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先漢人對人率自稱為臣,史記刺客列傳載聶政與嚴仲子對答皆自稱為臣,高祖本紀,呂公自稱為臣,集解:“張晏曰:‘古人相與語,多自稱臣,自卑下之道,若今人相與語,皆自稱仆。’”文選西都賦李周翰注:“臣者,男子之賤稱,古人謙退皆稱之。”
〔一0〕史記此句上有“王之弟在秦”句。
〔一一〕錢大昕曰:“平原君為惠文王之弟,于孝成王為叔父,此時惠文已沒,不當更稱弟。”器案:“叔”古文作“囗”,見古文尚書堯典、集韻、隸續載左傳石經遺字,與“弟”相似。又從叔從吊之字,古多通用,如“不淑”假為“不吊”,“俶詭”假為“吊詭”是也。錢氏知“弟”為誤,而不言致誤之由,故補之。
〔一二〕史記“閑行”上有“亡”字。胡三省曰:“閑,空也,投空隙而行。”
〔一三〕“赴急”,史記作“急抵”。
〔一四〕冊府無“大”字。
〔一五〕“猶與”,史記作“猶豫”,豫、與古通,漢書淮南厲王長傳:“計猶與未決。”師古曰:“‘與’讀曰‘豫’。”一切經音義十九:“‘豫’,古文作‘與’。”
〔一六〕史記“斤”作“鎰”。
〔一七〕“卒”,元誤作“平”,拾補據史記校改,今從之。
〔一八〕“封”字元脫,拾補據史記補,今從之。
〔一九〕史記作“人固不易知,知人亦未易也”。
〔二0〕“聞”,宋本、郎本、程本同;余本誤作“間”,朱筠校作“聞”。
〔二一〕史記“重”作“難”。
〔二二〕以上見史記范雎傳。
〔二三〕史記本傳:“虞卿既以魏齊之故,不重萬戶侯卿相之印,與魏齊間行,卒去趙,困于梁。魏齊已死,不得意,乃著書,上采春秋,下觀近世,曰節義、稱號、揣摩、政謀凡八篇,以刺譏國家得失,世傳之曰虞氏春秋。”又十二諸侯年表序:“趙孝成王時,其相虞卿上采春秋,下觀近世,亦著八篇,號為虞氏春秋。”案虞氏春秋,漢書藝文志諸子略云十五篇,與史遷所言異。章學誠校讎通義曰:“或初止八篇,而劉向校書,為之分析篇次,未可知也。”今有馬國翰輯本。
孟嘗君〔一〕逐〔二〕于齊,見反,譚子〔三〕迎于澅〔四〕曰:“君怨于齊大夫乎?”孟嘗君曰:“有。”譚子曰:“如〔五〕意則殺之乎?夫富貴則人爭歸之,貧賤則人爭去之,此物之必至,而理之固然也〔六〕,愿君勿怨。請以市論〔七〕:朝而盈焉,夕而虛焉,非朝愛之而夕憎之也,求在故往,亡故去。”孟嘗君曰:“謹受命。”于是削所怨者名而已〔八〕。
〔一〕朱藏元本、仿元本、兩京本、胡本、郎本、程本、鐘本不提行,亦因大德本上行“春秋焉”字,適至行末而止,致有此誤耳。
〔二〕宋本“逐”誤“遂”,余本不誤,今從之。
〔三〕齊策四作“譚拾子”。
〔四〕“澅”原作“囗”,今據翟灝、桂馥、王賢儀說校改。拾補曰:“當作‘澅’,翟晴江云:“水經注淄水云:澅水出時水東,去臨淄城十八里。困學紀聞傳寫作囗,字書未嘗有囗字也。此即孟子宿于畫之畫,今本亦誤作書。’”札樸曰:“風俗通:‘孟嘗君逐于齊,見反,譚子迎于澅。’史記田單傳:‘燕入齊,聞晝邑人王蠋賢,封以萬家。’水經注淄水云:‘王蠋墓在澅水南山西。’馥謂孟子‘宿于晝’,當作‘澅’,蓋地以水得名,傳寫省水作畫,又訛作晝。廣韻:‘澅,水名,在齊。’”王賢儀家言隨記曰:“歷城,古譚子國,詩:‘譚公維私。’詩序:‘譚大夫所作。’風俗通有‘譚子迎于澅,(即三宿出畫地)對孟嘗君語’。齊侯伐譚,譚子奔莒,后無聞焉。國在東平陵西南。(右扶風有平陵,故加東字。平陵舊城在省東八十里。)”
〔五〕齊策“如”作“滿”。
〔六〕齊策作“譚拾子曰:‘事有必至,理有固然,君知之乎?’孟嘗君曰:‘不知。’譚拾子曰:‘事之必至者,死也;理之固然者,富貴則就之,貧賤則去之;此事之必至,理之固然者。’”潛夫論交際篇:“勢有常趣,理有固然:富貴則人爭附之,此勢之常趣也;貧賤則人爭去之,此理之固然也。”(從汪箋本)
〔七〕“論”,齊策作“諭”,魯連子作“論”,與應氏同,詳下條。
〔八〕齊策作“乃取所怨五百牒削去之,不敢以為言。”類聚六五、文選張景陽雜詩注、女史箴注引魯連子:“孟嘗君逐于齊,譚子曰:‘富貴則就,貧賤則去,此物之必至,而理固然也。愿君勿怨。請以市論:市,朝則盈,夕則虛,非朝愛而夕則憎之也,勢使然。’”今案:史記孟嘗君傳以此為馮歡對孟嘗君,其文曰:“自齊王毀廢孟嘗君,諸客皆去,后召而復之,馮歡迎之,未到,孟嘗君太息嘆曰:‘文常好客,遇客無所敢失,食客三千有余人,先生所知也。客見文一日廢,皆背文而去,莫顧文者;今賴先生得復其位,客亦有何面目復見文乎?如復見文者,必唾其面而大辱之。’馮歡結轡下拜,孟嘗君下車接之曰:‘先生為客謝乎?’馮歡曰:‘非為客謝也,為君之言失。夫物有必至,事有固然,君知之乎?’孟嘗君曰:‘愚不知所謂也。’曰:‘生者必有死,物之必至也;富貴多士,貧賤寡友,事之固然也。君獨不見夫朝趨市者乎?平明側肩爭門而入,日暮之后,過市朝者,掉臂而不顧,非好朝而惡暮,所期物亡其中。今君失位,賓客皆去,不足以怨士,而徒絕賓客之路,愿君遇客如故。’孟嘗君再拜曰:‘敬從命矣。聞先生之言,敢不奉教焉!’”案:史記廉頗傳:“廉頗之免長平歸也,失勢之時,故客盡去,及復用為將,客又復至。廉頗曰:‘客退矣!’客曰:‘吁,君何見之晚也。夫天下以市道交,君有勢,我則從君,君無勢則去,此固其理也,有何怨乎?’”以市道相交,即譚子之所謂“以市論”也,本篇按語,已慨乎言之矣。
韓信常從南昌亭長食〔一〕,數月〔二〕,亭長妻患之〔三〕,乃晨早食〔四〕,食時,信往,不為具食。信亦知〔五〕意,遂〔六〕絕去,釣城下〔七〕,有一漂母見信饑〔八〕,飯之,竟漂數十日。信曰:“吾必重報母。”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孫耳〔九〕,豈望報乎!”淮陰少年有〔一0〕侮信者〔一一〕,曰:“君雖姣麗,好帶長劍,怯耳,能死,刺我,不能,則出我跨下。〔一二〕”于是信熟視之,俛出跨下,匍匐〔一三〕;一市人皆笑,以為信怯。后佐命大漢,功冠天下,封為楚王;賜所食母千金,及亭長與百錢〔一四〕,曰:“公〔一五〕,小人也,為德不竟。〔一六〕”召辱信〔一七〕之少年,以為中尉〔一八〕,告諸侯〔一九〕將相曰:“此人〔二0〕壯士也,方辱我時,豈不能殺之,殺之無名〔二一〕,故忍至于此也。〔二二〕”
〔一〕史記淮陰侯列傳索隱引楚漢春秋作新昌亭長。
〔二〕史記有,漢書韓信傳無。王先慎曰:“下文‘信謂亭長曰:公,小人,為德不竟。’明從食之日久矣,若無‘數月’二字,則與下語不合,史有,班氏刪之,非也。”
〔三〕“患”,史記同,漢書作“苦”。
〔四〕史、漢俱作“乃晨炊蓐食”。
〔五〕“知”下,史、漢俱有“其”字。
〔六〕漢書“遂”作“自”。
〔七〕漢書作“至城下釣”。
〔八〕“見信饑”,史記同,漢書作“哀之”,應氏此文蓋雜采史、漢而成。
〔九〕史、漢俱作“吾哀王孫而進食”,索隱:“劉德曰:‘秦末多失國,言王孫、公子,尊之也。’”
〔一0〕“有”,史記同,漢書作“又”,古通。
〔一一〕“者”,史記有,漢書無。
〔一二〕史記作“若雖長大,好帶刀劍,中情怯耳。眾辱之,曰,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蔥下”,漢書同,其“蔥下”作“跨下”,與應氏同。
〔一三〕“匍匐”,史記作“蒲伏”,案左傳昭公十二年:“奉壺飲冰以蒲伏焉。”釋文:“本又作‘匍匐’。”蓋輕唇音古皆讀為重唇音也。漢書無此二字。
〔一四〕“錢”下原無“曰”字,史、漢俱有,今據補。
〔一五〕戰國以來,諸侯相王,秦、漢之際,人與人間之稱謂,遂打破從前等級之束縛,爭以公、卿相稱,即對卑賤者亦然,下條韓安國稱獄吏田甲為公,與此正是一例。
〔一六〕師古曰:“言晨炊蓐食。”
〔一七〕“信”,史、漢作“己”。
〔一八〕續漢書百官志五:“王國中尉一人,比二千石。”本注曰:“職如郡都尉,主盜賊。”御覽二四八引漢舊儀:“王國置太傅、相公、尉各一人,秩二千石,以輔王。”
〔一九〕史、漢俱無“侯”字,此誤衍。
〔二0〕史、漢俱無“人”字。
〔二一〕史記文同,漢書兩“殺”字皆作“死”,周壽昌曰:“殺者專就少年言,死者兼己身言也。”
〔二二〕史記作“故忍而就于此”,漢書作“故忍而就此”,師古曰:“就,成也,成今日之功。”此文“忍”下,亦得據補“而”字。
韓安國為梁中大夫〔一〕,坐法抵罪,蒙獄吏田甲辱安國〔二〕,安國曰:“死灰獨不復燃乎?〔三〕”田甲曰:“燃則溺之。”居無幾〔四〕,梁內史〔五〕缺,孝景皇帝遣使者即拜安國為內史,起徒中為二千石。田甲亡〔六〕。安國曰:“甲不就官,我滅乃宗。〔七〕”甲肉袒謝〔八〕。安國笑曰〔九〕:“公等可與治乎!〔一0〕”卒善遇之。
〔一〕續漢書百官志五:“王國大夫,比六百石。”本注曰:“無員,掌奉王使至京都奉璧賀正月,及使諸國,本皆持節,后去節。”中大夫即王國大夫,李祖楙曰:“中大夫見宗室四王三侯、光武十王、章八王傳。”
〔二〕史記韓長孺列傳索隱:“蒙,縣名,屬梁國也。”顧炎武曰:“史記萬石君傳:‘長子建,次子甲,次子乙,次子慶。’甲、乙非名也,失其名而假以名之也。韓安國傳獄吏曰田甲,張湯傳湯之客曰甲,漢書高五王傳齊宦者徐甲,嚴助傳閩越王弟甲,疑亦同此。”
〔三〕史記、漢書韓安國傳“燃”俱作“然”,燃,后起字。
〔四〕“幾”,漢書同,史記作“何”。
〔五〕續漢書百官志五:“內史主治民。”
〔六〕漢書同,史記“亡”下有“走”字。
〔七〕史、漢“乃”俱作“而”。
〔八〕漢書同,史記“甲”下有“因”字。
〔九〕史記有“可溺矣”三字,漢書無,與此同。
〔一0〕史、漢“可”俱作“足”,索隱曰:“案不足與繩治之。”師古注引一說同。
李廣去云中太守,屏〔一〕居藍田南山中〔二〕,射獵,嘗〔三〕夜從〔四〕一騎出飲田間〔五〕,還,霸陵尉呵止廣〔六〕,廣騎曰:“故李將軍。”尉曰:“今將軍尚不得夜行,何故也?”宿亭下〔七〕。居無何,匈奴入遼西〔八〕,大為邊害,于是孝武皇帝乃召廣為北平太守〔九〕,廣請霸陵尉與俱,至軍斬之,上書謝罪〔一0〕。上報曰:“將軍者,國之爪牙也〔一一〕。司馬法曰:‘登車不式,遭喪不服。〔一二〕’振旅撫師,以征不服,率三軍之心,同戰士之力,故怒形則千里竦,威振則萬物伏,是以名聲暴于夷、貊〔一三〕,威棱憺乎鄰國。夫報忿除害,捐殘去殺〔一四〕,朕之所圖于將軍也;若乃免冠徒跣,稽顙請罪〔一五〕,豈稱〔一六〕朕之指哉!〔一七〕”
〔一〕史記李將軍列傳、漢書李廣傳同,冊府元龜四四八作“并居”,胡本作“平居”,俱非是。屏居,謂屏人而索處也。
〔二〕史記魏其武安侯列傳:“魏其謝病,屏居藍田南山之下。”漢書竇嬰傳同,師古曰:“屏,隱也。”王先謙曰:“李廣傳亦云:‘廣屏居藍田南山中,射獵。’蓋藍田南山,在當日為朝貴屏居游樂之所。”
〔三〕“嘗”,宋本、吳本作“常”,余本及冊府作“當”,史、漢作“嘗”,案“常”、“嘗”古多混用,今從史、漢校正。
〔四〕胡本“從”誤“走”。
〔五〕史、漢俱作“從人田間飲”。
〔六〕索隱:“案百官志云:‘尉,大縣二人,主盜賊,凡有賊發,則推索尋案之也。’”
〔七〕漢書“宿”下有“廣”字,史記作“止廣宿亭下”。
〔八〕“遼西”,史、漢同,冊府作“隴西”,宋祁引越本漢書亦作“隴西”,王先謙曰:“事在元朔元年,見武紀、匈奴傳,越本誤也。”
〔九〕史、漢俱作“右北平太守”,器案:漢、魏俱言右北平,去“右”字,自太平寰宇記始,此蓋宋代刻風俗通義時所刪去。由漢書后文“彌節白檀,以臨右北平”注,孟康曰:“白檀,縣名,屬右北平。”(漢志,白檀屬漁陽,漁陽、右北平俱屬幽州。)觀之,當作“右北平”為是。
〔一0〕以下史記無,漢書有。又見水經濡水注。
〔一一〕書鈔設官部引漢官儀:“武帝西征西夷,有前、后、左、右將軍,為國爪牙,所以揚示威靈,折沖萬里。”
〔一二〕沈欽韓曰:“司馬法:‘兵車不式,城上不趨。’無‘遭喪不服’語。”案文海披沙人臣專殺條載此事“服”作“報”,蓋誤字。
〔一三〕漢書“貊”作“貉”,同。
〔一四〕論語子路篇:“善人為邦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矣。”
〔一五〕漢書匡衡傳:“免冠徒跣待罪。”申屠嘉傳:“免冠徒跣謝。”凡謝罪皆免冠,重則徒跣。
〔一六〕漢書無“稱”字。
〔一七〕漢書此下尚有“將軍其率師東轅,彌節白檀,以臨右北平,盛秋”十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