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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 歸有光集
  • 佚名
  • 3482字
  • 2015-11-25 10:32:55

補刊震川集之八

應制論

天道善勝如何論

不物于物,然后能役乎物。凡盈宇宙之間皆物也,物相役而無有終窮者,皆形氣之為也。囿乎形氣之中,而不能自超于形氣之表,則與物為物耳,又何以役乎物?蓋形氣有盡而理無窮,萬物有欲而造化無心,此其所以不物于物也。夫以物役物,則物皆吾敵。物皆吾敵,而一切求勝以勝之,窮矣。不以物役物,使天下之物皆失其所以為物,而惟我之聽,是必有妙乎物者。夫豈有心于勝物哉?其不能違乎天者,不能違乎道也。故曰:“不物于物,然后能役乎物。”天道善勝,老子其知道者歟?請論之:

“物物而不物于物”,莊子為是言也。夫既物矣,而必曰“不物于物”,何哉?蓋自氣化形生,而物形焉。雖造化之大,不能離形氣以自立。不能離乎形氣,則不離乎物矣。然其所以攝萬有、役群動,使之自強自弱,自屈自伸,皆莫知其所以然者,是必超于有而妙于無,非可與并言也。蓋惟天下之至無,為能御天下之至有。惟天下之至靜,為能御天下之至動。惟天下之至一,為能御天下之至不一。洪纖高下,紛然而不齊者,至有也,至動也,至不一也。然而有者安于無而無者勝,動者安于靜而靜者勝,至不一者安于至一而一者勝。果孰使之然哉?理之自然者,物之不容不然也。動動相形,有有相使,紛紛擾擾之交相病,天之為天而與是瑣瑣者爭衡,則亦敝焉耳。天道不如是也。雷風之相薄,水火之相射,寒暑之相推,闔辟變化,未知其所終也。及夫進者退,成者除,勞而不止者息,則孰勝焉?勾者欲萌,甲者欲拆,爪強者欲搏,而齒剛者欲決,群趨匯奮,交戰(zhàn)而不可御。迨夫榮者悴,實者剝,而悍然者帖然,果孰勝之者?眾寡之相暴,強弱之相凌,而矜智力以相雄長者,惟恐人之有強于我也。及要其終,則眾欲暴寡而卒無加于寡,強欲凌弱而卒無加于弱,智者窮于智,力者屈于力,向之勝心,又安在哉?吁,是可以觀天道矣。

宇宙間萬形有弊,惟理為不朽。天下之獨立無對者,理而已。凡物則有對,有對則有爭,爭則有勝、有不勝焉,至于理則凡物莫能奪也。申包胥曰:“人定者勝天,天定亦能勝人。”人固可勝也,天其可勝乎?而包胥之言,非不知天也,不知道也。《易》之《乾》曰:“乾道變化。”又曰:“首出庶物。”蓋天者天之形體,乾者天之性情,運于無形而超于有形,此萬物之所以資始乎乾。而水濕火燥,云龍風虎,使之各從其類者,元之功也。故圣人之贊乾,必以天下之至健者言之。惟至健則舉天下之物莫能加于此矣。老子善勝之論,其得諸此。天何心哉?善者自福,淫者自禍,傾覆栽培,不過因其材篤之耳。故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茲不物之說也。

武成二三策如何

論曰:圣人之心不白于天下,后世之儒者始有言外之意。夫以圣人之心,何至于有所不白者?而事變之來,不能不蒙人之疑也。而圣人適遭其時,不得已焉而為之,圣人之心始晦矣。后之人得借是以自便其無忌憚之為,儒者憂之而有言焉。意謂寧以吾言病圣人,無寧以圣人之故病天下,此“《武成》二三策”之說所由發(fā)也。嗚呼,其有憂天下后世之心也,而亦悲武王之不幸也,軻豈不知武王者哉?七篇之書,其論武王詳矣,曰“無畏寧爾也”,曰“非敵百姓也”,曰“安天下之民也”,曰“救民于水火之中也”。此武王之心,軻知之矣。然則“取二三策”之言,是果何為而發(fā)耶?夫亦憂武王仁天下之心不白于后世,恐或者因辭以害意,得以啟其不仁之念,故不得不借此以喻彼也。不然,圣人豈果不足于中者哉?

昔仲虺作誥,嘗述湯之慚德不釋于伐夏之日。夫以湯介陑之師,是皆應天順人之舉,則亦何慚之有?湯誠恐吾之心不白于天下,而后世或得以貽口實也,是以寧自貶而不忍以自隱也。湯之不自隱而得虺陳義以白之,湯無慚矣。若武王之心則未白,孟軻則不容以不辯。嗚呼,孟軻之意,其亦仲虺之慮夫后世也歟?是亦悲武王之不幸,而無仲虺之誥,又有《武成》之書歟?

商之作威,非一日也。武王嘗觀政矣,而商不悛。嘗師次于河朔矣,而商復不悛。然則武王何拳拳于商之悛也?悛、不悛何足介意,而無辜則吁天也,百姓則暴虐也,四海則毒痡也。武王雖無心于商,而有心于民也,是則武王之事誠有大不得已者。士女一綏而我?guī)熦钄常烈耙皇亩巴降垢辏渫踟M得已哉!故歸馬放牛,為天下也,非為己也;散財發(fā)粟,為天下也,非為己也。武王仁民之心遂而《武成》之書所由作也。《武成》之書雖作,而《武成》之辭未白也。《武成》之辭未白,是圣人以無心待天下后世,奈之何天下后世不以無心待圣人也。

戰(zhàn)國之世,用兵爭強,以相侵奪。爭城以戰(zhàn),則殺人盈城,爭地以戰(zhàn),則殺人盈野,甚而長平之川,陰山之北,皆且血流而鬼哭矣。軻之意,以謂圣人之心不白于天下,而后世黷武之慘,得非《武成》之書有以啟之乎?于是有“盡信書不如無書,吾于《武成》取二三策”之言。而“血流漂杵”之一語,是固為攻其后以北者而設,非謂武王也。特《武成》之辭不白耳,而軻之憂,則恐“己亥”之誤不止于“三豕”也。

故嘗謂仁天下之意,昭如日月星辰,越千載猶一日。吾言書之不可信,于圣人何損,而于天下后世則可以遏其不仁者之心,而其利則溥矣。軻之言在此,而意實在彼也。蓋嘗因是而觀之,牧野之師,伯夷固嘗非之矣。然伯夷非謂武王之非也,憂天下后世無君者見之誤而非之也。《大武》之樂,仲尼又嘗謂其“未盡善矣”。然仲尼非謂武王之未盡善也,憂天下后世用武者失之黷而未善之也。孟子言書不可盡信,非不取武王也,憂天下后世殺人者流于慘而不取也。吾亦悲武王之不幸而生于商之末也。

使功不如使過

論曰:天下之事,恃其所長者必敗,而取其所不能者常獲。故夫意得志滿者不可屢逞,而摧敗困踣者,是乃明主之不棄者也。人臣之立功,不憂其挫而憂其銳,不畏其敢而畏其專。蓋惟挫者有所戒而銳者必驕,敢者不避其難而專者每視為易。夫事不如意者十常八九,天下之事,倚其必集者,未必能有所就也。以天下不可必集之事,而使意得志滿、驕且易者為之,嗚呼,難矣哉!惟夫摧敗困踣之余,則其心之切于自效,而愧于無以自贖也。切于自效則其用力也專,而愧于無以自贖則其為謀也不敢以不戒。以此遇事,其與夫驕且易者遠矣。人君圖任之際,其可棄斯人也哉!此使功不如使過之意也。

人有常言:“敗軍之將,不可以語勇。”嗟夫,士不可以成敗論也。士以成敗論,天下微全人矣。凡天下之物,遭一蹶者得一便,更一過者長一識。傷弓之鳥高飛,驚餌之魚深逝。世之深思遠慮之士,亦未始不以其困得之也。故曰:“常勝之家,難與慮敵。”其操心也危,其慮患也深,故達必世之所謂孤臣孽子也,士果可以成敗論哉!況夫英雄豪杰之士,非以其才有余為可喜,而以其更事之不多、器識堅勇之不足為可慮也。啟發(fā)之機,必生于憤悱之后,知情偽者,亦得于險阻艱難備嘗之中。久于得志,非人臣之福也。故凡英雄豪杰之士,不有以阻抑其氣,拂亂其所為,以固其謀而大其所受者,不足以大用于天下。

昔者留侯以其仇秦之志,不勝其忿,而奮于一擊之間。當是時,子房蓋幾死矣。及其以謀輔高帝,則能舒徐陰伺,以決楚漢之雌雄。李陵之勇,嘗以數(shù)百騎深入不毛之地,蓋漢將之翹楚也,而終于僨軍降虜,何其拙于前者或智于后,勇于昔者乃大謬于今耶?蓋惟夫一擊之誤陷于虎口者,有以忸怩留侯之心,而增益其所未能;深入之見高出漢庭之右者,乃所以盛李陵之氣,奪其魄而覆其軍也。嗚呼,人君其可以摧敗拂亂之者,而棄天下之英雄豪杰也哉!大抵天下之功,未嘗不成于有所警懼,而敗于有所忽也。懼心起于自訟,忽心起于自矜。茲二者,功過使之也。

昔人有夜行者,見寢石,以為伏虎也,援弓而射之,一發(fā)沒羽,下視之乃石也,卻而復射,則矢躍無跡。夫射一也,而中否異焉,何哉?以虎視石,則其心有不免之懼;以石視石,則恬不知怪而以戲處之者也。故夫有功處事,以石視石者也;以過處事,以虎視石者也。人君之用人也,能得以虎視石之心者而用之,亦何所不濟哉!而每每以過棄人,是未免以成敗論矣。

愚嘗見司馬子長論李將軍為將,其言哀痛反覆,深悲其無成,以謂“百姓知與不知,皆為流涕”。至論霍去病,無他美,獨“天幸不至乏絕”。夫子長不少假借于屢勝之去病,而獨惓惓于老死不侯之李廣,何也?亦嘗疑之矣。蓋至于孟明、秦穆之事,然后喟然嘆曰:嗟夫,子長之意深矣。世無秦穆,不識孟明。士之以有過棄者,不獨李廣也。賈誼紛更之請,似有少年浮躁之失,誼之思未熟也。長沙之謫,誼有大過人者矣,而亦卒以不用死。嗚呼,誼之不得為孟明,不足憾也;文帝之不得為秦穆,可惜也哉!

王珪確論

人才之在天下,固樂乎人君之盡其用,而尤樂乎同列之知其心。夫士之懷才以自見于世,常慮夫人君之不我用。君既知而用之矣,同列之人相與媢嫉其長而媒孽其短,周旋四顧,無與共此樂者,其何以泰然于進退之際哉?此自古乘時有為之士而猶懷不盡之嘆,以公論常不出于同列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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