫尚載籍。載籍也者,決嫌疑,明是非,賞刑之宜,允獲厥中,俾后之人永為監焉。故膠西相董仲舒老病致仕,朝廷每有政議,數遣廷尉張湯親至陋巷,問其得失。于是作《春秋決獄》二百三十二事,動以經對,言之詳矣,逆臣董卓,蕩覆王室,典憲焚燎,靡有孑遣,開辟以來,莫或茲酷。今大駕東邁,巡省許都,拔出險難,其命惟新。臣累世受恩,榮祚豐衍,竊不自揆,貪少云補,輒撰具《律本章句》、《尚書舊事》、《廷尉板令》、《決事比例》、《司徒都目》、《五曹詔書》及《春秋斷獄》凡二百五十篇。蠲去復重,為之節文。又集駁議三十篇,以類相從,凡八十二事。其見《漢書》二十五,《漢紀》四,皆刪敘潤色,以全本體。其二十六,博采古今瑰瑋之士,文章煥炳,德義可觀。其二十七,臣所創造。豈繄自謂必合道衷,心焉憤邑,聊以藉手。昔鄭人以乾鼠為璞,鬻之于周,宋愚夫亦寶燕石,緹纟十重。夫睹之者掩口盧胡而笑,斯文之族,無乃類旃。《左氏》實云雖有姬姜絲麻,不棄憔悴菅蒯,蓋所以代匱也。是用敢露頑才,廁于明哲之末。雖未足綱紀國體,宣洽時雍,庶幾觀察,增闡圣聽。惟因萬機之余暇,游意省覽焉。
獻帝善之。
二年,詔拜劭為袁紹軍謀校尉。時始遷都于許,舊章堙沒,書記罕存。劭慨然嘆息,乃綴集所聞,著《漢官禮儀故事》,凡朝廷制度,百官典式,多劭所立。
初,父奉為司隸時,并下諸官府郡國,各上前人像贊,劭乃連綴其名,錄為《狀人紀》。又論當時行事,著《中漢輯序》。撰《風俗通》,以辯物類名號,釋時俗嫌疑。文雖不典,后世服其洽聞。凡所著述百三十六篇。又集解《漢書》,皆傳于時。后卒于鄴。
弟子玚、璩,并以文才稱。
中興初,有應嫗者,生四子而寡。見神光照社,試探之,乃得黃金。自是諸子宦學,并有才名,至玚七世通顯。
霍谞字叔智,魏郡鄴人也。少為諸生,明經。有人誣谞舅宋光于大將軍梁商者,以為妄刊章文,坐系洛陽詔獄,掠考困極。谞時年十五,奏記于商曰:
將軍天覆厚恩,愍舅光冤結,前者溫教許為平議,雖未下吏斷決其事,已蒙神明顧省之聽。皇天后土,實聞德音。竊獨踴躍,私自慶幸。谞聞《春秋》之義,原情定過,赦事誅意,故許止雖弒君而不罪,趙盾以縱賊而見書。此仲尼所以垂王法,漢世所宜遵前修也。傳曰:“人心不同,譬若其面。”斯蓋謂大小窳隆丑美之形,至于鼻目眾竅毛發之狀,未有不然者也。情之異者,剛柔舒急倨敬之間。至于趨利避害,畏死樂生,亦復均也。谞與光骨肉,義有相隱,言其冤濫,未必可諒,且以人情平論其理。
光衣冠子孫,徑路平易,位極州郡,日望征辟,亦無瑕穢纖介之累,無故刊定詔書,欲以何名?就有所疑,當求其便安,豈有觸冒死禍,以解細微?譬猶療饑于附子,止渴于醙毒,未入腸胃,已絕咽喉,豈可為哉!昔東海孝婦見枉不辜,幽靈感革,天應枯旱。光之所坐,情既可原,守闕連年,而終不見理。呼嗟紫宮之門,泣血兩觀之下,傷和致災,為害滋甚。凡事更赦令,不應復案。夫以罪刑明白,尚蒙天恩,豈有冤謗無征,反不得理?是為刑宥正罪,戮加誣侵也。不偏不黨,其若是乎?明將軍德盛位尊,人臣無二,言行動天地,舉厝移陰陽,誠能留神,沛然曉察,必有于公高門之福,和氣立應,天下幸甚。
商高谞才志,即為奏原光罪,由是顯名。
仕郡,舉孝廉,稍遷金城太守。性明達篤厚,能以恩信化誘殊俗,甚為羌胡所敬服。遭母憂,自上歸行喪。服闕,公車征,再遷北海相,入為尚書仆射。是時,大將軍梁冀貴戚秉權,自公卿以下莫敢違忤。谞與尚書令尹勛數奏其事,又因陛見陳聞罪失。及冀誅后,桓帝嘉其忠節,封鄴都亭侯。前后固讓,不許。出為河南尹,遷司隸校尉,轉少府、廷尉,卒官。
子俊,安定太守。
爰延字季平,陳留外黃人也。清苦好學,能通經教授。性質愨,少言辭。縣令隴西牛述好士知人,乃禮請延為廷掾,范丹為功曹,濮陽潛為主籍,常共言談而已。后令史昭以為鄉嗇夫,仁化大行,人但聞嗇夫,不知郡縣。在事二年,州府禮請,不就。桓帝時征博士,太尉楊秉等舉賢良方正,再遷為侍中。
帝游上林苑,從容問延曰:“朕何如主也?”對曰:“陛下為漢中主。”帝曰:“何以言之?”對曰:“尚書令陳蕃任事則化,中常侍黃門豫政則亂,是以知陛下可與為善,可與為非。”帝曰:“昔朱云廷折欄檻,今侍中面稱朕違,敬聞闕矣。”拜五官中郎將,轉長水校尉,遷魏郡太守,征拜大鴻臚。
帝以延儒生,常特宴見。時,太史令上言客星經帝坐,帝密以問延。延因上封事曰:
臣聞天子尊無為上,故天以為子,位臨臣庶,威重四海。動靜以禮,則星辰順序;意在邪僻,則晷度錯違。陛下以河南尹鄧萬有龍潛之舊,封為通侯,恩重公卿,惠豐宗室。加頃引見,與之對博,上下媟黷,有虧尊嚴。臣聞之,帝左右者,所以咨政德也。故周公戒成王曰“其朋其朋”,言慎所與也。昔宋閔公與強臣共博,列婦人于側,積此無禮,以致大災。武帝與幸臣李延年、韓嫣同臥起,尊爵重賜,情欲無厭,遂生驕淫之心,行不義之事,卒延年被戮,嫣伏其事。夫愛之則不覺其過,惡之則不知其善,所以事多放濫,物情生怨。故王者賞人必酬其功,爵人必甄其德。善人同處,則日聞嘉訓;惡人從游,則日生邪情。孔子曰:“益者三友,損者三友。”邪臣惑君,亂妾危主,以非所言則悅于耳,以非所行則玩于目,故令人君不能遠之。仲尼曰:“惟女子與小人為難養,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蓋圣人之明戒也!昔光武皇帝與嚴光俱寢,上天之異,其夕即見。夫以光武之圣德,嚴光之高賢,君臣合道,尚降此變,幸況陛下今所親幸,以賤為貴,以卑為尊哉?惟陛下遠讒諛之人,納謇謇之士,除左右之權,寤宦官之敝。使積善日熙,佞惡消殄,則乾災可除。
帝省其奏。因以病自上,乞骸骨還家。靈帝復特征,不行,病卒。
子驥,白馬令,亦稱善士。
徐璯字孟玉,廣陵海西人也。父淑,度遼將軍,有名于邊。璯少博學,辟公府,舉高第。稍遷荊州刺史。時,董太后姊子張忠為南陽太守,因勢放濫,臧罷數億。璯臨當之部,太后遣中常侍以忠屬璯。璯對曰:“臣身為國,不敢聞命。”太后怒,遽征忠為司隸校尉,以相威臨。璯到州,舉奏忠臧余一億,使冠軍縣上簿詣大司農,以彰暴其事。又奏五郡太守及屬縣有臧污者,悉征案罪,威風大行。中平元年,與中郎將朱俊擊黃巾賊于宛,破之。張忠怨璯,與諸閹官構造無端,璯遂以罪征。有破賊功,得免官歸家。后再征,遷汝南太守,轉東海相,所在化行。
獻帝遷許,以廷尉征,當詣京師,道為袁術所劫,授璯以上公之位。璯乃嘆曰:“龔勝、鮑宣,獨何人哉?守之必死!”術不敢逼。術死軍破,璯得其盜國璽,及還許,上之,并送前所假汝南、東海二郡印綬。司徒趙溫謂璯曰:“君遭大難,猶存此邪?”璯曰:“昔蘇武困于匈奴,不隊七尺之節,況此方寸印乎?”
后拜太常,使持節拜曹操為丞相。操以相讓璯,璯不敢當。卒于官。
論曰:孫懿以高明見忌,而受欺于陰計;翟醫資譎數取通,而終之以謇諫。豈性智自有周偏,先后之要殊度乎?應氏七世才聞,而奉,劭采章為盛。及撰著篇籍,甄紀異知,雖云小道,亦有可觀者焉。延、璯應對辯正,而不犯陵上之尤,斯固辭之不可以已也。
贊曰:楊終、李法,華陽有聞。二應克聰,亦表汝濆。翟醫詐懿,霍谞請舅。延能訐帝,璯亦忤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