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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任務

  • 天下父母
  • 石鐘山
  • 7223字
  • 2015-12-29 14:12:19

自從魏大河犧牲后,楊鐵漢的心里除了悲傷和空落,還多了長長的牽掛。那是對李彩鳳和抗生母子的惦念。仿佛他們就是自己的親人,甚至比親人還要親。通過魏大河喋喋不休的講述,楊鐵漢在心里似乎已經熟識他們很久了——彩鳳有著一雙黑亮的眼睛,人很白,柔柔弱弱的樣子。他還知道,彩鳳只比自己小一歲。魏大河在向他講那娘兒倆時,他已經把彩鳳當成了妹妹,把抗生當成了自己的親外甥。

楊鐵漢一想起彩鳳和抗生,心里就沉甸甸的,同時,一種親切而柔軟的東西也從心底里流出來,像三月的陽光,溫暖又適意。

有幾次,縣大隊執行任務去城郊騷擾。楊鐵漢和戰友們靜靜地埋伏在那里,隔著不遠的城墻,他似乎看到了彩鳳和抗生。他知道,他們就住在城里的某個角落,開著一間小雜貨店,賣些煙酒糖茶和針頭線腦。此刻,他離他們很近,卻又看不到他們,當騷擾任務完成后,隊伍往回撤時,他的心里一陣發空,一種莫名的情緒就籠罩上來。

縣大隊偶爾也有進城的時候,比如偵察城里的鬼子和偽軍的布防和熟悉地形等。這樣的任務不多,畢竟風險很大,以前曾經有過這樣的任務,都是魏大河帶著一兩個戰士去完成的。魏大河家在城里,他對那里的地形很熟悉。

魏大河進城執行任務時,也曾偷偷地回家看過彩鳳和抗生。回來后的魏大河是幸福的,他兩眼放著光,一邊說,一邊用手比畫著:我兒子都這么高了,他都認不出我了。我參軍時,他還躺在床上,現在都能滿地跑了。一次,魏大河從城里執行任務回來時,帶回了一包鹵肉和一瓶酒。夜半的時分,魏大河把楊鐵漢叫醒,兩個人坐在一棵樹下,一邊喝酒,一邊吃起來。魏大河似乎還沒有從和親人相見的喜悅中走出來,他面紅耳赤地絮叨著。楊鐵漢一邊羨慕地聽著,一邊插嘴道:大河,你有個好老婆,也有個好兒子。

突然,魏大河就哭了。楊鐵漢一怔,不知發生了什么,他不解地望著魏大河。

魏大河嗚咽著,嘴里含混不清地說:我兒子都不認識我了,他管我叫叔叔,就為這,我還打了他一巴掌。我走的時候,兒子還在哭哪。

楊鐵漢聽了,心里也不好受,卻不知該怎么去勸傷心的魏大河。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孩子小,不懂事。

魏大河抹了一把臉上的淚,又喝了一口酒,長嘆道:唉,我不怪他。我離開他時,他還只會躺著,還只會沖我笑。

楊鐵漢看了眼魏大河,故做輕松地說:等城里的鬼子被咱們趕走了,你就可以回家安心過日子了。

魏大河的情緒似乎緩了過來,也一臉神往地說:那我就天天帶著兒子去護城河里抓青蛙,去南城逮蟈蟈。這小子可淘了,不過也怪好玩兒的。

說到這兒,魏大河臉上的表情也一點點地幸福起來。

楊鐵漢還沒來得及有自己的兒子,如果不是日本人來,說不定自己和小菊也有了孩子。看著魏大河一臉幸福的樣子,楊鐵漢也迫不及待地幻想起來:大河,等我也有了兒子,就讓他們哥兒倆一起玩兒。到時候讓抗生到鄉下住一陣子,鄉下比城里好玩,抗生一定會喜歡。

魏大河的情緒高漲起來,他猛地喝了一口酒,把酒瓶子遞到楊鐵漢的手上,搓著手說:鐵漢,會有那一天的。你干脆現在就和小菊成家,說不定等把日本鬼子趕走時,你的孩子也滿地跑了。

關于小菊的問題,楊鐵漢也在心里無數次地想過,父母也跟他提起過。他參加縣大隊并不影響他和小菊成親,縣大隊三天兩頭地路過小南莊,小南莊現在已經是縣大隊很重要的根據地了。小菊就在莊里的婦救會工作,組織一些婦女,為縣大隊籌糧等做一些具體的事情。可每一次想起小菊時,楊鐵漢的心情就變得復雜起來,他和小菊從小就認識,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小菊的父母去世后,小菊別無選擇地來到了楊家。他比小菊大兩歲,在心里早已經把她當成了自家人。如果不是日本人來,他們早就圓房成親了。

他每次路過小南莊,回家看望父母和小菊時,母親總要把他拉到一邊,上下左右仔細地把他看一遍,這才放下心來,接著又嘆著氣說:鐵漢哪,你也老大不小了,小菊也不小了,你們該成親了。

他就勸慰著母親:娘,我這不是參加縣大隊了嘛,天天行軍打仗的,哪顧得上結婚呢。

母親一臉憂慮地又把他看了一遍,才說:娘知道,縣大隊見天和鬼子打仗,槍子兒可不長眼,萬一你有啥好歹,咱家連個后人都沒有留下。

聽了母親的話,楊鐵漢的心里忽悠地沉了一下,他最擔心的也就是這個。他不是不想結婚,他早在心里把小菊當成了自家人,可成親了,有了孩子,如果他犧牲了,就會給小菊留下許多負擔。這種負擔怎么能讓一個女人去承擔呢?想到這些,他已經有些動搖的心就堅定了起來。看著母親憂心忡忡的樣子,他認真地沖母親撂下一句話:娘,你放心,等把小鬼子趕走了,我一準娶小菊,然后給你生一大群的孫子。

母親聽了他的話,咧了咧嘴,就又哭開了。她已經聽兒子說過很多次這樣的話了,可鬼子又何時能被趕走呢?見他這么說了,當母親的也不好再說什么,只能懷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送走了兒子。

每次離開家時,小菊也都會送上一程,這是他們唯一能夠單獨相處的機會。剛開始,他在前面走,小菊跟在后面。走出小南莊,兩個人就并排著走了。

這時,他清清嗓子,深深地看上一眼小菊,說:小菊,這個家就交給你了。

小菊就垂下了頭:鐵漢哥,你別這么說,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他干咳了一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說:爹娘年紀都大了,我照顧不了他們,讓你費心了。

小菊這時抬起頭,望了眼他:哥,你放心,他們既是你的爹娘,也是我的爹娘。不管你以后咋樣,我都會為他們養老送終。

他聽了這話,就立住腳,認真地看著小菊,心里就有種熱熱的東西涌了出來。他的喉頭有些發緊。他知道,小菊是個善良的姑娘,此時他不得不在心里對自己說:如果趕走小鬼子,我還能活著,就一定娶了小菊,讓她過上好日子。

這么想過后,他沖小菊咧嘴笑了一下:小菊,別再送了,我走了。

說完,他甩開大步向前走去。

哥,打仗時小心些,槍子兒可不長眼哪——

他立住腳,轉過頭,回望小菊一眼,笑笑說:我知道。回吧,小菊——

小菊又說:婦救會在給你們做鞋哩,讓你們在入冬前一定都能穿上棉鞋。

他又沖小菊笑了笑,就再也沒有回頭。

小菊天長地久地立在那里,直到再也望不到他的身影。

這就是楊鐵漢心里的小菊。一提到小菊,他的心里就有些發軟,這讓楊鐵漢這個男人的心腸也脆弱了起來。

魏大河犧牲了,他的心里就多了份惦念和牽掛,沉甸甸地裝在心里。他一直期盼著有機會進城里,去看一眼彩鳳和抗生,哪怕就是一眼,他的心里也會踏實一些。

在牽掛和難挨的等待中,這樣的機會終于來了。縣大隊決定摸清城里鬼子的換崗情況,幾天前城里走了一撥鬼子,又來了一撥,縣大隊為了解鬼子的動向,準備派人去城里摸清情況。楊鐵漢主動請纓,領受了任務。他帶著一名戰士,在肖大隊長和劉政委的叮嚀下,上路進城了。

楊鐵漢和戰友化裝成賣菜的農民,肩上挑著兩擔菜,順利地進了城。賣菜并不是他們的任務,查明鬼子在城里的布防才是他們的目的。一進城,楊鐵漢擔著菜直奔偽軍的兵營,他已經了解到,菜販通常都是直接把菜擔到兵營門口等著。果然,那里已經有兩個農民擔著菜等在那兒了。

不一會兒,一個伙夫打扮的偽軍就從營門里走了出來。

楊鐵漢見機會來了,便和另外兩個農民一起擁過去,嘴里喊著:老總,買我的吧,我的新鮮,今兒早剛從地里摘的。

伙夫很不耐煩地揮著手:吵什么吵,再吵我誰的也不要了。

楊鐵漢和那兩個農民都噤了聲,討好地看著伙夫。

伙夫先看了人,又看了菜,仔仔細細地看了,一揮手道:都給我挑進去吧。

兩個農民一聽樂了,麻溜地跑進了兵營,似乎晚一步,伙夫就變卦了。

楊鐵漢尾隨著伙夫,不慌不忙地向前走,一邊走,一邊搭訕著:老總,今天咋用這么多菜,是哪個老總過生日,要擺宴席呀?

伙夫頭也不回地說:你瞎了眼啦,沒見皇軍又來了兩個小隊嗎?

伙夫說到這兒,自知說漏了嘴,忙瞪起了眼睛:你個賣菜的,瞎打聽什么。

楊鐵漢心里有了數,忙賠著笑:該死,我不該亂問,老總您別生氣。

完成了任務的楊鐵漢心里一陣輕松,這時,他就自然地想到了城里的彩鳳和抗生,這次他把進城的任務爭到手,主要的目的就是想去看看彩鳳和抗生。

縣城不大,魏大河家的地址他早已爛熟于心,沒費多大力氣,他就找到了城南振興街的振興雜貨鋪。

遠遠地看著鋪子,他的心就別別地一陣猛跳,不知是興奮還是緊張。他先是看見雜貨鋪的門前,一個長得虎頭虎腦的小孩,正蹲在那里玩兒。他走過去,站在孩子身邊,孩子就抬起了頭。

你是抗生吧?他小心地問。

抗生警惕地望著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不認識你呀。

說完,抗生沖雜貨鋪里喊了聲“媽”,就跑了進去。

他走進雜貨鋪。彩鳳正在擦拭貨架上的東西,見有人來了,忙放下手里的東西,招呼著:這位先生您買點兒什么?

楊鐵漢站在柜臺前,仔細地看了眼彩鳳,又看了一眼躲在彩鳳身后的抗生,心里有些發酸。此時,母子二人還不知道大河犧牲的消息,想到這兒,眼眶一陣酸脹。他怕彩鳳看出什么來,忙掩飾著撓撓頭。這時候,抗生從彩鳳的身后探出了腦袋,他沖抗生笑一笑:抗生,幾歲了?

抗生“嗖”地把頭縮了回去:我不認識你,你是誰啊?

彩鳳也用疑惑的目光望著他。

他回頭向街上看了一眼,見四周無人,壓低聲音道:你叫李彩鳳,我知道你。我是大河的戰友,我叫楊鐵漢。

彩鳳這時才輕呼出一口氣,她也壓低了聲音問:執行任務嗎?大河怎么沒來?

大河執行別的任務了,他讓我來看看你們娘兒倆。

這位大哥,還沒吃飯吧?我這就給你做去。

彩鳳說完,就要把店門關上。

楊鐵漢制止了彩鳳,把賣菜的錢拿出來,放在柜臺上:這是大河讓我捎來的。看到你們母子都好,大河也就放心了。

楊鐵漢知道自己該走了,如果不走,他怕自己會哭出來。想到這兒,他轉身走了出去。

等等——

彩鳳在他身后喊了一聲。

他停住腳,站在那里。

彩鳳拿了一瓶酒塞到楊鐵漢的懷里:這個給大河帶回去,他就愛喝上一口。

楊鐵漢站在那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他還是接過來,轉身快步離開了雜貨鋪。他不敢扭過頭去和彩鳳告別,生怕含在眼里的淚會掉下來。

彩鳳在他身后喊著:大哥,你給大河帶個信兒,我們不用他惦記著。

哎——

他悶聲應著,逃也似的離開了振興雜貨鋪。

楊鐵漢回到縣大隊,向領導匯報完偵察到的情況后,腦子里就一遍遍地回放著見到彩鳳母子時的情景。想起那對母子,他就想到了魏大河,以及魏大河的托付,楊鐵漢的心從此開始變得不平靜起來。

那天夜里,他走了十幾里的山路,到了魏大河的墳前,他把那瓶酒也帶來了。

坐在魏大河的墳前,恍惚竟覺得大河根本就沒有離開過他。他打開酒瓶,先往地上倒了一些,然后自己也喝了一口。

他看著地上的酒液慢慢地滲透到土里,才哀哀地說:大河兄弟,我來看你來了。這酒就是彩鳳讓我帶給你的,你也喝一口。

在這月暗星疏的夜晚,他的聲音越發顯得悲涼。一陣風“嗖”地吹過來,他的身子不由得抖了一下。

他又舉起酒瓶,喝了幾口,接著說:兄弟,今天我進城了,也見到他娘兒倆了,他們都好,你放心吧。

說完,他又喝了一口酒,這時候,他的眼淚就下來了。他已經有了一些酒意。靠在大河的墳上,他忽然覺得此時的大河離自己很近,過了半晌,他很響地拍著胸脯沖大河說:大河兄弟,你托付給我的事我沒忘,我記著吶。我還是那句話,以后有我吃干的,就決不讓他娘兒倆喝稀的。大河,你聽到了嗎?

說著,他轉過身來,用胸懷貼住了大河的墳頭,仿佛抱住了大河一樣。兩個人就像從前那樣,親親熱熱地抱在了一起。

大河啊,你就放心吧,有我在,我決不會委屈了她娘兒倆。你踏踏實實地在這里好生歇著,等打跑了鬼子,我就接你回家。

最后,他把剩下的半瓶酒都灑在了魏大河的墳前。

在走出兩步后,他又停了下來,轉過身,沖魏大河敬了個禮,才搖搖晃晃地走了。

在沒有見到到彩鳳母子時,彩鳳和抗生在楊鐵漢的腦海里是抽象的,就像符號。可自從見到了彩鳳和抗生,生動具體的兩個人就不可遏止地闖進了他的心里,惦念和牽掛也變得越發得悠遠和綿長。

那以后,不知在什么時候,他冷不丁地就會想起那娘兒倆,心里就“別別”地亂跳上一陣。就是在夢里,那對母子也偶有造訪,冷不丁地驚醒后,就再也睡不著了,彩鳳和抗生就活生生地立在他的面前,靜靜地望著他。不知為什么,他的眼淚就又流了出來,他在心里說:彩鳳、抗生,你們等著,等把日本人趕走了,我就進城去照顧你們。

楊鐵漢冥冥之中感到這一切就是老天的安排,正是血氣方剛的他按理是不該信什么命的,但在彩鳳娘兒倆的問題上,他竟覺得自己逃脫不了該有的命運。

接下來的日子里,他的心思就再也沒有離開過城里的彩鳳和抗生。他一直在尋找著再一次進城的機會。

機會就這樣鬼使神差地又一次來了,也就是這一次,徹底地改變了楊鐵漢的人生命運。

這天,縣大隊正在楊家莊休整待命,肖大隊長神秘地把楊鐵漢叫到了大隊部。說是縣大隊部,其實就是普通的一間老鄉住的民房。

肖大隊長找到楊鐵漢,小聲地說了一句:鐵漢,你跟我來一下。

說完,就獨自走在前面。

大隊長,有啥事?楊鐵漢一迭聲地追問著。

肖大隊長頭也不回一下,甩著兩只胳膊很快地在前面走。

楊鐵漢覺得今天的肖大隊長很是有些怪。

肖大隊長徑直把他引到大隊部,劉政委正坐在炕上吸煙。此時,政委的樣子就像個地道的農民,盤著腿,坐在炕上,一團團的煙霧把他密密實實地罩了。楊鐵漢明顯感受到,肖大隊長和劉政委此前正在這兒研究著什么,這是他邁進屋門后的第一直覺。

肖大隊長走進屋里,便背著手在空地上踱步。

劉政委透過層層疊疊的煙霧望了楊鐵漢一會兒,終于開了口:鐵漢,坐吧。

楊鐵漢看了看劉政委,又看一眼正在踱步的肖大隊長,坐在了炕沿上。

劉政委猶豫著沖肖大隊長問:老肖啊,是你說還是我說?

肖大隊長揮了一下手:人是你定的,還是你說吧。

肖大隊長說這話時,很有些生氣的樣子。

劉政委點點頭,不緊不慢地卷了支煙,點上。

楊鐵漢突然意識到,將要有大事發生了。以前,肖大隊長和劉政委也找他談過話,交代過任務,但從來不是今天這個樣子。他有些緊張地看著面前的政委和肖大隊長。

劉政委說話的聲音很低也很慢:剛接到省委通知,讓我們在縣大隊選拔一名優秀的干部。

楊鐵漢聽到這里,一下子站了起來,他呼吸急促地說:讓我去干什么?

劉政委又壓低聲音道:省委通知,是執行一項特別的任務,具體是什么任務,省委說是絕密。

楊鐵漢不敢再往下問了,他參加縣大隊快四年了,早已經由一名普通的戰士鍛煉成了一名排長。他知道組織的紀律和原則,明白該說的說,不該說的決不能說。他立在那里,聽候著兩位上級的吩咐。

劉政委說完,沖肖大隊長征求道:老肖,你看你還有什么要交代的?

肖大隊長不高興地說:我有啥交代的,組織上這么定了,就定了唄。

看來肖大隊長對這件事很有看法,也表示出了不滿情緒。

劉政委沒再說什么,只是大度地笑一笑。

事后,楊鐵漢才知道,關于選派他到省里執行特殊任務,肖大隊長是不同意的。之所以不愿意讓他去省里工作,肖大隊長也是有著自己的打算。在肖大隊長的心里,經過多年戰爭的錘煉,唯有楊鐵漢和魏大河才是他得意的左膀右臂。現在,魏大河犧牲了,他就如同失去了一只胳膊,整天郁郁寡歡。

其實省委的通知也很簡單,只說讓縣大隊選拔一名政治上靠得住的干部,去省里執行一項特殊任務。接到通知,劉政委第一個就想到了楊鐵漢,楊鐵漢入伍近四年,不僅能打仗,還頭腦靈活,不論政治上還是個人素質上,都可以讓組織信賴。劉政委就和肖大隊長商量:看來楊鐵漢是不二人選。

肖大隊長一聽,頭便搖得像撥浪鼓:不行,絕對不行!選別人我同意,唯獨不能選鐵漢。

劉政委不急不惱地反問:那你說說看,為什么不能選鐵漢?

肖大隊長急躁起來:鐵漢這么能打仗,我正打算讓他擔任中隊長呢。你現在把他抽走了,老劉你想過沒有,這是釜底抽薪啊!

劉政委就笑一笑:那我問你,鐵漢政治上合不合格?

肖大隊不明就里地說:那當然,他要是不合格,那全大隊就沒有人合格了。

劉政委點點頭,又問:那他素質過不過硬?

那還用說,鐵漢不僅能打仗,還有頭腦。肖大隊長的樣子很有些得意。

劉政委聽到這兒就胸有成竹地說:省委讓咱們派一個政治上靠得住,又有素質的干部去執行特殊任務。但我想問問,老肖你知道特殊任務意味著什么?

肖大隊長不耐煩地揮揮手說:老劉你別給我繞彎子,我不知道啥特殊不特殊,在我心里,打鬼子就是第一要緊的事。

劉政委仍不緊不慢地說:老肖你說的在理,省委的特殊任務雖然沒明說,但一定和打鬼子有關。現在我們是全民抗日,不是這個事,難道還能是別的事?省委既然選人,就一定是有重要的工作要做,我們應該選派最優秀的人才過去,而不應該藏著掖著,我們對上級要有一顆誠心。

劉政委這么說完,肖大隊長就沒話好說了。他皺著眉頭,蹲在地上,半晌才說:老劉你說的一定沒錯,可你讓鐵漢去,我還是舍不得。

劉政委以一副穩操勝券的樣子,繼續耐心地做著說服工作:從情理上說,鐵漢走,我也舍不得。他是個好同志,可我們抗日要從大局出發,不能只考慮咱們縣大隊,老肖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在劉政委強大的政治攻勢下,肖大隊長只屈服了,但他仍然心不甘、情不愿的樣子。肖大隊長一直梗著脖子,表面上想通了,內心還是很不服氣。

省委的通知很急,楊鐵漢在當天的夜晚就出發了。之所以選擇晚上出發,也是省里的意思,選派的人去省里工作一定要秘密進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至少目前只有劉政委和肖大隊長知道這件事。

為了保密,楊鐵漢出發前換上了便裝,他在大隊部簡單地與劉政委、肖大隊長作了告別。走出大隊部時,肖大隊長一把拉住楊鐵漢的手:鐵漢,我送你出村。

考慮到行動的隱秘,兩個人繞開了村口的崗哨,一路沉默地走著。楊鐵漢終于憋不住地轉過身道:大隊長,你別送了,快回去吧。

肖大隊長就立住了,伸出手抱住了楊鐵漢:鐵漢,你這一走,我是真舍不得啊!

楊鐵漢也有些動情:大隊長,我也舍不得離開咱們縣大隊,我會想你們的。

肖大隊長松開楊鐵漢,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咱們的工作都是為了抗日,在哪兒都一樣,有機會回咱縣大隊看看。鐵漢,保重啊!

大隊長,你也要保重。

說完,楊鐵漢轉身走進了夜色里。兩個人誰也沒有想到,此時的分別竟成了一生的永別。

楊鐵漢踏著夜色,蹬蹬地向前走去。

肖大隊長一直望著自己的愛將漸行漸遠,直到再也看不到楊鐵漢的身影,他還戀戀不舍地揮著手。然后,轉回身,一臉落寞地向村里走去。

走在無邊的夜色里,楊鐵漢又一次想起了城里的彩鳳和抗生,此次去省委報到,不知是離他們遠了還是近了?他不得而知,但在心里他早已經沉甸甸地將他們裝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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