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也。異氣所主者。變也。常則如本氣。變則無所不至。而各有所占。故其候有從逆、淫郁勝復、太過不及之變。其發皆不同。若厥陰用事。多風而草木榮茂。是之謂從。天氣明潔燥而無風。此之謂逆。太虛埃昏。流水不冰。此之謂淫。大風折木。云物濁擾。此之謂郁山澤焦枯。草木凋落。此之謂勝。大暑燔燎。螟蝗為災。此之謂復。山崩地震。埃昏時作此之謂太過。陰森無時。重云晝昏。此之謂不及。隨其所變。疾癘應之。皆視當時常處之候。雖數里之間。但氣候不同。而所應全異。豈可膠于一定。熙寧中。京師久旱。祈禱備至連日重陰。人謂必雨。一日驟晴。炎日赫然。沈括因事入對。上問雨期。沈對曰。雨候已見。期在明日。眾以為頻日晦溽。尚且不雨。如此陽燥。豈復有望。次日果大雨。是時濕土用事。連日陰者。從氣已效。但為厥陰所勝。未能成雨。后日驟晴者。燥金入候。厥陰當折則太陰得伸。明日運氣皆順。以是知其必雨。嗚呼。安得如存中者。而與之言運氣哉。震思此等推測。實有至理。聰明者精心探索。能得疫癘之所由來。即得所以治之之道。圣散子為東坡存中應驗之方。故刊布以救人。想亦適合是年之運氣耳。普濟消毒飲并刻諸石。龔云林于明萬歷寓大梁。值大頭瘟大作。用秘方二圣救苦丸。百發百中。今皆不盡應驗也。以是知病無板方。醫無呆法。總貴乎神而明之耳。
暑
孫兆治一姜姓酒家。病久將絕。腹滿。不省人事。遍身皆潤。兩足冷至膝下。診之。六脈皆小弱而急。問其所服藥。皆陰病藥也。孫曰。此非受病重。藥能重病耳。遂用五苓散利小便而腹減。白虎湯解邪熱而病愈。蓋病本傷暑。始則陽微厥而脈小無力。眾醫遽以陰證治其病愈厥。不知陰證脛冷。兩臂亦冷。今脛冷臂不冷。則非下厥上行。所以知是陽微厥也震按孫公辨證誠妙。然脛冷臂亦冷尚非陰證之確據。須視其冷之微甚。再合兼見之證以參之。此條因不省人事。難問所苦。姑就陽微厥為辨耳。又有疑者。斯人多服陰病藥。何以不死。既曰暑濕。何以不用桂苓甘露飲。而先用五苓散。五苓有肉桂。與陰病藥亦不甚相遠諒系暑證夾陰。前醫未為大謬。
滑伯仁治臨安沈君彰。自汗如雨不止。面赤身熱。口燥心煩。居樓中。當盛暑。帷幕周密。自云至虛亡陽。服術、附藥已數劑。伯仁診其脈。虛而洪數。視其舌上胎黃。曰。前藥誤矣。輕病重治。醫者死之。素問曰。必先歲氣。毋伐天和。術附之熱。其可輕用以犯時令耶。又曰。脈虛身熱。得之傷暑。暑家本多汗。加以剛劑。脈洪數則病益甚。悉令撤幔開窗。初亦難之。少頃。漸覺清爽。為制黃連人參白虎等湯。三進而汗止大半。諸證稍解。又兼以既濟湯。渴用冰水調天水散。服七日而病悉去。后遍身發瘍疹。更服防風通圣散。乃已朱丹溪治徐三官人。年五十余。六月間。發熱大汗。惡寒戰栗。不自禁持。且煩渴。朱曰。此暑病。脈之。皆虛微細弱而數。其人好賭。致勞而虛。遂以人參竹葉湯調四苓散。八震合三案參之。知暑脈必虛必數。虛者暑傷氣也。數者暑為熱也。但有細與洪之不同。
孫案之小弱而急。急亦數也。數主熱。又主虛。故暑病宜涼宜補者多。宜溫者誠少。下條之脈細數而實。指為熱藥傷血。見解更上一層。
項彥章治一人病甚。醫皆以為瘵。束手矣。項診之。脈細數而實。細數者暑也。暑傷氣脈宜虛。今不虛而反實。乃熱傷血。藥為之也。以白虎飲之。即瘥。
吳茭山治一婦。冬月灑灑惡寒。翕翕發熱。惡食干嘔。大便欲去不去。諸醫皆以虛弱痰飲治之。用二神補心等藥不效。延及半月。吳診其脈。虛而無力。類乎傷暑。眾不然之。究問病因。婦曰。因天寒換著綿衣。取綿套一床蓋之。須臾煩渴。寒熱嘔吐。綿延至今耳。吳曰。誠哉傷暑也。蓋綿套曬之盛暑。夾熱收入笥中。必有暑氣尚未開泄。體虛者得之易入。
故病如是。婦曰然。遂制黃連香薷飲。連進二服而愈。
震按此說殊未可信。綿套久收笥中。暑氣能有幾何。頓令寒熱嘔吐。煩渴綿延不愈耶。
但脈虛無力。用黃連香薷飲而愈。則誠暑矣。留之作疑案以待試。
汪石山治一兒。年十余歲。色白神怯。七月間。發熱連日。父令就學。內外俱勞。循至熱熾。頭痛吐瀉食少。其父知醫。乃進理中湯。吐瀉少止。漸次眼合。咽啞不言。昏昧不省人事。粥飲有礙。手常囗住陰囊。為灸百會尾囗。不應。其父來問。汪曰。兒本氣怯。又兼暑月過勞。經云。勞則氣耗。又云。勞倦傷脾。雖在暑月。乃內傷證耳。身熱者。經云陽氣者。煩勞則張。蓋為氣本陽和。勞則陽和之氣變為邪熱矣。頭痛者。經云諸陽皆會于頭。今陽氣亢極。則邪熱熏蒸于頭而作痛也。吐瀉者。脾胃之清氣不升。濁氣不降也。目閉者。蓋諸脈皆屬于目。而眼眶又脾所主。脾傷不能榮養諸脈。故眼閉而不開也。咽啞者。蓋脾之絡連舌本。散舌下。脾傷則絡失養。故不能言也。經云。脾胃者。水谷之海。五臟皆稟氣于脾。脾虛則五臟皆失所養。故肺之咽嗌為之不利而食難咽。心之神明為之昏瞀而不知人。
常欲手囗陰囊者。蓋無病之人。陰升陽降。一有所傷。則升者降。降者升。經云。陰陽反作是也。是以陰升者反降。從其類而入厥陰之囊。陰多陽少。故手欲囗之也。此皆脾胃之病。
經謂土極似木。亢則害。承乃制也。證似風木。乃虛象耳。不治脾胃之虛。而治肝木之風。
欲求活難矣。且用參、囗三錢。附子一錢。灌半杯。病無進退。連服三日。神稍清。目稍開如有生意。食仍難咽。汪診之。脈皆浮緩。不及四至。汪曰。藥病相宜。可去附子再服。
漸漸稍蘇。初醫或作風熱。而用荊、防、芩、連之類。或作驚證。而用牛黃、朱砂之類。此皆損胃之物。豈可輕投。兒今得生幸耳。實賴其父之知醫也。
震按發熱連日。仍令就學。似乎不避風暑。再感外邪。以致熱熾頭痛吐瀉。及進理中湯吐瀉少止。漸次眼合咽啞。昏昧不言。人必認為受邪既重。誤用溫補。邪陷難解。則用荊防、芩、連及至寶丹、牛黃丸。皆意中事也。用之而死。仍歸咎于理中。冤枉誰辨。石山獨從平素之色白神怯。病中之內外俱勞起見。作內傷虛證治。其議論皆有精義。至陽和之氣變為邪熱。及陰陽反作等訓。學人書諸紳可也。
江應宿治其岳母。年六十余。六月中旬。勞倦中暑。身熱如火。口渴飲冷。頭痛如破。
脈虛豁。二三至一止。投人參白虎湯三帖。渴止熱退。惟頭痛。用白蘿卜汁吹入鼻中。良愈又治孫子華赴試南都。六月初旬。夢遺。畏寒驚懼。重裘濃被。取汗過多。身熱。六脈滑數無力。與清暑益氣湯。次日舌強。語言不清如癲。目瞪不識人。江曰。此為暑風。與人參白虎湯加膽星、僵蠶、秦艽、天麻、竹瀝、姜汁、漸愈。數日后。舌心黑如墨。與黃連解毒湯、涼膈散。不退。與犀角地黃湯而愈。
又一人瘦長而脆。暑月過勞。饑飲燒酒。遂身熱汗出。昏懵語亂。江視之。脈皆浮小而緩。按之虛豁。曰。暑傷心。勞傷脾也。蓋心藏神。脾藏意。二臟俱傷。宜有是證。法宜清暑益脾。用八物湯加麥冬、山梔、陳皮。十余帖而愈。
震按江公三案。平正可法。其第二案解毒涼膈不應。換犀角地黃湯始愈。又知同一涼藥亦有對與不對之別。
張路玉治金魯公。觸熱勞形。醉飽不謹后受涼。遂發熱頭痛。脹滿喘逆。大汗如蒸。面赤戴陽。足冷陽縮。脈弦數無力。曰。此傷暑夾食而復夾陰也。與大順散一服。不應。轉脹急不安。因與枳實理中加濃樸、大黃。是夜更衣二次。身涼足暖而痊。
震按此案于不謹后受涼。及戴陽陽縮足冷汗多且喘。最易認作陰證。其辨在發熱頭痛脹滿與陰證不合。要知不謹之前。尚有醉飽之病因也。大順散不應。轉加脹滿。病情易辨矣。
更衣二次而痊。設誤服白通四逆奈何。
又按張潔古云。動而得之者。為中囗。為陽證。靜而得之者。為中暑。為陰證。以暑二字析作兩項。殊屬不然。夫夏之暑囗。猶冬之寒冷也。指囗為陽。指暑為陰。亦將派冷作陽。派寒作陰耶。內經曰。先夏至日者為病溫。后夏至日者為病暑。明以時令別其病名耳。
病暑之有陰有陽。一如傷寒之有陰有陽。大順散、冷香飲子之類。實為納涼食冷。因避暑而受寒。固暑月之陰證也。非中暑也。所以羅謙甫治參政商公泄瀉、完顏小將軍斑衄二案。俱用熱藥。俱不名之曰中暑。吳球治暑月遠行之人。直曰中寒。恐后世誤以熱藥治暑。乃舉病因以稱之。誠為名正而言順。故以動靜分陰陽則可。以暑囗分陰陽則不可。惟以脈證辨陰陽。斯可矣。近閱臨證指南。每用滑石、蘆根、通草、白蔻、杏仁等藥。以暑氣從鼻吸入。
必先犯肺。故用輕清之藥。專治上焦。其西瓜翠衣、鮮荷葉、及荷葉邊汁、鮮蓮子、綠豆皮絲瓜葉、銀花露、竹葉心等。皆取輕清以解暑邪之上蒙空竅。不犯中下二焦。殊有巧思。
蓋暑病必究三焦。非比傷寒溫病矣。若來復丹、大順散。案中偶一見之。又足征暑天陽證居多。陰證原少耳。
濕
中山王知府次子薛里。年十三歲。六月豪雨。池水泛溢。因而戲水。衣服盡濕。其母責之。至晚覺精神昏憒。怠惰嗜臥。次日病頭痛身熱。腿腳沉重。一醫用發散藥。閉戶覆衾。
以致苦熱不禁。遂發狂言。欲去其衾而不得去。是夜汗至四更。濕透其衾。明日尋衣撮空。
又以承氣湯下之。后語言漸不出。四肢不能收持。有時項強。手足螈囗搐急而攣。目左視而白睛多。口唇肌肉蠕動。飲食減少。形體頓瘦。延羅謙甫視之。具說前由。蓋傷濕而失于過汗也。夫人之元氣。起于臍下腎間動氣。周流一身。通行百脈。今盛暑之時。大發其汗。汗多則亡陽。百脈行澀。故三焦之氣不能上榮心肺。心火旺而肺氣焦。況因驚恐內蓄。內經曰恐則氣下。陽主聲。陽既亡而聲不出也。陽氣者。精則養神。柔則養筋。今發汗過多。氣血俱衰。筋無所養。其病為囗。則項強手足螈囗搐急而攣。目通于肝。肝者筋之合也。筋既燥而無潤。故目左視而白睛多。肌肉者脾也。脾熱則肌肉蠕動。故唇蠕動有時而作。經云。
肉痿者。得之濕地也。脾熱者。肌肉不仁。發為肉痿。痿者。痿弱無力。今氣欲竭。熱留于脾。故四肢不用。此傷濕過汗而成壞證明矣。當治時之熱。益水之源。救其逆。補其上升生發之氣。內經曰。熱淫所勝。治以甘寒。以酸收之。人參、黃囗之甘溫。補其不足之氣而緩其急搐。故以為君。腎惡燥。急食辛以潤之。生甘草甘微寒。黃柏苦辛寒。以救腎水而生津液。故以為臣。當歸辛溫和血脈。橘皮苦辛。白術苦甘。炙甘草甘溫。以益脾胃。進飲食。
肺欲收。急食酸以收之。白芍藥之酸微寒。以收耗散之氣而補肺金。故以為佐。升麻、柴胡苦平。上升生發不足之氣。故以為使。乃從陰引陽之謂也。早晚各投一服。三日后。語聲漸出。少能行步。四肢柔和。食飲漸進。因志其方曰人參益氣湯。
震按古人治濕病案。殊無高論奇方。故僅選此條以為辨證處方之模范。今臨證指南佳案甚多。良足私淑。其除氣分之濕。用滑石、白蔻、杏仁、半夏、濃樸、栝蔞皮為主。有熱則加竹葉、連翹、蘆根等。全取輕清之品。走氣道以除濕。若濕熱甚而舌白目黃。口渴溺赤。
用桂枝木、豬苓、澤瀉、滑石、茯苓皮、寒水石、生白術、茵陳。此從桂苓甘露飲加減。濕熱作痞。神識如蒙。用人參、芩、連、枳實、生干姜、生白芍。此從瀉心湯加減。若脘中阻痛。大便不爽。用豆豉、枳實、川連、姜汁、苓、半。熱輕則去川連。加郁金、橘紅、苡仁杏仁。此濕傷氣痹治法。熱甚則用川連、生術、濃樸、橘白、淡生姜渣、酒煨大黃。水法丸服。此治氣阻不爽。治腑宜通法。濕傷脾陽腹膨。用五苓散、二術膏。濕熱橫漬。脈腠腹滿。用小溫中丸。以及脘痞便溏之用苓桂術甘湯。吞酸形寒之用苓姜術桂湯。雖皆古人成法而信手拈來。無不吻合。濕溫身熱神昏。用犀角、元參、連翹心、石菖蒲、銀花、野赤豆皮。煎送至寶丹。乃清熱通竅芳香逐穢法。更奇者濕溫之頭脹耳聾。呃忒鼻衄。舌色帶白。
咽喉欲閉。謂邪阻上竅空虛之所。非苦寒直入胃中可治。而用連翹、牛蒡、銀花、馬勃、射干、金汁。此俗人夢想不到者也。不食不寐。腹痛便窒。脈遲小澀。謂由平素嗜酒少谷。濕結傷陽。寒濕濁陰。鳩聚為痛。而用炒黑生附子、炒黑川椒、生淡干姜、蔥白。調入豬膽汁此加味白通湯。亦神奇不可思議者也。更有嗜酒人。胸滿不饑。三焦皆閉。二便不通。用半硫丸。又有病中啖濃味者。腸胃滯。雖下。而留濕未解。肛門墜痛。胃不喜食。舌上白腐用平胃散去甘草加人參、炮姜、炒黑生附。此二條不因酒肉認作濕熱。竟以苦辛溫藥通陽劫濕。尤覺高超。至如陽傷痿弱。有濕麻痹。雖痔血而用姜、附、茯苓、生術。舌白身痛。
足跗浮腫。太溪穴水流如注。謂濕邪伏于足少陰。而用鹿茸、淡附子、草果、茯苓、菟絲。
以溫蒸陽氣。均非淺識所能步武。濕久脾陽消乏。腎真亦憊。中年未育子。用茯、菟、蒼術韭子、大茴、鹿茸、附子、胡盧、補骨、赤石脂。仿安腎丸法。治病調元化為合璧。益有觀止之嘆。濕門附此諸案。方法斯為全備。
消渴
羅謙甫曰。順德安撫張耘夫。年四十五歲。病消渴。舌上赤裂。飲水無度。小便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