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 藏書紀事詩
- 葉昌熾
- 4795字
- 2015-11-27 15:53:59
《北江詩話》:“倪進士模,居望江之大雷岸。余游匡山回,阻風華陽鎮,因徒步二十里訪之。其讀書草堂距家三里,正面建德諸山,屋旁即雷港也,余以二水山房顏之。草堂后小閣七間,積書至五萬卷,金石千余卷。平生嗜古錢,撰《泉譜》四卷,極為精審。”
趙紹祖《古墨齋筆記》:“嘉慶甲子,望江倪進士迂村名模,以所拓《古泉》二冊索跋,則上自高陽太昊,以至前明,旁及外國、厭勝,無不畢具。迂村家藏書十余萬卷,自言在《四庫簡明目錄》者十得其八,在《存目》者亦得其半,實吾安徽藏書之冠也。”昌熾案:《進士題名碑》:“倪模,嘉慶己未科進士。”
《江上云林閣書目自序》:“嘉慶二年,余曾有經鋤堂各架藏書序。五年,構江上云林閣,庋書十二櫥中。憶弱冠時,江鄉僻壤,聞見無多。年三十一入都,每見宋元善本,不惜重價購之。教習官學時,與孫、洪諸人交,得秘本必假讎校。琉璃廠載籍,甫到輒購之,贏六萬余卷。洎任鳳陽教授十二年,稍有所獲,屬子孫輩繕一清目,以不負數十年購求鉆研之意云。時道光乙酉秋九月上浣,江上云林閣主人迂村倪模序。”昌熾案:同年曹根生太守言,溆浦舒燾伯魯亦有《江上云林閣書目序》,以未見其書,故無從采錄。
三三八、嚴可均鐵橋【葉昌熾】
酒誥無為嘆俄空,斷爛不全亦足重。
此非讏言君所言,誰謂古書非骨董。
《鐵橋漫稿書葛香士林屋藏書圖后》:“余家貧,不能多聚書,顧自周秦漢以逮北宋,茍為撰述之所必需,亦略皆有之,南宋以下,寥寥焉。非不欲也,力不足也。四十年來,南游嶺海,北出塞垣,遇希有之本,必倩精寫,或肯售即典衣不吝。今插架僅二萬卷,不全不備,以檢近代諸家書目,如世善堂、天一閣、萬卷樓、世學樓、傳是樓、曝書亭,及同時同好如魯孔氏、閩張氏、漢陽葉氏、陽湖孫氏、績溪方氏,以至石刻之本、異國之本、道釋之藏,彼有而余無者多矣,彼無而余有者亦不少也。黃氏丕烈聚書多宋本,余與久交,不敢效之。書非骨董,未得宋本,得校宋本足供撰述可耳。”又《書宋本北周書后》:“宋監本大板厚紙,有漫漶損缺處,非余所愛重者。偶檢《賀蘭祥傳》,其篇未多出今本六十余字。書貴宋元本者,非但古色古香,閱之爽心豁目也。即使爛壞不全,魯魚彌望,亦仍有絕佳處,略讀始能知之。”
三三九、嚴元照久能 張秋月香修【葉昌熾】
秋江月子兩頭纖,畫扇齋中本事添。
認取連環雙玉印,綢繆紅上舊題簽。
錢大昕《嚴半庵墓志銘》:“歸安嚴君,諱樹萼,字茂先,一字半庵。生一子,即元照,歸安縣學生。孫男二人:培、均。”
《曝書雜記》:“苕溪嚴久能芳椒堂聚書數萬卷,多宋元槧本。著《娛親雅言》、《爾雅匡名》。”久能《悔庵集書手錄儀禮要義宋本后》:“此書載于《聚樂堂書目》,朱錫鬯所未見者。予才弱冠,好宋刻書,杭州汪氏藏宋刻本廿冊,索值五百金,予必欲得之,求之急,議值廿六萬錢。議既定,顧無人得如干錢,乃盡賣家所有書得錢畀之,而予書癖之名,遂播于一時。年來資用日絀,度此書不能常為吾有,又寫此本,校而藏之。它日不得見中郎,猶庶幾見虎賁也。”
《東湖叢記》:“歸安嚴修能購得宋張洽《春秋集傳》,吾邑錢廣伯為之作緣,與朱朗齋明經往來書札,皆議價值之多寡。朱朗齋復廣伯云:‘敝居停汪九先生宋板《春秋》一書,當時置本實系七折錢六十兩,前需二百金,未為過多。此書雖缺,究屬久佚之遺經,較尋常宋元板書,差為珍重。今讀嚴先生來諭諄諄,意殊可感,若必執意昂價,是屬市道,非所以待有道也。但照七折錢六十兩之數,斷不可少,勢不能矣先生虧本以曲從耳。文藻頓首。’又復廣伯云:‘書籍流傳,除兔園冊子外,皆無益于舉業者。必謂有益于舉業而后當出價購求,而后當寶愛,此語而出自嚴先生之口,立言為失體矣。要而言之,此書在汪九先生從二百金之價讓至六十金,已屬減無可減。在嚴先生從十六千之價加至卅五千,亦屬增無可增。今為折中之論,勸嚴先生再出三千五百文,足成五十五兩之數,是否有當,伏乞裁定。’”又云:“余所見明焦弱侯家精鈔《洞天清祿集》有修能跋云:‘塘棲宋茗香助教所得,舊簽隸書五字,類文待詔,古香可愛,以“香修”小印鈐之。’”昌熾案:香修、先生姬張秋月字也。陳文述《碧城仙館詩》有《香修詞為嚴蕙櫋作》:“香修姓張氏,初名秋月,幼媵于無錫嵇相國家。蕙櫋取于嵇,乃謀諸中閨而牉合焉,且援《十六觀經》‘戒香薰修’之語,字之曰香修。華司馬秋槎、屠孝廉琴塢,為寫《秋江載月》團扇貽之,蕙櫋因以畫扇名齋。”詩凡八首,其第三首云:“三五冰輪是小名,秋同消瘦月同明。一聲水調歌桃葉,自向江頭打槳迎。”第五首云:“手寫《華嚴》懺性靈,玉臺香近畫紗欞。連環小印綢繆字,紅上《蓮花白氎經》。”第八首云:“百萬工錢紫玉釵,定情詩卷續風懷。昨從碧浪湖邊過,本事新添畫扇齋。”
《平津館鑒藏書籍記》:“宋板《類編朱氏集驗醫方》,有‘張氏秋月字香修一字幼憐’朱文方印、‘石溪嚴氏芳椒堂藏書’白文印。”
三四○、劉桐舜輝【葉昌熾】
社酒唐花憶討春,舊游如夢復如塵。
蛛絲馬跡緣沿得,好鳥飄風變幻頻。
《兩浙輶軒錄補遺》:“劉桐字舜輝,一字疏雨,烏程貢生,著有《楚游草》、《楚游續草》、《聽雨軒稿》。”
張鑒《瞑琴山館藏書目序》:“疏雨雄于貲而多家累,年未三十,即棄舉業遠游楚。余課誦其家,積十余載之久。疏雨歸則與談杭州谷林堂趙氏暨揚州玲瓏山館馬氏之耽書好客,未嘗不神往焉。乾隆壬子癸丑間,疏雨既以藏書自任。吾湖固多賈客,織里一鄉,居者皆以傭書為業。出則扁舟孤棹,舉凡平江遠近數百里之間,簡籍不脛而走。蓋自元時至今,幾四百載,上至都門,下逮海舶,茍得一善本蛛絲馬跡,緣沿而購取之。故吳門萃古齋,既名聞當寧,而下此如竹垞《經義考》所云坊朋賈友,亦不可枚數。疏雨既好書,而余又適館其家,堂構閑曠,每夏秋之交,設長筵廣坐,名花異卉,駢列左右。主人命門者延若屬,呼做嘯侶,至即十余輩。余課經之暇,亦相與商榷是非。書既山積,真贗參半,鑒別不易。其時同人之與疏雨洽縞纻者,如楊秋室、范白舫、計秋琴、蔣嗜山,間亦過從,或有所得,傳觀以為賞析。自此疏雨之書,固已不啻數萬卷矣。如是者有年,適值盧氏抱經堂、吳氏瓶花齋讎校精本散出四方,于是疏雨所收之富,又越從前數倍。癸亥之秋,一病遽歸道山,其家不能收拾。子幼,為人熒惑,舉十余萬卷之書,一旦畀之他人。秋室題其身前《訪書圖》云:‘自古圖書厄,多經劫火亡。未聞豪賈奪,舉作債家償。’洵實事也。飄風好鳥,變幻若此,斯可嘆矣!今年余病肺倦游,過白舫齋頭,則所藏舊目與占仨帳籍宛如昨日。痛盛游之難再,悼盛賞之莫償,失今不治,并有與此目同歸澌滅者。因破十日之工,與白舫、秋琴、嗜山訪其大略,編為一日。知其中實有足以備金匱石室之講求,啟陳農苗發之夢想者。豈第王涇《大唐郊祀》一錄,同于煙銷灰燼。屈指其間,不過二十余載,世故之難問已如此之速,可勝道哉!此書之失,不特吾人同社眼福之薄,即謂吳興山水精英,不能蘊此奇觀以供后來之抉摘,奚不可也。疏雨姓劉氏,名桐,援例授州司馬。瞑琴山館,其所居東廂藏書之地。”
王翰青《鄂舟過劉疏雨書齋》詩:“幾年羈旅隔天涯,心第相親跡甚賒。沖凍徑來謀社酒,討春先喜見唐華。水精簾卷明于月,云母窗虛白勝紗。衰拙定慚珠履客,墨莊偏許問簽牙。”
嚴可均《題劉小夢憶書圖冊》:“君家疏雨吾好友,積書之癖與吾同。別來江子亭邊樹,終古山陽笛里風。人有微名都折福,世間豪舉總成空。只今說著眠琴館,卅六年前一夢中。”
楊鳳苞《題訪書圖》:“劉三桐少好聚書,楚游歸后,搜羅益富,積至數萬卷,筑眠琴山館貯之。猶以為未備,嘗屬杭人奚岡繪《訪書圖》以見志,惜不中壽,淹忽即世。嗣子煐幼弱,其書皆為市人竄取以去,可嘆也。君從子渙,寶弆是卷,出示索題。傷逝者之不作,慨遺書之悉亡,頹唐老筆,言之不文,聊以記實而已。嘉慶十五年涂月。尚剩奚生畫,香廚久棄捐。傷心余簿錄,過眼付云煙。壓架猶如昨,充箱孰與迂。藉君珍此卷,想象舊瑤編。自古圖書厄,多經劫火亡。未聞豪賈敚,舉作債家償。編校留希弁,飄零憶蓼塘。披尋一棖觸,老淚忽淋浪。”
三四一、陸芝榮香圃 杜煦尺齋 煦弟春生禾子【葉昌熾】
五色云中有紫霓,三間新筑草堂棲。
建初地莂何時出,咫尺高樓在會稽。
《鐵橋漫稿書爾雅新義后》:“乾隆十五年,吾鄉丁小山得影宋本于京師,孫詒穀攜歸武林。嘉慶十三年,陸香圃刻于蕭山。”
沈豫《補今言》:“蕭邑藏書,陸氏寓賞樓鈔影善本之富為第一。蓋不惜工貲,四方書賈,云集輻輳,故插架初印元明板本俱多。”
《曝書雜記》:“《乾道臨安志》、《淳祐臨安志》,海昌蔣生光煦得陸香圃三間草堂鈔本,取以校勘。陸香圃未知其人,跋云:‘錄自王庶常小穀家’,則浙東西尚有善本可互校也。”昌熾案:香圃所刻《爾雅新義》,前有孫志祖怡谷跋,又自跋云:“家農師《爾雅新義》,世鮮傳本。往得之吳山書肆,謄寫訛脫,幾不可讀。今春假仁和宋助教大樽校本,是正文字,鏤板以廣其傳。聞鮑廷博嘗見影宋寫本,后有太原閻征君跋語,他日庶幾見之,得以覆加校定,抑有厚幸焉。嘉慶戊辰八月既望,蕭山陸芝榮識。”又附農師詩二首,其次首末二句云:“他時如綴三經后,五色云中有紫霓。”
《皕宋樓藏書志》:“《陸宣公集》,有‘三間草堂’、‘香圃所藏’、‘忠宣第三十七世孫’諸印。”
《持靜齋書目》:“《范忠宣集》,有‘朗清汲古所及’、‘三間草堂’二印。”昌熾又案:香圃佚事,余詢諸同年王子獻太史、陶星筼孝廉,皆越中聞人,不能詳也。子獻言其鄉藏書家有杜煦尺齋、杜春生禾子昆弟,漢建初六年《大吉買山記》,其所搜得,即名其藏書之所曰“大吉樓”,著有《越中金石記》,搜羅甚富,有刊本。
三四二、翁廣平海琛 彭桐橋【葉昌熾】
老羆當道貉子蹌,眼光一睒窮八荒。
已有神囂嶠外接,何論粵羽及鐮倉。
《蘇州府志人物傳》:“吳江翁廣平,字海琛,平望人,府學生。性喜異書,手自鈔錄不倦。道光元年舉于孝廉方正,卒年八十二。”
姚鼐《聽鶯居文鈔序》:“吳江翁子海琛,安貧力學之士也。撰《吾妻鏡補》三十卷,《金石集錄》、《續松陵文獻》各若干卷,《聽鶯居文鈔》三十卷。”
唐仲冕《聽鶯居文鈔題詞》:“瘦蛟舞浪魚兒藏,老羆當道貉子蹌。足跡所踵出六合,眼光一睒窮八荒。日往月來不可逼,獨向溟底攬合璧。蛟宮蜃樓不可招,獨從嶠外接神囂。”
《聽鶯居文鈔此靜坐齋書目序》:“彭桐橋先生見善本書,必傾囊典衣購之。當幕游數千里外,必挾書以出,所得幕俸,必購書以歸。于是陸則汗牛馬,水則滯舟楫,行旅之費,倍于他人,比抵家而游囊無幾矣。如是三十余年,積書數萬冊,乃筑此靜坐齋以藏之。齋三楹南向,北向者亦三楹。齋之后層樓三楹,以國朝御制、欽定、御批諸書藏于樓之中央。樓之東西兩楹,凡各家校刊之《十三經》與夫歷代經解、五經總義、四書、小學之類,皆附焉。樓之下,凡正史、別史、編年、紀事,與夫詔令、奏議、時令、地理、職官、政事之類皆附焉。齋之中,則歷代諸子,凡儒家、墨家、醫家、兵農家、刑法家,與夫天文、算法、術數、譜錄、小說之類皆附焉。北向三楹,則歷代正集、別集、總集,與夫詩文評選、詞曲評選之類皆附焉。登斯齋者,如訪酉陽之逸典,如發宛委之遺文,如紬金匱石室之藏,如探天祿蘭臺之秘,展閱之下,不禁不觀止之嘆也。余生平亦同此好,收藏既少,又不能多攜行篋,在旅館中必借觀于友人,而桐橋又喜借人觀,因數至其齋。或檢某書,或檢某故事,桐橋令其諸子曰:在某架某部、第幾冊第幾卷,不差毫發。蓋桐橋之書,皆親自校訂,丹黃并下,故能熟記若此。至其裝潢之別,每冊厚過寸余,每冊之跟,自書精楷以表之,翻閱既久,一無所損,覺鄴侯、溫公不得專美于前矣。庚辰歲,編成《書目》四冊,問序于余。余謂桐橋不獨務博覽、工辭翰已也。其于兄弟,互相友愛,教子必以義方,故諸子有聲祭酒、布衣、諸生間。他日所就,其可量乎!是同桐橋能享此天倫之樂者,足征燕翼貽謀之善,抑亦詩書之遺澤有以致之也。”
三四三、陳徵芝蘭鄰【葉昌熾】
莫誤徵芝作振之,參軍蠻語訂侏離。
綠榕城畔歸帆早,不數才人張孟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