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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微笑的上帝(2)

突然,道路變寬了,旁邊還有一條小路通向茂密的森林深處,消失在遠處的幽暗之中。開車沖過那條小路路口的時候,我扭頭看了看,發現它比平常只允許單人通過的小路要寬一些,但我的車肯定無法通過,旅行車就更不用提了。地圖上還是沒有顯示這條路,這點我記得清清楚楚。這時,汽車在路上飛馳,濺起了水坑和車轍里的積水。我緊緊地把持著方向盤,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趕到米倫去。我早就被傾盆大雨澆成了落湯雞,還不住地打著寒戰。

漸漸地,道路向左邊延伸開去,至少我這么覺得,也可能是因為我的大腦緊張過度而產生了幻覺。路況非常糟糕,車子因那些不起眼的溝坎而頻繁地顛簸,這簡直要把我氣瘋了。但是路面上積水的反光卻顯示出這的確是條平坦的公路,不過水坑卻不少。我覺得自己在不顧一切地沿著筆直的公路狂飆,忽然天際劃過一道閃電,我發現自己正在一馬平川的土地上開車,森林被我甩在了身后,越來越遠了。

終于,透過瓢潑的大雨,我看到遠處有一個模糊的紅色亮點。我猜那是個信號燈,不管它是什么,至少說明有人在那里。我直奔它而去。紅色的亮點一直亮著,沒有絲毫閃動。又一道耀眼的閃電劈下來,我終于知道那個亮點是什么了。那是一家農舍的燈。在這片曠野中只有這么一座農舍,還是個兩層的、搖搖欲墜的危樓。但無論怎樣,它至少可以讓我躲避一下這場肆無忌憚的狂風暴雨。我只看了一眼,就把這座農舍的情況盡收眼底,我甚至還看到農舍的后面有個小棚子,正好可以把車停在里面。

我來到農舍前,沒有和主人打招呼,便徑直把車開進了小棚子。然后借助著閃電的亮光,我從透著燈光的窗前走過,來到農舍前。那盞紅燈讓我雀躍不已,它引導我來到這個出乎意料的避難所,屋子里一定會有我現在迫切需要的點心,可能還會有難兄難弟,當然,最重要的是,我可以在里面避雨了。

我用力敲了敲前門,這時雷聲滾滾而來,把我衣服上的雨水都震落下來。我在門前等候著,耐心地候著,似乎過了半分鐘,屋里沒有傳出任何聲音,我又用力把房門敲得咚咚作響。還是沒有回應。我猜是因為滾滾的雷聲淹沒了輕微的敲門聲,于是,我重重地變換著節奏地拍了幾下門,依然沒有回應。

在眼下這種進退維谷的境地,我真想冒著被人當作小偷抓住,甚至還可能吃上一顆子彈的風險,撬開鎖摸進屋子里。我從門前的臺階上走下來,走到透著燈光的窗前,拍打著窗上的玻璃,希望能引起屋里人的注意。我往屋里瞄了一眼,發現沒人,但是這座房子明顯有人住。壁爐里的干柴噼噼啪啪地燃燒著,在閃爍的火光的映照下,可以看到屋子里到處都是書,還有幾把椅子、一張桌子,這些小家具營造出一個溫暖舒適的客廳。屋里是溫暖的火爐,而屋外則是寒冷刺骨的暴風雨。

我不再猶豫了,就是硬闖也要進去!我沖上臺階,試著擰了擰門把手,出乎意料的是,只聽見咔嗒一聲,門緩緩地、靜悄悄地被打開了。我期待著會遇見什么人,遇見那個幫我打開門鎖的人,但是屋里空無一人。房門敞開著,里面是長長的、寬敞的門廳,深處還有樓梯。屋里黑乎乎的,只有客廳透出了幾絲光。為了躲開瓢潑大雨,我邁了兩步走進屋子,然后停下來呼喊主人。沒人應聲。我又喊了一次。說來奇怪,這時雷聲忽然停了下來,只聽見我自己的聲音。我壯著膽子從大廳走進客廳門前向里望去,客廳比我剛才從窗外看到的還要舒適溫暖。

罪惡感突然席卷了我。就算是外面下著暴雨,我又有什么權利在深夜闖進陌生人的房子?我忽然毫無來由地心虛,轉身朝剛才進來的正門走過去,打算在門口等著看看能不能引起此處主人的注意。但是我沒能走到門口,因為我身前突然冒出一個人來。他個子很高,瘦骨嶙峋,已經上了年紀,背有些駝。他長著濃密的灰胡子,頭戴一頂破舊的寬檐帽,帽檐下露出了灰色的頭發。他就站在我面前,我們距離很近,他腳上的大靴子幾乎快要踩到我的腳趾。但是除了剛才我進屋時房門發出的咔嗒聲,我再也沒有聽到一丁點兒聲音,可此人卻突然出現在我面前,讓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真是對不起……”我趕緊開口解釋,但是我說不下去了,他似乎沒有聽到我說的話,甚至連看都沒看我一眼。他低著頭,背著手,顫顫巍巍地從我身邊走過。我急忙后退了幾步,以免撞到他。

“請你原諒……”我又開口說,但是他依舊沒有看我一眼,不聲不響地走進了客廳;我的身上淌著雨水,瑟瑟發抖,感到某種危險迫近了。

我愣在門廳里,重新思考著自己處境。那個老人肯定已經看到我了,但是卻不理會我說的話!當然,他也可能既沒看見我,也沒聽到我說話。然而……然而……

“我要走進去,留下來等暴風雨變小!”我自言自語,“這位老先生也許只是性格有些古怪吧。”

我脫下外套掛在衣鉤上,邁著堅定的步子順著門廳走進客廳。客廳里居然沒有人!

任何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覺得只有掏出槍才能感到安全。我此時就有這種感覺。我從褲子的后袋里掏出手槍,仔細看了看,然后插進兜里,這樣我的右手就能隨時很利落地掏出槍來了。我站在客廳的桌子旁邊,手指悠閑地在上面敲打著,同時腦子里想著自己下一步該做些什么。我望著門口,沒有人進來。不過,我忽然發現那位老人正站在壁爐邊,他突然往壁爐里扔了一根木頭的動作才使我注意到他。火苗猛地躥起,火花四射,奇怪的是卻沒有像平常那樣傳來木頭燃燒時發出的噼噼啪啪的聲音。那位老人安靜地待在爐邊。我的心一下提了起來,緊接著又膽怯尷尬地笑了。

“您嚇了我一跳。”我傻傻地搭訕。

他根本就沒往我這里看,只是在客廳里忙了一會兒手頭上的事,然后摘下帽子放在沙發上,便走出客廳到門廳里去了。

“哦,天哪!”我嘆了口氣。

我坐下等老人回來。這一切顯得太詭異了,老人走路時聽不到他那雙大靴子的聲響,爐火燃燒時又聽不到木頭噼啪的聲音,而且他似乎根本就無視我的存在。這位老人是人是鬼?想到這里,我驚呼一聲站了起來。要不然,這會不會是剛才森林里發生的怪異事件的延續呢?

我向那堆火伸出了冰冷僵硬、濕漉漉的手。這火應該是真的,至少我感覺到了溫暖。漸漸地,我的手指恢復了知覺。我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忽然想起了那位奇怪的主人的雙手。他的手上滿是老繭,似乎是辛苦勞作的產物,而且他的左手拇指沒有了。我被自己的回想驚呆了,接著又想起他一只眼睛上有道傷疤,他摘下帽子的時候我看到了。這一切都是真的,就像我面前的壁爐架上的那些東西一樣真實。壁爐架上放著一個空卷筒,一只紅白相間的石膏貓,遠處的角落里還放了一塊形狀奇特的水晶裝飾。緊挨著水晶擺設的是一個象牙的上帝雕像。雕像個頭不大,但樣子很奇怪——上帝的微笑有著說不出的詭異。

我拿起這個象牙雕像,好奇地打量著它。它也是真的。我后退了一步,讓火光照在雕像上,這時,我突然發覺那位老人已經回到客廳了。我沒有聽到他的腳步聲,也沒有看到他進來,我只是感覺他在客廳里。對,我感覺到了。我趁著轉身的工夫,順手把那只小小的雕像放進衣兜里。我扭頭一看,立刻被老人手里端來的一盤食物吸引了,這才想起自己的肚子早就在咕咕叫了。

他仍舊行若鬼魅,無聲無息地把東西放在桌子上。盤子里有一壺牛奶、一些果醬、一小塊黃油和幾塊餅干。我迎上去,對他千恩萬謝,但他卻冷漠得像千年寒冰,好像什么都看不見,也什么都聽不見,和外界完全無關。他并沒有請我吃東西,但我覺得這些食物應該是給我準備的,于是便小心地向一塊餅干伸出了手。我拿起餅干,輕輕地咬了一口,它的確是餅干的味道。實際上,我現在已經不在乎它是不是餅干了,我只關心這位沉默的老人和他走路時的無聲無息。

無論怎樣,這些食物倒是的確香甜可口,我大快朵頤起來。老人坐在壁爐旁的搖椅上,雙手交叉放在膝頭。我試著跟他談論這場暴風雨,他不理我。我也沒指望他會和我說話。這頓晚飯簡直就是雪中送炭。我心里安穩了許多,漸漸平靜下來,覺得燃著爐火的屋子很溫暖。我開始品味這次獨特的經歷,不過卻沒有放松警惕,我間或會看一眼坐在爐火旁邊搖椅上的那位老人。搖椅慢慢地晃動著,卻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

身子暖和過來,肚子也填飽了,我已經精疲力竭,很快就昏昏欲睡。我覺得自己困得閉上了眼睛,但立刻又驚醒了。屋外,暴風雨依舊肆虐咆哮著,忽然,周圍或者是外面又傳來了歇斯底里的尖叫聲,繼而變成了哀號,我猛地站起身來。那位老人卻穩如泰山地坐在躺椅里,悠然自得地搖著椅子。

“這是怎么回事?”我問,“這是怎么回事?”

我掏出手槍,向門廳沖去。那位老人出現在我面前。他沒有碰我,可是我卻莫名其妙地給他讓出道路。他穿過門廳上了樓。過了一會兒,我聽到房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

除了暴風雨的怒吼和尖叫聲以及我自己的聲音外,這是我進屋以來聽到的唯一的聲響了。

我走上樓。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做,似乎只是被莫名其妙的好奇心驅使著。我的危機感更加強烈了,這種感覺從我走進屋子起就一直縈繞著我。

我在黑暗中摸索著走到樓上,然后用一只手摸著墻壁往前走,后來我摸到了一扇開著的屋門。我在門前站了一會兒,猶豫著要不要走進去繼續調查,還是就此停下走回去。就在我決定下樓的時候,在我面前點燃的蠟燭拖住了我的腳步。老人拿著蠟燭,失去拇指的左手還護著火苗不讓它熄滅。跳躍的火苗讓他那張干癟的臉變得更詭異了。

他離我不到三英尺遠,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但是我覺得他根本就沒看見我,真的。盡管他沒有看我,不過我卻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睛,是白色的玻璃狀晶體。他是盲人嗎?我不知道。他站在我面前看了一會兒,然后從我身邊走過,進了另外一個房間放下蠟燭。我像飛蛾撲火似的跟著他走進那間屋子。我想就是那燭光吸引我進去的,如果沒有進去,也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老人又悄無聲息地走出門去,消失在黑暗中。房門關上了,突然我像瘋子一樣拔槍朝著門把手就開了火。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么做。

我成了籠中困獸了。我怎么就躲到這棟房子里來了呢!我坐在一張整潔的小床上若有所思地盯著房門,這個門是唯一能夠出去的通道了,除此之外只剩下兩扇小窗子,透過小窗子可以看到庭院。我檢查了一下手槍,槍里已經裝滿了子彈,撞針也沒問題。很好。我靜靜地等著。等什么?我不知道。

蠟燭燃燒著,火苗紋絲不動。我在床上坐了很長時間。轟隆隆的雷聲漸漸遠去了,但是暴雨依然猛烈地敲打著窗子。看來我整夜都要警惕小心了,盡管我已經疲憊不堪、昏昏欲睡,但是現在睡覺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不知道這根蠟燭是不是能夠支持一個晚上,雖然它現在連一半還沒燒掉。我盯著燭光,慢慢地找回了一些安全感。我盯著跳躍不定的燭火,突然它劇烈地燃燒起來,緊接著猛地熄滅了。

我不知道后來又發生了什么事情,也許過了十分鐘,也可能是過了幾個小時,我被嗆人的濃煙給弄醒了,我幾乎呼吸不到空氣了。我奮力地爬起身,立即聽到了木頭燃燒時發出的噼啪聲。房子著火了!我朝上了鎖的房門沖去,發現薄薄的房門已經被燒壞了,紅色的火苗就在我眼前跳躍、晃動著。我無法沖到樓梯口了。

我只有沖到那扇小窗子去!從窗子看出去,暴雨中火光沖天,這座房子著火了。我往樓下瞟了一眼,沒什么好說的,只能跳樓!我不能再猶豫了,趕緊深吸了幾口氣,爬上窗臺。

這時,我又聽到了尖叫聲。屋外曠野的遠處,火光照射不到那里,在漆黑一片中,我隱約看見一個白色的身影張開雙臂逃向森林深處。火光中,我看到老人緊跟在那個漂浮不定的白色身影后面。盡管距離很遠,我還是能夠清晰地看出他低著頭,兩手背在身后。這些就是我看到的一切。

我立刻從樓上跳了下去。

我開車沿著平整的石礫小徑向森林深處開去。我不熟悉這里,也不知道自己在往哪個方向走,不過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只要離開身后的那棟房子就好。我的腳踝骨折了,頭痛欲裂,衣服也被燒得全是洞,破爛不堪。

后來,我發覺自己好像來到了一個小城鎮的街道上,東邊的天空已經隱隱出現了一抹晨曦,似乎在呼喚人們起床。左右兩邊的房子都緊閉門戶;前面一個男人獨自慢悠悠地踱著步子,手里還擺弄著一根拐杖。我開到他身邊,扯著嗓子問了他幾個問題,然后就迷迷糊糊地暈倒了。我昏倒前最后的記憶是自己把車熄火了。

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小床上。這是個陌生的房間,可能是家醫院吧。我看到一位醫生正在給我的腳踝纏繃帶。我有千萬個問題想問,情急之下居然滔滔不絕地把好幾個疑問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別說話!”醫生粗聲粗氣地命令。

“可是我想知道自己這是在哪兒。”

“米倫,”他簡潔地答道,“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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