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溪曰。余壯年啖柑橘過多。積成飲癖。在右肋下。因不復啖。一日。山行大勞。饑渴遇橘芋食之。橘動舊積。芋復滯氣。實時右丸腫大。寒熱交作。因思脾肺皆主右。故積飲滯氣下陷。太陰陽明之經筋俱傷。其邪從而入于囊中。著在睪丸而為腫脹。戴人有言。病分上下治。同是木郁為疝。在下則不可吐。必當從下引而竭之。然竊念病有不同。治可同乎。
今以饑勞傷脾。脾氣下陷。必升舉之。則胃氣不復下陷。積乃可行。若用藥下之。恐重陷胃氣也。先服調胃藥一二帖。次早注神使氣至下焦嘔逆而上。覺肋下積動到中焦。則吐而出之吐后囗腫減半。次早復吐。吐后和胃氣。疏經絡。二三日愈。凡用此法治酒傷與飲水注右震按此條向因名醫類案脫落兩行。以致文理不貫。看不明白。今從原本全錄。始服其議有妙理。其法注神使氣至下焦走肋下。較之子和用藥以吐者。險夷殊別矣。及讀景岳全書。
記其尊人壽峰公吐法。每于五鼓睡醒時。徐徐咽氣。因作噯以提之。氣有不充。則咽氣為噯隨咽隨提。痰涎必隨氣而至。吐后或至唇腫咽痛。但以涼水一二口漱咽解之。吐畢。早膳悉屏五味。但用淡粥一二碗。以養胃中清氣。自四旬之外。絕不用酒。每月行吐法二三次。
六旬之外。則一月或半月必吐一次。用此法四十余年。愈老愈健。若遇疾病。無論表里虛實絕不服藥。但一行吐法。無不即日盡卻。壽至八旬之外。猶能登山。及燈下抄錄古書讀之不禁躍然。彼子和之獨圣茶調。遜此和平多矣。然竊思陽明胃脈。下行為順。若吐則上逆頻吐理當損壽。何反益壽。殊未敢信。
一人病后飲水。病左丸痛甚。灸大敦。以摩腰膏摩囊上。上抵橫骨。炙溫帛覆之。痛即止。一宿腫亦消。
震按此條無甚妙義。然其法頗佳。可以備用。
汪石山治一人。年二十余。因水中久立過勞。病疝痛。痛時腹中有磊塊。起落如滾浪。
其痛尤甚。診之脈皆細弦而緩。按之似澀。曰。此血病也。考之方書。疝有七。皆不宜下。
所治多是溫散之藥。以氣言也。茲宜變法治之。乃用小承氣加桃仁下之。其痛如失。三日復作。比前加甚。脈之輕則弦大。重則散澀。思之莫得其說。問曾食何物。曰。食雞蛋二枚而已。曰。得之矣。令以指探吐。出令盡。痛解矣。
一兒六歲。陰囊脹大如盞。莖皮光腫如泡。一醫為之滲濕行氣。不效。汪診視。脈皆濡緩。曰。脈緩無力者。氣虛也。經云。膀胱者。津液之府。氣化則能出焉。氣虛不足。無能運化而使之出矣。宜升陽補氣可也。遂以補中益氣湯。去當歸、柴胡。加茯苓、牛膝。二帖囊皺腫消。三帖全愈。
震按此二條乃憑脈斷病之正法。前案以弦澀斷為瘀血。后案以濡緩斷為氣虛。應手取效皆得力于指下也。前案變溫散為寒下。后案去歸、柴。加苓、膝。是其學問高處。但前案三日復作。而歸咎于雞蛋二枚。恐未確也。其痛解之功。又在吐法耳。
祠部黃新陽公夙有脾泄。便血。腳痛。六脈滑數。曾用酒煮黃連為君。佐以參、術等。
而泄血止。越年余。患狐疝。晝出囊中。夜臥入腹。不時疼痛。吳心所投以虎潛丸、還少丹而愈。此始為熱中。久為寒中。藥物寒熱迥別而俱效。久病從虛治也。
震按葉先生云。子和法中。原有虎潛諸論。后醫棄置不用。今觀此案。后醫亦有用之者矣。惟是指南疝疾門集案甚少。而方法甚多。取材既富。運用又巧。更不可及。余鄉萬楓江先生。乃蓮幕老名宿。年近七旬。忽患囗疝。自檢古方中三層茴香丸。恪遵其法服一月。而病全愈。以是知古方每有不可思議之妙。豈獨虎潛丸哉。
常州尹文輝。嗜火酒能五斤。五月間。入閩中。溪水驟漲。涉水至七里。覺腹痛甚。半月后。右丸腫大。漸如斗形。閩中醫者。與肝經之劑。乃溫熱之品。半載無功。歸而就商于李士材。李曰。嗜火酒則濕熱滿中。涉大水則濕寒外束。以胃苓湯加梔子、黃柏、枳殼、茴香。十劑而略減。即以為丸。服至十五斤。全安而不發。
震按此案若用三層茴香丸。必不妥。觀李公之講病。益信醫貴變通也。后案亦純正可法文學駱元賓。十年患疝。形容枯槁。士材視之。左脅有形。其大如臂。以熱手握之。瀝瀝有聲。甚至上攻于心。悶絕者久之。熱醋熏炙方蘇。曰。此經所謂厥疝也。用治疝當歸四逆湯。半月積形漸小。更以八味丸間服。半載不輟。積塊盡消而不復發矣。
盧不遠治陳孟杼之父。六月自山東邸中受寒起。尚淹淹未王也。至次年二月。忽小腹與腰急痛。即令人緊挽外腎。稍松便欲死。盧曰。此小腸府病也。經云。小腸病者。腰脊控睪而痛。乃以羌活入太陽小腸。佐黃柏、茯苓、肉桂等。并刮委中穴。痛立止。但足軟。盧曰病因六月傷寒。太陽有所未盡。故入府而痛作。原以寒邪郁火。仍需夏時則火力全而血脈通。邪始去也。果至五月天熱。身發紫斑。有汗至足而始健。
震按此案引經以證病。并不牽強。其用藥及刮法俱佳。至因足軟而溯病情之源流。真大喻嘉言治封翁胡養沖少腹有疝。形如雞卵。數發以后。漸大而長。從少腹墜入睪囊甚易返位甚難。下體稍受微寒即發。發時必俟塊中冷氣漸轉暖熱。始得軟溜而縮入。否則如臥酒瓶于胯上。半在少腹。半在睪囊。堅硬如石。其氣迸入前后腰臍各道筋中。同時俱脹。上攻入胃。大嘔大吐。上攻巔頂。戰栗畏寒。喻曰。是為地氣上攻。元會運世。論戌亥所以混茫者。由地氣之混于天也。以大劑參、附、姜、桂。急驅陰氣。呱呱有聲。從大孔而出。立時痊愈。后仍舉發。更醫服十全大補湯。二十余劑不效。喻曰。凡孕婦病傷寒者。不得已而用麻、桂、硝黃等藥。但加入四物。則萬藥即不能入胞而傷胎。豈欲除塊中之邪。反可用四物護之乎。即四君亦元老之官。不可以理繁治劇。必須姜、桂、附子之猛。始克制伏陰邪。
但悍烈之性。似非居恒所宜服。發時服之。亦有口干舌苦之患。而堅塊遠在少腹。又漫無平期。于此議治。當先以姜、桂、附子為小丸。曝令干堅。然后以參、術濃為外廓。俾喉胃間知有參、術。不知有姜、桂、附子。遞送達于積塊之所。猛烈始露。庶幾堅者削。而窠囊可震按西昌此說。似是而非。外廓之藥。包其猛烈之藥。使不犯咽膈則可。若到胃中必須消化。方能以藥性達于病所。若使不化。則入腸瀉出矣。豈有到小腹胯間而后化之理哉。其說本于呂元膺紫雪裹理中丸法也。但彼以紫雪治喉中之熱。理中治中焦之寒。亦謂藥入中焦即化耳。熱藥冷服。同此義也。白通湯加人尿豬膽汁。以其陰盛格陽。而用陰藥為向導。豈可引作外廓之證哉。朱砂、青黛為衣。亦借其色為心肝二經之向導。豈竟護送此藥到心肝哉故節刪其說而錄之。
氣沖
汪石山治蕭師訓。年逾五十。形肥色紫。氣從臍下逆沖而上。睡臥不安。飲食少。精神倦。汪診之。脈皆浮濡而緩。曰。氣虛也。問曰。丹溪云氣從臍下起者。陰火也。何謂氣虛汪曰。難執定論。丹溪又云。肥人氣虛。脈緩亦氣虛。今據形與脈。當作氣虛論治。遂以參、囗為君。白術、白芍為臣。歸身、熟地為佐。黃柏、甘、陳為使。煎服十余帖。稍安。
彼以胸膈不利。陳皮加作七分。氣沖上。仍守前方。月余而愈。
震按此條仍合丹溪二說同用之。非專主氣虛也。惟汪公于濡緩脈。多以參、囗加麥冬、黃柏。不加附子。想系一生得手處。至如陳皮加作七分。氣即沖上。此尤氣虛之顯然者。前方可操券取效也。竊憶生平治氣沖證。用熟地、歸、杞、牛膝、紫石英、胡桃肉、坎氣、青鉛等藥而愈者。不計其數。又有用腎氣丸而愈者。用大補陰丸、三才丸而愈者。總不出丹溪之訓。唯一陸姓書生。形瘦。飲食如常。別無他病。而氣自臍下上沖。始僅抵胸。后漸至喉又漸達巔頂。又漸從腦后由督脈及夾脊兩傍而下。又漸至腿踝足心。仍入少腹。再復上沖其沖甚慢。約一年而上下周到。谷食降序。肌肉愈削。共兩年半而其人方死。凡溫涼補瀉靡藥不嘗。針灸祝由。無法不試。震固不能愈之。而就醫于吳門葉薛兩先生。亦無寸效。
此種病。恨不遇張戴人喻西昌周慎齋諸公。聽其議論以開茅塞也。又按魏志華佗傳。載一士大夫不快。佗曰。君病深。當破腹取。然君壽亦不過十年。病不能殺君。忍病十歲。壽俱當盡。不足故自刳裂。士大夫不耐痛癢。必欲除之。佗遂下手。所患尋瘥。十年竟死。震讀此益慨然于術之疏也。設華公遇此陸生。即早知其十年后以氣沖證壽當盡矣。何藥之能為。
馬元儀治袁玉行。小腹厥氣上沖。即吐。得飲則吐愈甚。諸藥不效。馬診之。兩脈虛澀右尺獨見弦急。此下焦濁氣上勝。則胸中陽氣不布。故飲入于胃。上壅而不下達。宜通其地道。用調胃承氣湯。下宿穢甚多。繼漸培中氣而愈。
震按凡病皆有虛實。勿謂氣沖證皆系陰虛氣虛也。故選此條。別開一例。然必是暴病或便秘。乃從右尺脈印其機耳。昔年曾與杜良一先生治下焦腎虛。上焦氣沖者。杜用六味地黃湯。合五磨飲子去木香。以汁和服而效。又一新翻式樣也。
眩暈
喻嘉言治吳添官生母。時多暴怒。以致經行復止。秋間漸覺氣逆上厥。如畏舟船之狀。
動輒暈去。久久臥于床中。時若天翻地覆。不能強起。百般醫治不效。因用人參三五分。略寧片刻。最后日服五錢。家產費盡。病轉兇危。大熱引飲。腦間有如刀劈。食少瀉多。已治木。無他望矣。姑延喻診。喻曰。可治。凡人怒甚。則血菀于上。而氣不返于下。名曰厥巔疾。厥者。逆也。氣與血俱逆于高巔。故動輒眩暈也。又以上盛下虛者。過在少陽。少陽者。足少陽膽也。膽之穴皆絡于腦。郁怒之火。上攻于腦。得補而熾。其痛如劈。同為厥巔之疾也。風火相煽。故振搖而熱蒸。木土相凌。故艱食而多瀉也。于是會內經鐵落鎮墜之意以代赭石、龍膽草、蘆薈、黃連之屬。降其上逆之氣。以蜀漆、丹皮、赤芍之屬。行其上菀之血。以牡蠣、龍骨、五味之屬。斂其浮游之神。最要在每劑藥中。生入豬膽汁二枚。
蓋以少陽熱熾。膽汁必干。亟以同類之物濟之。資其持危扶顛之用。病者藥一入口。便若神返其舍。忘其苦口。連進十數劑。服豬膽二十余枚。熱退身涼。飲食有加。便瀉自止。始能起床行動數步。然尚覺身輕如葉。不能久支。喻恐藥味太苦。不宜多服。減去豬膽及蘆、龍等藥。加入當歸一錢。人參三分。姜、棗為引。平調數日而全愈。
喻嘉言診金道賓之脈。左尺和平。右尺如控弦。如貫索。上沖甚銳。喻曰。是病枝葉未有害。本實已先撥。必得之醉而使內也。曰誠有之。但已絕欲二年。服人參斤許。迄今諸無所苦。惟閉目轉盼。則身非己有。恍若離魂者然。不識可治與否。喻曰。夫人生之陰陽。相抱而不脫。故陽欲上脫。陰下吸之則不脫。陰欲下脫。陽上吸之則不脫。惟大醉后大犯房勞五臟翻覆。百脈動搖。二氣乘之脫離。有頃刻殞于女身者。病之得有今日。猶幸也。但真陽不能潛藏。常欲飛騰泄越耳。治之之法有三。以澀固脫。以重鎮怯。以補理虛。更佐以介類沉重下伏之物。引之潛降。使真陽復返其宅。凝然與真陰相戀。再用大封大固之法。可以收功。經云。陽者親上者也。陰者親下者也。故凡上脫者。妄見妄聞。有如神靈。下脫者。
不見不聞。有如聾囗。上脫者。身輕快而汗多淋漓。下脫者。身重著而肉多青紫。昔有新貴人。馬上揚揚得意。未及回寓。一笑而逝者。此上脫也。又有人寢而遭魘。身如被杖。九竅出血者。此下脫也。是病始于溺情。繼以縱欲。必須大奪其情。永積其精。再加千日之把特乃不為倏然之上脫矣。
〔附〕一人忽覺自形作兩。并臥。不別真假。不語。問亦無對。乃離魂也。用朱砂、人參、茯苓濃煎服。真者氣爽。假者即化。
松陵貢士吳友良。年逾古稀。頭目眩暈。服補中益氣湯。始用人參一錢。加至三錢。遂痞滿不食。坐不得臥。三晝夜喃喃不休。石頑往候。見其面赤。進退不常。左頰聶聶囗動。
診其六脈皆促。或七八至一歇。或三四至一歇。詢其平昔起居。云是知命之年。便絕欲自保飲啖自強。此壯火爍陰。而兼肝風上擾之兆。與生料六味。除去茱萸。易入鉤藤。大劑煎服。是夜即得酣寢。其后或加鱉甲。或加龍齒。或加棗仁。有時忘動怒火。達旦不寧。連宵不已。則以秋石湯送靈砂丹。應如桴鼓。盛夏酷暑。則以小劑生脈散代茶。后與六味全料。
調理至秋而安。
震按眩暈有實有虛。如壯盛人實痰實火脈滑大有力者。二陳、芩、梔。不惡心者。用酒制大黃二三錢。或加入。或為末茶調下。如肥白人痰多氣虛脈濡大或細軟者。六君加囗、附又內經謂諸風掉眩。皆屬肝木。故因于外風者。二陳加荊、防、鉤藤、天麻。因于內風者即類中之漸。宜虎、膝、牡蠣、枸杞、首烏、桑葉、菊花、生地、人參。戴復庵曰。頭腦挾風。眩暈之甚。抬頭則屋轉。眼常黑花。如見有物飛動。或見物為兩。宜大追風散。或秘旨正元散加鹿茸。不效。一味鹿茸。每服五錢。酒煎去渣。入麝少許。蓋鹿之陽氣鐘于頭故以類相從也。此即就風之一端而有虛實之分也。若在夏月有冒暑而眩暈者。又不得概從風治。夫肝為風木之臟。故內經以眩暈專責之肝。若腎水虧少。肝枯木動。復挾相火。上踞高巔而眩暈者。近時最多。董載臣曰。婦人患此更多。宜逍遙散為主。輕則合四物。重則合六味加黃連。極有效驗。他如晨暈屬陽虛。昏暈屬陰虛。亦辨證之大旨。未可據以為準。今所選三案。原不越乎諸法。而議論卓犖。方藥巧妙。實能駕乎諸法。原本類案所載者不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