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一〕沛國劉矩叔方,為尚書令〔二〕,失將軍〔三〕梁冀意,遷常山相,去官。冀妻兄孫禮〔四〕為沛相,矩不敢還鄉(xiāng)里,訪友人彭城環(huán)玉都;玉都素敬重矩,欲得其意,喜于見歸,為除處所,意氣〔五〕周密。人有請〔六〕玉都者:“禍至無日〔七〕,何宜為其主乎?”玉都因事遠出,家人不復占問,暑則郁蒸,寒則凜凍,且饑〔八〕且渴〔九〕,如此一年。矩素直亮〔一0〕,眾談同愁。冀亦舉寤,轉薄為厚,上補從事中郎〔一一〕,復為尚書令,五卿三公,為國光鎮(zhèn)。玉都慚悔自絕。
〔一〕后漢書光武紀注引漢官儀:“太尉,秦官也,武帝更名大司馬。”
〔二〕御覽二一0引漢官儀:“尚書令,主贊奏總典綱紀,無所不統(tǒng),秩千石,故公為之者,朝會不陛奏事,增秩二千石,天子所服五時衣,賜尚書令,其三公、列卿、將、大夫、五營校尉行復道中,遇尚書令、仆射、左右丞皆回車豫避,衛(wèi)士傳不得紆臺官,臺官過,乃得去。”
〔三〕后漢書本傳作“大將軍”。
〔四〕“禮”,本傳作“祉”,一本作“社”。
〔五〕后韓演條云:“意氣過于所望。”潛夫論愛日篇:“趨府庭者,非朝哺不得通,非意氣不得見。”汪繼培箋曰:“漢書宣帝紀元康六年詔曰:‘或擅興繇飾廚傳,稱過使客。’韋昭曰:‘廚謂飲食,傳謂傳食,言修飾意氣,以稱過使而已。’后漢書仲長統(tǒng)傳昌言法戒篇云:‘近臣外戚宦豎,請托不行,意氣不滿,立能陷人于不測之禍。’獨行陸績傳云:‘使者大怒,以為獄門吏卒,通傳意氣。’蜀志法正傳云:‘以意氣相致。’鄧芝傳云:‘性剛簡,不飾意氣。’風俗通窮通篇云:‘韓演為丹陽太守,法車征,從事汝南閻符迎之于杼秋,意氣過于所望。’莊子列御寇篇:‘小夫之知,不離苞苴竿牘。’釋文引司馬彪注云:‘竿牘謂竹簡為書以相遺,修意氣也。’世說紕繆篇云:‘虞嘯父為奉武侍中,帝從容問曰:“卿在門下,初不聞有所獻替。”虞家富春,近海,謂帝望其意氣,對曰:“天時尚暖,囗魚蝦囗未可致,尋當有所上。”獻帝撫掌大笑。’以饋獻為意氣,漢、晉人習語也。”器案:汪說是,風俗通此文,亦謂饋獻為意氣。御覽八六0引魏略:“貧寒者本姓石,后還長安,車騎將軍郭淮以意氣呼之,問其所欲,亦不肯言,淮因與脯糒及衣財,取脯一胸、糒一升而止。”意氣義與此同。
〔六〕廣博物志二0引“請”作“謂”。
〔七〕左傳宣公十二年:“禍至之無日。”
〔八〕胡本“饑”作“饑”,二字古常混用。
〔九〕自“訪友人彭城環(huán)玉都”起,至此,本傳略作“乃投彭城友人家”,此文較詳,可補范書。
〔一0〕本傳云:“矩性亮直。”
〔一一〕本傳作“歲余,冀意少悟,乃止,補從事中郎”,尋應氏此文,疑范書“止”字系“上”字之誤。續(xù)漢書百官志一:“將軍,從事中郎二人,六百石。”本注曰:“職參謀議。”
司徒〔一〕中山〔二〕祝恬字伯休〔三〕,公車征,道得溫病,〔四〕過友人鄴令謝著,著距不通〔五〕,因載病去。至汲〔六〕,積六七日,止客舍中〔七〕,諸生曰:“今君所苦沈結,困無醫(yī)師,聞汲令好事,欲往語之。”恬曰:“謝著,我舊友也,尚不相見視,〔八〕汲令初不相知〔九〕,語〔一0〕之何益?死生命也,醫(yī)藥曷為?”諸生事急,坐相守吉兇,莫見收舉,便至寺門口白〔一一〕。時令汝南應融義高,聞之驚愕,即嚴便出,徑詣床蓐,手抆〔一二〕摸,對之垂涕,曰:“伯休不世英才,當為〔一三〕國家干輔。人何有生相知者,默止客舍,不為人所知,邂逅不自貞哉〔一四〕?家上有尊老,下有弱小,愿相隨俱入解傳。〔一五〕”伯休辭讓,融遂不聽,歸取衣車,厚其薦蓐,躬自御之〔一六〕,手為丸藥,口嘗饘粥,身自分熱〔一七〕,三四日間,加甚劣極,便制衣棺器送終之具。后稍加損〔一八〕,又謂伯休:“吉兇不諱,憂怖交心,間粗作備具。〔一九〕”相對悲喜,宿止傳中。數(shù)十日〔二0〕,伯休彊健,入舍后,室家酣宴,乃別。伯休到拜侍中尚書仆射令〔二一〕、豫章太守、大將軍從事中郎。義高為廬江太守〔二二〕。八年,遭母喪,停柩官舍,章百余上,得聽行服,未闋,而恬拜司隸,薦融自代,歷典五郡,名冠遠近。著去鄴,淺薄流聞,不為〔二三〕公府所取。
〔一〕朱藏元本、仿元本、郎本、程本、鐘本不跳行另起,亦因大德本上行“自絕”字適到行末,故誤仞為相承也。
〔二〕漢書地理志下注引應劭曰:“中山故國。”
〔三〕后漢書桓紀:“延熹二年,光祿大夫中山祝恬為司徒。”注:“恬字伯休,盧奴人。”拾補曰:“‘字’字衍。”續(xù)漢書百官志一司徒公注引漢官儀曰:“王莽時議以漢無司徒官,故定三公之號曰大司馬、大司徒、大司空,世祖即位,因而不改。蔡質漢儀曰:‘司徒府與蒼龍闕對,厭于尊者,不敢號府。’應劭曰:此不然。丞相舊位,在長安時,府有四出門,隨時聽事,明帝本欲依之,迫于太尉、司空,但為東西門耳。國每有大議,天子車駕親幸其殿。殿西王侯以下更衣并存。每歲州郡聽采長吏臧否,民所疾苦,還條奏之,是為之舉謠言者也。頃者,舉謠言者,掾屬令史都會殿上,主者大言某州郡行狀云何;善者同聲稱之,不善者各爾銜枚,大較皆取無名勢,其中或有愛憎微裁,黜陟之闇昧也。若乃中山祝恬,踐周、召之列,當軸處中,忘謇諤之節(jié),憚首尾之譏,懸囊捉撮,無能清澄,其與申徒須責鄧通,王嘉封還詔書,邈矣乎。”案應劭言司徒官制,并斥言伯休,故詳錄之。
〔四〕此句,意林作“在道得溫疾”。
〔五〕此句,意林作“著拒不受”,類林二作“著距不與通”。大德本、吳本、何本、胡本、郎本、程本、鐘本、汪本、鄭本“距”作“拒”,古通。
〔六〕意林“汲”下有“郡”字。
〔七〕類林作“止客舍中六七日”。
〔八〕此句,意林作“尚不相容”,類林作“尚不見視”。
〔九〕“知”,意林作“識”。
〔一0〕“語”,意林作“告”。
〔一一〕“諸生事急”至“便至寺門口白”,意林作“諸生潛告汲令”。本書佚文:“寺,司也,諸官府所止皆曰寺。”又:“寺者,嗣也,理事之吏,嗣續(xù)于其中也。”
〔一二〕“抆”,原作“收”,今據(jù)拾補校改。
〔一三〕意林“為”作“作”。
〔一四〕“人何有生相知者”以下四句,意林作“何乃默止客舍,不遣人知”,類林作“何有默止客舍,邂逅不自貞哉”。文選嵇叔夜與山巨源絕交書:“豈可見黃門而稱貞哉?”
〔一五〕類林“解”作“廨”,拾補云:“猶廨舍。”郎本“傳”誤“傅”。
〔一六〕意林作“躬御而歸”。
〔一七〕世說惑溺篇:“荀奉倩與婦至篤,冬月,婦病熱,乃出中庭自取冷,還以身熨之。”即此身自分熱之舉也。
〔一八〕此句,意林作“疾漸損”,類林作“后病稍損”,此“加”字蓋涉上文而衍。
〔一九〕此句,意林作“已備兇具”。
〔二0〕“數(shù)十日”,原作“數(shù)十余日”,不辭,意林、類林俱無“余”字,今據(jù)刪。
〔二一〕續(xù)漢書百官志三:“尚書仆射一人,六百石。”本注曰:“署尚書事,令不在,則奏下眾事。”注補引蔡質漢儀曰:“仆射主封門,掌授廩假錢谷。凡三公、列卿、將、大夫、五營校尉,行復道中,遇尚書仆射、左右丞郎、御史中丞、侍御史,皆避車,豫相回避;衛(wèi)士傳不得迕臺官,臺官過后乃得去。”意林無“仆射”二字。
〔二二〕漢書地理志上注:“應劭曰:‘故廬子國。’”
〔二三〕類林“不”上有“遂”字。意林“為”誤“謂”。
司徒潁川韓演伯南,為丹陽太守〔一〕,坐從兄季朝為南陽太守刺探尚書〔二〕,演法車征,以非身中贓舋,道路聽其從容。至蕭,蕭令吳斌,演同歲也,未至,謂其賓從:“到蕭乃一相勞。”而斌內之狴犴〔三〕,堅其镮挺〔四〕,躬將兵馬,送之出境。從事汝南閻符迎之于杼秋,相得〔五〕,令止傳舍,解其桎梏,入與相見,為致肴異〔六〕,曰:“明府所在流稱,今以公征,往便原除,不宜深入以介意。〔七〕”意氣過于所望。到亦遇赦。其間無幾,演為沛相,斌去官,乃〔八〕臨中臺〔九〕,首辟符焉。
〔一〕后漢書韓棱傳:“孫演,順帝時為丹陽太守,政有能名,桓帝時為司徒。”注:“演字伯南。”漢官儀:“凡郡或以舊邑,丹陽是也。”(據(jù)孫星衍校集本)
〔二〕后漢書質帝紀:“南陽太守韓昭坐贓下獄死。”注引東觀漢記曰:“強賦一億五千萬,檻車征,下獄。”范書及東觀漢記所言即此事,可相發(fā)明,應氏言演以非身贓舋,則季朝乃以贓罪死,而非坐刺探尚書,此文疑有脫誤,不然,則“非身贓舋”云云,無所著落也。案周禮秋官士師“邦汋”注:“刺探尚書事。”宋書百官志:“刺之為言,猶參覘也。”寫書亦謂之刺,漢志所云“不得刺尚書事”是也。然則刺探者,謂探知秘事而私寫之,蓋漢律有此文。又案:由范書知季朝為韓昭字,其名字義正相應。
〔三〕狴犴,詳見佚文。
〔四〕札移曰:“案‘挺’疑當作‘楗’,說文木部云:‘楗,距門也。’堅其镮楗,謂置獄中,防閑嚴密也。”
〔五〕拾補曰:“疑當有‘甚讙’二字。”
〔六〕器案:“異”疑當作“饌”,形近而誤。
〔七〕拾補曰:“‘入’字衍。”
〔八〕“乃”,拾補校作“及”。
〔九〕中臺,謂司徒。后漢書劉玄傳:“三公上應臺宿。”注引春秋漢含孳:“三公在天為三臺。”又郎顗傳:“反之,則白虹貫日,以甲乙見者,則譴在中臺。自司徒居位,陰陽多謬,……立春以來,金氣再見云云。”注:“韓詩外傳曰:‘三公者何?司空、司徒、司馬也。司馬主天,司空主地,司徒主人。故陰陽不調,星辰失度,責之司馬;山陵崩絕,川谷不流,責之司空;五谷不殖,草木不茂,責之司徒。’甲乙東方主春,生殖五谷之時也,而白虹以甲乙日見,明責在司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