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者患傷寒。發熱。汗出多。驚悸目眩身戰掉。眾醫有欲發汗者。有作風治者。有欲以冷藥解者。延孫兆至。兆曰。太陽經病得汗而不解。若欲解。必復作汗。腎氣不足。汗不來。所以心悸目眩身戰。遂與真武湯。三服。微汗自出。即解。蓋真武湯附子、白術和其腎氣。腎氣得行。故汗得來。仲景云。尺脈弱者。營氣不足。不可發汗。以此知腎氣怯則難汗震按此二條深得力于仲景??膳c許學士媲美。
滑伯仁治一人。病傷寒。已經汗下。病去而背獨惡寒。脈細如線。湯熨不應。伯仁以理中湯加姜、桂、附子大作服。外以蓽茇、良姜、吳茱、桂、椒諸品大辛熱藥為末。姜汁調敷滿背。以紙覆之。稍干即易。如是半月。竟平復不寒矣。此治法之變者也。
震按此以熱藥外敷。又開一法。
一人七月內。病發熱。多服小柴胡湯。惡寒甚。肉囗筋惕。滑伯仁診之。脈細欲絕。曰此升發太過。多汗亡陽。表虛極而惡寒甚也。肉囗筋惕者。里虛極而陽不復也。以真武湯進七八服而愈。
吳綬治一人。傷寒未經發汗。七八日。經脈動惕。潮熱來尤甚。其肉不囗。大便秘結不行。小便赤澀。以手按臍旁硬痛。此有燥屎也。用加味大柴胡湯下之而愈。
又一人傷寒十余日。曾三四次發汗過多。遂變肉囗身振搖。筋脈動惕。此汗多氣血俱虛故也。用加味人參養營湯二劑而愈。
又一人汗后。虛煩不得眠。筋惕肉囗。內有熱。用加味溫膽湯而愈??梢娞搶嵅煌XM容執一說以施治。
震按肉囗筋惕四條治法不同。首條載脈。三條不載脈。須看其病因病形之不同。分別得清。故用藥恰當。
朱丹溪治一人。素嗜酒。因暴風寒。衣薄。遂覺倦怠。不思飲食。至夜大發熱。遍身疼痛如被杖。微惡寒。天明診之。六脈浮大。按之豁然。左為甚。因作極虛受風寒治之。人參為君。黃囗、白術、歸身為臣。蒼術、甘草、木通、干葛為佐。使大劑與之。至五帖后。通身汗如雨。凡三易被。得睡。覺來諸證悉除。
盧兄年四十九歲。自來大便下血。脈沉遲澀。面黃神倦者。二年矣。九月間。因勞倦發熱。自服參蘇飲二帖。熱退。早起小勞遇寒。兩手背與面紫黑?;杵?。少時卻醒。身大熱。
妄語口干。身痛至不可眠。丹溪脈之。三部不調。微帶數。重取虛豁。左手大于右手。以人參二錢半。帶節麻黃、黃囗各一錢。白術二錢。當歸五分。與三五帖。得睡。醒來大汗如雨即安。兩日后。再發脅痛咳嗽。若睡時。嗽不作而妄語。且微惡寒。診其脈似前。而左略帶緊。丹溪曰。此體虛再感寒也。仍以前藥加半夏、茯苓。至十余帖。再得大汗而安。后身倦不可久坐。不思飲食。用補中益氣去涼藥。加神曲、半夏、砂仁。五七十帖而安。
一人五月內。大發熱而譫語。肢體不能舉。喜冷凍飲料。丹溪診其脈洪大而數。用黃囗、茯苓濃煎如膏。卻用涼水調與之。三四服后。病者昏憒如死狀。但顏色不改。氣息如常。至次早方醒。諸證悉退而安。
又治一老人。饑寒作勞。患頭疼惡寒發熱。骨節疼。無汗。妄語時作時止。自服參蘇飲取汗。汗大出而熱不退。至第四日。診其脈洪數而左甚。朱曰。此內傷證因饑而胃虛。加以作勞。陽明雖受寒氣。不可攻擊。當大補其虛。俟胃氣充實。必自汗而解。遂以參、囗、歸術、陳皮、甘草。加附子二片。一晝夜盡五帖。至三日??谏愿?。言有次序。諸證雖解。
熱尚未退。乃去附加芍藥。又兩日。漸思食。頗清爽。間與肉羹。又三日。汗自出。熱退。
脈雖不散。洪數尚存。朱謂此脈洪。當作大論。年高而誤汗。以后必有虛證見。又與前藥。
至次日。自言病以來。不更衣十三日矣。今谷道虛坐努責。迸痛如痢狀不堪。自欲用大黃物。朱曰。大便非實閉。乃氣因誤汗而虛。不得充腹。無力可努。仍用前藥。間以肉汁粥及蓯蓉粥與之。翌日。濃煎椒蔥湯浸下體。方大便。診其脈。仍未斂。此氣血仍未復。又與前藥。兩日小便不通。小腹滿悶。但仰臥則點滴而出。朱曰。補藥未至。與前方倍加參、囗。
兩日小便方利。又服補藥半月而安。
震按此四案。向列于內傷門。以其皆作虛證治也。然外證與傷寒一般。且前二條原因受寒而起。自非明眼。豈敢用參囗大補少加表藥乎。蓋所憑者在脈虛豁耳。后二條脈洪數不虛而亦用補者。一憑于肢體不能舉。一憑于老年饑寒作勞致病。其審證精細。非粗人所能及而一用囗苓煎膏。涼水調服。一用參、囗、歸、術佐附子。一周時進五帖。輕重緩急。各臻其妙。至謂脈洪當作大論。可見洪與大原有分別。非通用字義。
丹溪治一人。年二十。于四月。病發熱。脈浮沉皆有不足意。其間得洪數一種。隨熱進退不時。知非傷寒也。因問必是過飲。酒毒在內。今為房勞。氣血虛乏而病作耶。曰。飲燒酒。吃犬肉。近一月矣。遂用補氣血藥。加干葛以解酒毒。服一帖。微汗。反懈怠。熱如故因思是病氣血皆虛。不禁葛根之散。乃換枳囗子入前藥內。一帖而愈。
震按脈浮沉皆有不足意。大象是虛矣。間見洪數。隨熱進退不時。此非片刻所能得。故遇疑難證。必須久診。及一日二三次診之。斯病無遁情。下條又是問而知之。知其素有下疳瘡。則脈之弦數為瘡毒矣。誠哉四診不可缺一也。
一人素有下疳瘡。忽頭痛發熱自汗。眾作傷寒治。反劇。脈弦甚。七至。重取則澀。丹溪曰。此病在厥陰。而與證不對。以小柴胡加龍膽草、黃連。熱服。四帖而安。
陶節庵治一人。傷寒四五日。吐血不止。醫以犀角地黃湯、茅花湯。治而反劇。陶切其脈。浮緊而數。曰。若不汗出。邪何由解。進麻黃湯一服。汗出而愈?;蛟?。仲景言衄家不可汗。亡血家不可汗。而此用麻黃。何也。曰。久衄之家。亡血已多。故不可汗。今緣當汗不汗。熱毒蘊結而成吐血。當分其津液。乃愈。故仲景又曰。傷寒脈浮緊。不發汗。因致衄者。麻黃湯主之。蓋發其汗。則熱越而出。血自止也。
震按吐血而用麻黃湯。復引經文以申明其故。節庵可為仲景之功臣矣。經文衄字向來只作鼻衄解。不知吐血為內衄。仲景原不鑿定鼻衄也。自非節庵?;顣甲魉罆x耳。但麻黃湯雖為太陽經正藥。然非其時。非其經。非其人之質足以當之。鮮不為害。請勿輕試。懷抱奇述一醫者。素自矜負。秋月感寒。自以麻黃湯二劑飲之。目赤唇焦。裸體罔顧。遂成壞證一藥客感冒風寒。用麻黃五錢服之。吐血不止而斃。此二證亦進黃連解毒、犀角地黃湯解救之。終不挽回。大可駭也。
〔附〕抱奇一友。積勞后感寒發熱。醫者好用古方。竟以麻黃湯進。目赤血衄。痰中帶血。繼以小柴胡湯。舌干乏津。懷診之。脈來虛數無力。乃勞倦而兼陰虛候也。誤投熱藥。
能不動血而竭其液耶。連進地黃湯三劑。血止。神尚未清。用生脈散加當歸、棗仁、茯神、遠志。神雖安。舌仍不生津。乃曰。腎主五液。而肺為生化之源。滋陰益氣。兩不見效。何也。細思之。因悟麻黃性不內守。服之而竟無汗。徒傷其陰??诒请m見血。藥性終未發泄。
故津液不行。仍以生脈散加葛根、陳皮引之。遂得微汗。舌果津生。后以歸脾湯、六味丸而震按天地人為三才。醫者咸知講究。天道幽微。而司天運氣。逐歲變遷。人病應之。推測殊難。然夏宜于涼。冬宜于熱。到處皆然。人亦共曉。惟地之水土不同。懷氏只就松江地方所見而言。推之嘉蘇。亦復如是。若南京人患傷寒。用麻黃者十有二三。若江北人不用麻黃。全然無效。況直隸陜西乎。所以內經有散而寒之。收而溫之。同病異治之論也。趙養葵曰。太陽之人。雖冬月身不須綿。口常飲水。色欲無度。大便數日一行。芩、連、梔、柏、硝、黃。恬不知怪。太陰之人。雖暑月不離復衣。飲食稍涼。便覺腹痛泄瀉。參、術、姜、桂。時不絕口。此兩等人者。各稟陰陽之一偏。又天令地氣所不能拘。故立方用藥??傎F變通。不獨麻黃一味。令人推敲也。
節庵治一壯年。夏間勞役后食冷物。夜臥遺精。遂發熱痞悶。至晚。頭額時痛。兩足不溫。醫不知頭痛為火熱上乘。足冷為脾氣不下。誤認外感夾陰。而與五積散汗之。則煩躁口干。目赤便秘。明日。便與承氣下之。但有黃水。身強如痙。煩躁轉劇。腹脹喘急。舌胎黃黑。已六七日矣。診其脈。六七至而弦勁。急以黃龍湯。下黑物甚多。下后腹脹頓寬。躁熱頓減。但夜間仍熱。舌胎未盡。更與解毒湯合生脈散加生地。二劑熱除。平調月余而安。
震按此案可使因遺精而認陰證者釋其疑?;馃嵘铣?。脾氣不下二語。亦辨疑證之金針。
虞天民治一人。四月間。得傷寒證惡寒。發大熱而渴。舌上白胎。三日前。身脊百節俱痛。至第四日。惟脅痛而嘔。自利。至第六日。虞診之。左右手皆弦長而沉實。俱數甚。虞曰。此本三陽合病。今太陽已罷。而少陽與陽明仍在。與小柴胡合黃連解毒。服三服。脅痛嘔逆皆除。惟熱猶甚。九日后。漸加氣筑痰響。聲如拽鋸。出大汗。汗退后。身熱愈甚。法當死。視其面上有紅色。潔凈而無賊邪之氣。言語清亮。間有譫語而不甚含糊。虞故不辭而復與治。用涼膈散倍大黃。服二服。視其所下復如前。自利清水。其痰氣亦不息。與大承氣湯合黃連解毒湯。二服。其所下亦如前。此蓋結熱不開。而燥屎不來耳。復以二方相間。日三四服。至五帖。始得結屎十數塊。痰氣漸平。熱漸減。至十五日。熱退氣和而愈。
震按吳又可溫疫論。以承氣合白虎。于數日內連服連下。今人多有宗其法以救危病者。
觀花溪此案。先開其端。然愚者奉為快捷方式。鹵莽滅裂。亦不少矣。試讀仲景陽明少陰篇中。
急下、可下、微和、更與等義。緩急輕重。法詳且密。吳又可連下之法。亦不過仲景法中之一法耳。未可以一法廢諸法也。即如許學士治一家而病兩人。皆旬日矣。一則身熱無汗。大便不通。小便短澀。神昏而睡。診其脈長大而實。用承氣下之而愈。一則陽明自汗。大便不通。小便利。津液少。口干燥。其脈大而虛。作蜜煎導之。下燥糞得溏利而解。其家曰。皆陽明不通。何以治之異。許曰。二證雖相似。然自汗小便利者。不可蕩滌五臟。為無津液也。然則傷寒脈證大同小異之間。即宜分別斟酌。奈何以溫疫論為快捷方式哉。
一人年四十五。正月間。路途跋涉勞倦。發熱。身體略痛而頭不痛。自以為外感。而用九味羌活湯三帖。汗出熱不退。前后又服小柴胡湯五六帖。熱愈甚。經八日。延虞診視。至臥榻前。見煎成湯飲一盞在案。問之。乃大承氣湯。將欲飲。切其脈。右三部浮洪。略弦而無力。左三部略小。亦浮軟不足。虞曰。汝幾自殺。此內傷虛證。服此藥大下。必死。伊芳曰我平生元氣頗實。素無虛損證。明是外感無疑也。虞曰。將欲作陽明內實治而下之歟。脈既不沉實。又無舌干潮熱譫語等證。將欲作太陽表實治而汗之歟。脈雖浮洪而且虛。又無頭痛脊強等證。今經八日。非表非里。汝欲作何經治之乎。伊芳無以答。乃用補中益氣湯加附子大劑與之。是夜連進二服。天明往診。脈略平和。伊芳猶疑屬前效。欲易外感退熱之藥。虞曰。前藥再飲二服。不效當罪我。又如前二服。脈證俱減半。伊芳始曰。我幾誤矣。去附子。
再煎二帖與之。熱退氣和而愈。但體猶困倦如前。服前藥二十余帖。始得強健。
震按此案與前案迥然不同。同一汗后熱愈甚。同一涼解熱不退。彼則連用寒下。此則連用溫補。合觀之自益人神智。而此案非表非里之論。尤足為辨證之準繩。
郭雍治一人。盛年恃健不善養。過飲冷酒食肉。兼感冒。初病即身涼自利。手足厥逆。
額上冷汗不止。遍身痛。呻吟不絕。偃臥不能轉側。卻不昏憒。亦不恍惚。郭曰。病患甚靜并不昏妄。其自汗自利。四肢逆冷。身重不能起。身痛如被杖。皆為陰證無疑。令服四逆湯。灸關元及三陰交。未應。加服丸煉金液丹。利厥汗皆少止。若藥艾稍緩。則諸證復出。
如此進退者凡三日夜。陽氣雖復。證復如太陽病。未敢服藥。靜以待汗。二三日復大煩躁。
飲水。次則譫語斑出。熱甚。無可奈何。乃與調胃承氣湯。得利。大汗而解。陰陽反復有如震按此案與前二案又復不同。陰陽反復如此。誠不可一途而取。
薛院使已治一人。年七十九。仲冬將出行。少外家入房。致頭痛發熱。眩暈喘急。痰涎壅盛。小便煩數??诟梢嫛1樯嗌???s斂如荔枝然。下唇黑裂。面目俱赤。煩躁不寢?;驎r喉間如煙火上沖。急飲涼茶少解。已濱于死。脈洪大而無倫。且有力。捫其身烙手。此腎經虛火游行于外。投以十全大補合六味地黃湯、生脈散。再加附子。服一劑。熟寢良久。脈證各減三四。再與八味丸服之。諸證悉退。后忌冷物而痊。
震按少外家入房。病者之隱事。頭痛發熱。必自疑感冒外邪。觀其口渴舌刺等證。及脈洪大有力。醫者必以溫疫論傷寒直格一致思矣。白虎瀉心。死復何疑。此惟張景岳可與談心。
張景岳曰。余在燕都。治一王生?;缄幪搨?。年出三旬。而舌黑之甚。其芒刺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