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廣圻《與古樓記》:“陽城張觀察古余,早年成進士,仕宦五十載。其居官也,不激不隨,進未有不難,退未有不易,階級方轉,而懸車蹈禮。其立身之古也,百行備修,恂恂訥訥,不買名聲于天下,而闇然日章。其為學之古也,高明廣大,無所不通,老而不肯廢書自佚。《儒行》之篇不云乎:儒有今人與居、古人與稽。今世行之,后世以為楷,先生有焉,斯樓之所以名也。樓在先生僑居秣陵之中正街宅江北隅云。”
彭兆蓀《揚州郡齋雜詩》:“維陽劇郡雄財賦,太守清寒似我曹。絕學九章都探遍,只輸能吏算錢刀。牙簽壓架萬琳瑯,官閣新開六一堂。我有貪心同脈望,神仙三字要分嘗。”自注:“古余太守藏書最富,于郡廨東偏茸六一堂,奉歐陽公像,而儲圖籍其中,設小史掌之。”
何紹基《金陵雜述》詩:“古余張子舊庭階,瑜珥瑤環韻自佳。插架遺書多易米,芬留翠墨在吾齋。”自注:“每到張家,書聲盈耳,然遺書盡散,吾得其金石拓數種。”又“貞白燒丹有舊丘,張郎觴詠劇風流。三間柏木廳猶在,可惜藏書轉角樓。”自注:“陶谷主人張征齋,藏書甚富,今余柏木廳址。”
《楹書隅錄》:“影宋鈔《儀禮要義》,有‘張敦仁讀過’、‘文章太守’二朱記。”昌熾案:其藏書印又曰“陽城張氏省訓堂經籍記”。
三一六、王宗炎穀塍 王紹蘭南陔
陳春東為 汪繼培因可
沖虛先傳處度注,因可亦草潛夫箋。
精亡脈極遽長往,興言宿草空泫然。
沈豫《補今言》:“蕭邑藏書之富,穀塍王經師家筑十萬卷樓、陸氏寓賞樓、陳氏湖海樓,此外如王中丞南陔、汪吏部蘇潭,俱大族,皆充棟盈車,不假南面百城。至讎校精工,分晰真偽,王、汪諸君,皆精于鄭、孔小學,非炫飾斯文、徒夸排比者可擬也。”昌熾案:王宗炎原名琰,乾隆四十五年庚子科二甲進士,見《國學題名記》。
陳春《湖海樓叢書序》:“春資識梼昧,粗習章句,村居僻左,鮮所聞見。蓄疑未達,則求教邑中有道之士,得以讀其所藏之書,與汪吏部蘇潭尤契洽也。吏部家富圖籍,而搜訪不倦,每得善本,舉以相示。家君高年耽寂,自號沖虛。七十生朝,吏部持手校《列子張注》為壽,春梓印以呈,家君囅然色喜,進一觴焉。春由是益思流布秘籍,以為新娛。謀之吏部,先擇考證經史,有裨實用者,次第寫板。吏部方箋釋《鹽鐵》、《潛夫》二論,鉤稽乙注,眇極繭絲,復為春校定所刊書。一字之誤,繙檢累夕。精亡脈極,遽爾殂謝。春連遘閔兇,迷罔廢業,追維承顏介壽之樂,良朋賞析之雅,歲月幾何,已殊今昔,興言及此,況也永嘆。”
王紹蘭《潛夫論箋序》:“《潛夫論》久無善本,求是去非,蓋其難也。吾友汪主事因可,績學超奇,通心而敏,會萃群刻,網羅佚聞,草創于嘉慶己巳、庚午間。時紹蘭讀禮家居,辛未服闕,握手河梁,鄭重而別,忽忽者七八年。紹蘭奉職無狀,罷官歸,而因可墓有宿草。鍵戶省愆,故人長往,庭蒿門雀,不復聞空谷足音矣。一日,陳子東為告以因可書已代謀剞劂,受而讀之,竊悲因可豐于學、嗇于年。又喜其能以書自延其年,東為能行其書以延其年,斯可貴也。”
三一七、法式善開文
短巷東趨積水潭,古梅花下結詩龕。
一心供養詩千卷,莫作維摩古佛參。
《先正事略》:“先生名法式善,字開文,號時帆,蒙古正黃旗人。乾隆四十五年進士,官侍讀。自登仕版,即以研求文獻、宏獎風流為己任。在詞館著《清秘述聞》、《槐廳筆記》,在成均著《備遺錄》。所居在厚載門北,明西涯李文正公畏吾村舊址也。有詩龕及梧門書屋,藏書數萬卷。蒔竹數百本,寒聲疏影,翛然如在巖壑間。”
翁方綱《陶廬雜錄序》:“法式善梧門撰。梧門姓孟氏,內府包衣,蒙古世家。原名運昌,以與關帝號音相近,詔改法式善。法者,國語奮勉也。”又云:“梧門刻意為詩,多蓄古今人集,以詩龕題其書室,又以陶廬自號。”又《跋梅磵詩話》:“宋末吳興韋居安撰。厲樊榭云:‘全集不傳,僅于天一閣借鈔此冊,世間知者罕矣。’今歸梧門詩龕。”
《陶廬雜錄》:“十年前,余正月游廠,于廟市書攤買宋明《實錄》一大捆,雖不全之書,究屬秘本。未及檢閱,為友人攜去,至今悔之。又得宋元人各集,皆《永樂大典》中采入《四庫》者,宋集三十二種,統計八百二十三卷。外附《廬山集》五卷,元董嗣杲撰;《英溪集》一卷,不著撰者姓氏,書寫不工,似未及校對之本。余惟物少見珍,什襲藏之。有人許易二千金,靳弗予也。”
王芑孫《題法時帆員外詩龕圖》:“鳳城百出橫一衢,短巷曲折從東趨。巷側板扉君所居,入門而左潔掃潔。瓦屋數楹花幾枝,不龕古佛龕以詩。”
《聽松廬詩話》:“‘但有梅花看,何妨長閉門?地偏車馬少,春近雪霜溫。老剩書藏麓,貧余酒在樽。說詩三兩客,往往坐燈昏。’此梧門學士詩也,蕭寥澄澹,如見其人。”
三一八、丁杰升衢 錢馥廣伯
道廣平生似太丘,綠窗還共布衣游。
目光髯影看飛動,細字黏簽在上頭。
翁方綱《丁小疋傳》:“丁杰字升衢,號小山,又號小疋,浙江歸安人。乾隆辛丑進士,官寧波府學教授。嘉慶十二年二月卒,年七十。子授經、傳經,皆能世其家學。君北學齋在京師宣南坊,與予對門而居,無日不相過從。共幾展卷,審正罅漏,每竟一編,校簽細字壓黏,倍其原書,皆目光髯影栩栩飛動處所定。”
《桂未谷詩集》有《客不識丁杰姓名口占一絕》云:“木火相扶信五行,遂教雁塔表新名。丁因有尾無人識,劉向原來是更生。”自注:“歸安丁錦鴻,久困場屋。日者占運,謂須木火相扶,因改今名,果登第。”
許宗彥《丁教授傳》:“教授在都十年,聚書至數千卷,手寫者十二三。為學長于校讎,得一書必審定句讀,博稽他本同異,用小紙反覆細書。孫侍御嘗謂曰:‘君書頗不易讀,遇風,紙輒四散,不可詮次,奈何!’”
《海昌備志》:“錢馥字廣伯,號幔亭,世居路仲里,嘗取濂溪詩意,自號綠窗,于是遠近以綠窗布衣目之。自題所居曰‘小學盦’,年甫四十而歿,門人錢塘邵書稼為訂遺稿。”
《拜經樓藏書題跋記》:“《嘯堂集古錄》,先君子跋云:‘丁升衢進士而借校,原本卒未見歸也。逾年詢諸丁君。乃從盧弓父學士求此本以還。予開卷視之,所補序跋及校字皆依予筆,而書則非予原本。蓋升衢交道最廣,嗜古尤癖。予之原來,展轉傳錄,不知落誰氏之手矣。’”又:“《廣韻》五卷,錢綠窗處士手校。”又:“《字鑒》二冊,錢綠窗處士校本。先君子識后云:‘廣伯生平精究小學,所校正《字鑒》及郭氏《汗簡》,予昔嘗從之借鈔。今廣伯既歿,遺書盡散,予偶見苕賈攜示數種,皆手澤宛然,每一披對,不禁泫然。’”又:“《樂記逸篇》,丁小疋跋題:‘丙午二月記于巖寺鎮之鷗先草閣。’”
三一九、孫星衍伯淵
沈湘為我謝澎咸,廉石歸裝穩布帆。
一榭五松相對峙,名山占盡積書巖。
阮文達《山東糧道孫君傳》:“君諱星衍,字淵如,江蘇陽湖人。父勛,河曲知縣。君乾隆丁未一甲第二,賜進士及第。授編修,散館改主事,官至山東督糧道。勤于著述,性好聚書,聞人家藏有善本,借鈔無虛日。金石文字拓本、古鼎彝、書畫,靡不考其源委。有《孫氏家藏書目內編》四卷、《外編》三卷。”
姚鼐《題淵如觀察萬卷歸裝圖》詩:“自興雕板易鈔胥,市冊雖多亂魯魚。君自石渠繙《七略》,復依官閣惜三余。世推列架皆精本,我愿連墻借讀書。政恐衡山承召起,牙簽三萬又隨車。”
陳宗彝《廉石居藏書記序》:“丙申二月,訪陽湖孫公子竹囗(廣來)于五松園,假歸《廉石居藏書記》一卷,為其先淵如先生遺書也。先生官山東糧儲時,有《平津館鑒藏書籍記》四卷。此題廉石居,五松園額也。曩偕陽城張公子小余觀冶城山館,樓上藏書五楹,冊首各有手書題記。今竹囗(廣來)昆仲分藏虎丘一榭園、金陵五松祠,間有散佚。”
《前塵夢影錄》:“庚申吳城陷后,越二年,虎丘山寺見一室,亂書堆積,搜之頗有善本,如《范文正事跡》只二十余頁,字悉吳興體,末有孫淵翁題跋,黃蕘翁三跋。淵翁云:‘此等元大德、延祐本,直欲駕于宋刻尋常本之上。’紙堅白而極薄,墨色如漆。寺中一僧,目不識丁,余以賤價購之。書之首頁皆有印記,知為一榭園中所庋。今則池館樓臺,鞠為茂草,非佛家所云壞劫歟!”昌熾案:《廉石居藏書記》,會稽章氏刊入《式訓堂叢書》。《平津館鑒藏書籍記》三卷、《續編》一卷、《補遺》一卷,李木齋同年刊于廣陵。《祠堂書目》,先生自刊入《岱南閣叢書》。余見元本《顏氏家訓》,有先生跋云:“過南陽湖舟覆,書數十簏俱沈濕。顧千里告予,何義門家藏書亦皆沈水,此有義門跋,蓋兩經水厄矣。”其藏印曰“東方廉使”、曰“東魯觀察使者”、曰“孫忠愍侯祠堂藏書”。
三二○、秦恩復敦夫 江藩子屏
賓客淮南比小山,玉臺擩染到慈鬘。
空談龍脯終揮斥,陸賈裝空粵海還。
《先正事略》:“秦恩復字敦夫,一字澹生,江都人。乾隆丁未進士,官編修。讀書好古,所居玉笥仙館,蓄書萬卷,丹鉛不去手。校刊陶宏景《鬼谷子注》、盧重元《列子注》及《隸韻》諸書。”昌熾案:秦氏所刊,尚有李軌《揚子注》、《奉天錄》、唐《駱賓王》、《李元賓》、《呂衡州》諸集,《享帚精舍詞學叢書》。
顧廣圻《石研齋書目序》:“廣圻今年獲識敦夫先生,入石研齋觀所藏秘笈,并示以新編《書目》上下二卷,尋覽既周,嘆其體制之善也。蓋由宋以降,板刻眾矣,同是一書,用校異本,無弗夐若徑庭者。每見藏書家目錄,經某書史某書云云,而某書之何本漫爾不可別識。今先生此目,創為一格,各以入錄之本詳注于下。即使讀者于開卷間目憭心通,而據以考信,遂不啻燭照數計。于是知先生深究錄略,得其變通,隨事立例,惟精惟當也。”又《江都秦太史姬人端木氏墓志銘》:“公名之曰守柔,字之曰慈鬘。玉臺或列奇書,金屋每張寶繪。才經擩染,即若肄嫻。”
江潘《石研齋書目序》:“敦夫太史,樂志鉛黃,棲神典籍,蓄書數萬卷,日夕檢校,一字之誤,必求善本是正。竊怪近日士大夫藏書以多為貴,不論坊刻惡鈔,皆束以金繩,管以玉軸,終身不寓目焉。夫欲讀書,所以蓄書,蓄而不讀,雖珍若驪珠,何異空談龍肉哉!若太史之兀兀窮年,蓋亦鮮矣!又云:“藩昔年聚書與慶史相埒。乾隆乙亥、丙子間,頻遭喪荒,以之易米,書倉一空。自我得之,自我失之,夫復何恨?然師丹未老,強半遺忘,所棄秘笈,至有不能舉其名者,惜未編目錄以志之也。”
吳嵩梁《香蘇山館集》:“江子屏藏善本書甚多,歲歉持用易米,念之心惻。自記以文,屬為賦詩:藏書八萬卷,讀書三十年。躬耕無一畝,賣文無一錢。吾儕抱書死亦得,忍令儒林少顏色!高堂況有垂白親,負米窮途感晨夕。元鈔宋槧連簽廚,全家不飽惟自娛。一朝割愛換升斗,十年感舊增唏噓。”
阮文達《高密遺書序》:“甘泉江鄭堂子屏,喜慶初入京師,予薦館王韓城相家,終落魄歸。饑驅至嶺南,余延纂《廣東通志》,書成歸揚州。子屏隨手揮霍,雖有陸賈裝無益也。其師余仲林,為惠松崖先生之弟子,曾館子屏家。”
三二一、張祥云鞠園
廉吏可為夫可為,槃纓請室等湘累。
鼓琴誰拆芳馨寄,三復于湖次仲詩。
《士禮居藏書題跋記》:“《輿地廣記》,余借抱沖殘宋本二十一卷,校勘于聚珍板上,今已歸廬江張太守矣。太守名祥云,號鞠園,以養親乞歸,閩晉江人也。丁卯過吳,曾見之,今聞以事下獄瘐死矣。壬申記。”昌熾案:張祥云,泉州府晉江縣人,乾隆五十二年丁未科進士三甲四十六名,見《國學題名記》。
凌廷堪《題張鞠園太守揚子飽帆圖》:“飽帆曾記過中泠,今日于湖見使星。大抵偉人多好士,由來循吏必通經。相逢雖晚頭猶墨,禮數都忘眼倍青。笑我攜琴歸自鼓,還從流水寄芳馨。”自注:“時權蕪湖道。”昌熾案:太守藏書甚富,今多歸同里蔣氏心矩齋。
三二二、阮文達元
一留湖上一江湄,鷲嶺藏書許共窺。
欲到建安真洞府,選樓高處有又碑。
《先正事略》:“儀征相國名元,姓阮氏,字伯元,號云臺,乾隆五十四年進士。子常生,官清河道,前座;福,平涼知府;祜,舉人,官知府。”昌熾案:祜字叔錫。
文達《靈隱書藏記》:“嘉慶十四年,杭州刻朱文正公、翁覃溪先生、法時帆先生諸集。覃溪寓書于紫陽院長石琢堂曰:‘《復初齋集》為我置一部于靈隱。’元與諸君子議曰:‘史遷之書,藏之名山,副在京師;白少傅分藏其集于東林諸寺;孫洙得《古文苑》于佛龕,皆因寬閑遠僻之地可傳久也。今盍使凡愿以其所著、所刊、所寫、所藏之書藏靈隱者,皆裒之,其為藏也大矣!’乃于大悲佛閣后造木櫥,以唐人‘鷲嶺郁岧峣”詩字編為號,送靈隱寺,玉峰、偶然二僧簿錄管鑰之。”又《焦山書藏記》:“嘉慶十八年春,元轉漕于揚子江口,焦山詩僧借庵、巨超,翠屏洲詩人王柳村豫,來瓜洲舟次。論詩之暇及藏書事,遂議于焦山亦立書藏,以《瘞鶴銘》‘相此胎禽’七十四字編號,屬借庵簿錄管鑰,一如靈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