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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朱樂何列傳(1)

  • 后漢書
  • 范曄
  • 3991字
  • 2015-12-20 17:33:51

朱暉字文季,南陽宛人也。家世衣冠。暉早孤,有氣決。年十三,王莽敗,天下亂,與外氏家屬從田間奔入宛城。道遇群賊,白刃劫諸婦女,略奪衣物。昆弟賓客皆惶迫,伏地莫敢動。暉拔劍前曰:“財物皆可取耳,諸母衣不可得。今日朱暉死日也!”賊見其小,壯其志,笑曰:“童子內(nèi)刀。”遂舍之而去。

初,光武與暉父岑俱學(xué)長安,有舊故。及即位,求問岑,時已卒,乃召暉拜為郎。暉尋以病去,卒業(yè)于太學(xué)。性矜嚴(yán),進(jìn)止必以禮,諸儒稱其高。

永平初,顯宗舅新陽侯陰就慕暉賢,自往侯之,暉避不見。復(fù)遣家丞致禮,暉遂閉門不受。就聞,嘆曰:“志士也,勿奪其節(jié)。”后為郡吏,太守阮況嘗欲市暉婢,暉不從。及況卒,暉乃厚贈送其家。人或譏焉,暉曰:“前阮府君有求于我,所以不敢聞命,誠恐以財貨污君。今而相送,明吾非有愛也。”驃騎將軍東平王蒼聞而辟之,甚禮敬焉。正月朔旦,蒼當(dāng)入賀。故事,少府給璧。是時陰就為府卿,貴驕,吏憆不奉法。蒼坐朝堂,漏且盡,而求璧不可得,顧謂掾?qū)僭唬骸叭糁危俊睍熗娚俑鞑境骤担赐H之曰:“我數(shù)聞璧而未嘗見,試請觀之。”主簿以授暉,暉顧召令史奉之。主簿大驚,遽以白就。就曰:“朱椽義士,勿復(fù)求。”更以他璧朝。蒼既罷,召暉謂曰:“屬者掾自視孰與藺相如?”帝聞壯之。及當(dāng)幸長安,欲嚴(yán)宿衛(wèi),故以暉為衛(wèi)士令。再遷臨淮太守。

暉好節(jié)概,有所拔用,皆厲行士。其諸報怨,以義犯率,皆為求其理,多得生濟。其不義之囚,即時僵仆。吏人畏愛,為之歌曰:“強直自遂,南陽朱季。吏畏其威,人懷其惠。”數(shù)年,坐法免。

暉剛于為吏,見忌于上,所在多被劾。自去臨淮,屏居野澤,布衣蔬食,不與邑里通,鄉(xiāng)黨譏其介。建初中,南陽大饑,米石千余,暉盡散其家資,以分宗里故舊之貧羸者,鄉(xiāng)族皆歸焉。初,暉同縣張堪素有名稱,嘗干太學(xué)見暉,甚重之,接以友道,乃把暉臂曰:“欲以妻子托朱生。”暉以堪先達(dá),舉手未敢對,自后不復(fù)相見。堪卒,暉聞其妻子貧困,乃自往候視,厚賑贍之。暉少子頡怪而問曰:“大人不與堪為友,平生未曾相聞,子孫竊怪之。”暉曰:“堪嘗有知己之言,吾以信于心也。”暉又與同郡陳揖交善,揖早卒,有遺腹子友,暉常哀之。及司徒桓虞為南陽太守,召暉子駢為吏,暉辭駢而薦友。虞嘆息,遂召之。其義烈若此。

元和中,肅宗巡狩,告南陽太守問暉起居,召拜為尚書仆射。歲中遷太山太守。暉上疏乞留中,詔許之。因上便宜,陳密事,深見嘉納。詔報曰:“補公家之闕,不累清白之素,斯善美之士也。俗吏茍合,阿意面從,進(jìn)無謇謇之志,卻無退思之念,患之甚久。惟今所言,適我愿也。生其勉之!”

是時谷貴,縣官經(jīng)用不足,朝廷憂之。尚書張林上言:“谷所以貴,由錢賤故也。可盡封錢,一取布帛為租,以通天下之用。又鹽,食之急者,雖貴,人不得不須,官可自鬻。又宜因交阯、益州上計吏往來,市珍寶,收采其利,武帝時所謂均輸者也。”于是詔諸尚書通議。暉奏據(jù)林言不可施行,事遂寢。后陳事者復(fù)重述林前議,以為于國誠便,帝然之,有詔施行。暉復(fù)獨奏曰:“王制,天子不言有無,諸侯不言多少,祿食之家不與百姓爭利。今均輸之法與賈販無異,鹽利歸官,則下人窮怨,布帛為租,則吏多奸盜,誠非明主所當(dāng)宜行。”帝卒以林等言為然,得暉重議,因發(fā)怒,切責(zé)諸尚書。暉等皆自系獄。三日,詔敕出之。曰:“國家樂聞駁議,黃發(fā)無愆,詔書過耳,何故自系?”暉因稱病篤,不肯復(fù)署議。尚書令以下惶怖,謂暉曰:“今臨得譴讓,奈何稱病,其禍不細(xì)!”暉曰:“行年八十,蒙恩得在機密,當(dāng)以死報。若心知不可而順旨雷同,負(fù)臣子之義。今耳目無所聞見,伏待死命。”遂閉口不復(fù)言。諸尚書不知所為,乃共劾奏暉。帝意解,寢其事。后數(shù)日,詔使直事郎問暉起居,太醫(yī)視疾,太官賜食。暉乃起謝,復(fù)賜錢十萬,布百匹,衣十領(lǐng)。

后遷為尚書令,以老病乞身,拜騎都尉,賜錢二十萬。和帝即位,竇憲北征匈奴,暉復(fù)上疏諫。頃之,病卒”

子頡,修儒術(shù),安帝時至陳相。頡子穆。

穆字公叔。年五歲,便有孝稱。父母有病,輒不飲食,差乃復(fù)常。及壯耽學(xué),銳意講誦,或時思至,不自知亡失衣冠,顛隊坑岸。其父常以為專愚,幾不知數(shù)馬足。穆愈更精篤。

初舉孝廉。順帝末,江淮盜賊群起,州郡不能禁。或說大將軍梁冀曰:“朱公叔兼資文武,海內(nèi)奇士,若以為謀主,賊不足平也。”冀亦素聞穆名,乃辟之,使典兵事,甚見親任。及桓帝即位,順烈太后臨朝,穆以冀勢地親重,望有以扶持王室,因推災(zāi)異,奏記,以勸戒冀曰:

穆伏念明年丁亥之歲,刑德合于乾位,《易》經(jīng)龍戰(zhàn)之會,其文曰:“龍戰(zhàn)于野,其道窮也。”謂陽道將勝而陰道負(fù)也。今年九月天氣郁冒,五位四侯連失正氣,此互相明也。夫善道屬陽,惡道屬陰,若修正守陽,摧折惡類,則福從之矣。穆每事不逮,所好唯學(xué),傳受于師,時有可試。愿將軍少察愚言,申納諸儒,而親其忠正,絕其姑息,專心公朝,割除私欲,廣求賢能,斥遠(yuǎn)佞惡。夫人君不可不學(xué),當(dāng)以天地順道漸漬其心。宜為皇帝選置師傅及侍講者,得小心忠篤敦禮之士,將軍與之俱入,參勸講授,師賢法古,此猶倚南山坐平原也,誰能傾之!今年夏,月暈房星,明年當(dāng)有小厄。宜急誅奸臣為天下所怨毒者,以塞災(zāi)咎,議郎、大夫之位,本以式序儒術(shù)高行之士,今多非其人,九卿之中,亦有乖其任者。惟將軍察焉。

又薦種暠、欒巴等。而明年嚴(yán)鮪謀立清河王蒜,又黃龍二見沛國。冀無術(shù)學(xué),遂以穆“龍戰(zhàn)”之言為應(yīng),于是請暠為從事中郎,薦巴為議郎,舉穆高第,為侍御史。

時,同郡趙康叔盛者,隱于武當(dāng)山,清靜不仕,以經(jīng)傳教授。穆時年五十,乃奉書稱弟子。及康歿,喪之如師。其尊德重道,為當(dāng)時所服。

常感時澆薄,慕尚敦篤,乃作《崇厚論》。其辭曰:

夫俗之薄也,有自來矣。故仲尼嘆曰:“大道之行也,而兵不與焉。”蓋傷之也。夫道者,以天下為一,在彼猶在已也。故行違于道則愧生于心,非畏義也;事違于理則負(fù)結(jié)于意,非憚禮也。故率性而行謂之道,得其天性謂之德。德性失然后貴仁義,是以仁義起而道德遷,禮法興而淳樸散。故道德以仁義為薄,淳樸以禮法為賊也。夫中世之所敦,已為上世之所薄,況又薄于此乎!

故夫天不崇大則覆幬不廣,地不深厚則載物不博,人不敦厖則道數(shù)不遠(yuǎn)。昔在仲尼不失舊于原壤,楚嚴(yán)不忍章于絕纓。由此觀之,圣賢之德敦矣。老氏之經(jīng)曰:“大丈夫處其厚不處其薄,居其實不居其華,故去彼取此。”夫時有薄而厚施,行有失而惠用。故覆人之過者,敦之道也;救人之失者,厚之行也。往者,馬援深昭此道,可以為德,誡其兄子曰:“吾欲汝曹聞人之過如聞父母之名。耳可得聞,口不得言。”斯言要矣。遠(yuǎn)則圣賢履之上世,近則丙吉、張子孺行之漢廷。故能振英聲于百世,播不滅之遺風(fēng),不亦美哉!

然而時俗或異,風(fēng)化不敦,而尚相誹謗,謂之臧否。記短則兼折其長,貶惡則并伐其善。悠悠者皆是,其可稱乎!凡此之類,豈徒乖為君子之首道,將有危身累家之禍焉。悲夫!行之者不知憂其然,故害興而莫之及也。斯既然矣,又有異焉。人皆見之而不能自遷。何則?務(wù)進(jìn)者趨前而不顧后,榮貴者矜已而不待人,智不接愚,富不賑貧,貞士孤而不恤,賢者厄而不存。故田蚡以尊顯致安國之金,淳于以貴勢引方進(jìn)之言。夫以韓、翟之操,為漢之名宰,然猶不能振一貧賢,薦一孤士,又況其下者乎!此禽息、史魚所以專名于前,而莫繼于后者也。故時敦俗美,則小人守正,利不能誘也;時否俗薄,雖君子為邪,義不能止也。何則?先進(jìn)者既往而不反,后來者復(fù)習(xí)俗而追之,是以虛華盛而忠信微,刻薄稠而純篤稀。斯蓋《谷風(fēng)》有“棄予”之嘆,《伐木》有“鳥鳴”之悲矣!

嗟乎!世士誠躬師孔圣之崇則,嘉楚嚴(yán)之美行,希李老之雅誨,思馬援之所尚,鄙二宰之失度,美韓棱之抗正,貴丙、張之弘裕,賤時俗之誹謗,則道豐績盛,名顯身榮,載不刊之德,播不滅之聲。然后知薄者之不足,厚者之有余也。彼與草木俱朽,此與金石相傾,豈得同年而語,并日而談哉?

穆又著《絕交論》,亦矯時之作。

梁冀驕暴不悛,朝野嗟毒,穆以故吏,懼其釁積招禍,復(fù)奏記諫曰:

古之明君,必有輔德之臣,規(guī)諫之官,下至器物,銘書成敗,以防遺失。故君有正道,臣有正路,從之如升堂,違之如赴壑。今明將軍地有申伯之尊,位為群公之首,一日行善,天下歸仁,終朝為惡,四海傾覆。頃者,官人俱匱,加以水蟲為害。京師諸官費用增多,詔書發(fā)調(diào)或至十倍。各言官無見財,皆當(dāng)出民,搒掠割剝,強令充足。公賦既重,私斂又深。牧守長吏,多非德選,貪聚無厭,遇人如虜,或絕命于箠楚之下,或自賊于迫切之求。又掠奪百姓,皆托之尊府。遂令將軍結(jié)怨天下,吏人酸毒,道路嘆嗟。昔秦政煩苛,百姓土崩,陳勝奮臂一呼,天下鼎沸,而面諛之臣,猶言安耳。諱惡不悛,卒至亡滅。昔永和之末,綱紀(jì)少弛,頗失人望。四五歲耳,而財空戶散,下有離心。馬免之徒乘敝而起,荊揚之間幾成大患。幸賴順烈皇后初政清靜,內(nèi)外同力,僅乃討定。今百姓戚戚,困于永和,內(nèi)非仁愛之心可得容忍,外非守國之計所宜久安也。夫?qū)⑾啻蟪迹w元首,共輿而馳,同舟而濟,輿傾舟覆,患實共之。豈可以去明即昧,履危自安,主孤時困,而莫之恤乎!宜時易宰守非其人者,減省第宅園池之費,拒絕郡國諸所奉送。內(nèi)以自明,外解人惑,使挾奸之吏無所依托,司察之臣得盡耳目。憲度既張,遠(yuǎn)邇清壹,則將軍身尊事顯,德燿無窮。天道明察,無言不信,惟垂省覽。

冀不納,而縱放日滋,遂復(fù)賂遺左右,交通宦者,任其子弟、賓客以為州郡要職。穆又奏記極諫,冀終不悟。報書云:“如此,仆亦無一可邪?”穆言切,然亦不甚罪也。

永興元年,河溢,漂害人庶數(shù)十萬戶,百姓荒饉,流移道路。冀州盜賊尤多,故擢穆為冀州刺史。州人有宦者三人為中常侍,并以檄謁穆。穆疾之,辭不相見。冀部令長聞穆濟河,解印綬去者四十余人。及到,奏劾諸郡,至有自殺者。以威略權(quán)宜,盡誅賊渠帥。舉劾權(quán)貴,或乃死獄中。有宦者趙忠喪父,歸葬安平,僣為玙璠、玉匣、偶人。穆聞之,下郡案驗。吏畏其嚴(yán)明,遂發(fā)墓剖棺,陳尸出之,而收其家屬。帝聞大怒,征穆詣廷尉,輸作左校。太學(xué)書生劉陶等數(shù)千人詣闕上書訟穆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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