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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填充后宮,長孫皇后的謀算(1)

一、皇后隱憂

貞觀十年的春風吹進皇家宮苑,喚醒沉睡的大地。萬千草木抽枝萌芽,又開始孕育新一輪花朵;眠蟄的蟲兒破土而出,款動腰肢舒展翅膀,吸吮春露滋潤喉嚨,謳歌繁華的大唐帝國……然而一切在長孫皇后看來卻索然無味。

長孫后雖只三十六歲,但十三歲嫁入李家,經歷無數風霜雪雨,又母儀天下將近十載,皇宮的一切她了如指掌,早已看慣滿園春色,也深知絢麗之下埋葬的故事。春風將海池吹起微微碧波,這一汪秀水愈加清澈明亮,又有誰記得池前“護駕”的一幕?春風拂過遠處樹林,催綠翠枝嫩芽,如此恬靜幽雅,仿佛從沒有哪對手足兄弟曾在樹下生死相搏!世人常說秋風無情,凋殘萬千生靈;而春風何嘗有情?不過撩撥起一片新風情,把秋冬的殘酷掩蓋。

這些想法長孫后以前不曾有過,時至今日卻不由自主浮上心間,或許是得病的緣故吧。自去年太上皇晏駕,她勞累過度病倒大安宮,至今已八個月,病情越來越重,最近又添失眠心悸,一天睡不足兩個時辰,用遍醫藥全無功效。若在以往她協助丈夫打理宮闈之事,面面俱到無不周全,如今卻只能靜養;整日躺著也不見起色,遂走出宮室換換心情。

她不愿打擾日理萬機的丈夫,也沒叫兒女陪伴,更沒有驚動其他妃嬪,身邊只有貼身宮女和一位知心密友——已故太上皇的妃嬪薛婕妤。

李淵正妻竇氏早在大業七年(公元611年)離世,建唐后才被追尊為皇后。又有側室萬氏,賢淑恭順,生一子名叫智云,排行第五;太原舉兵之際李氏親眷尚在家鄉,李智云逃跑不及被官府捕殺,李淵因智云之死憐愛萬氏,封其為貴妃,委以后宮之事。

后來萬貴妃亡故,又以宇文昭儀為尊。此妃出身關隴名門,乃隋相宇文述之女、開國功臣宇文士及之妹,為李淵生下元嘉、靈夔二子,甚得優寵。不想三年前宇文昭儀又病逝,剩余嬪妃或年紀尚輕,或出身低微,便推這位薛婕妤為首。

薛婕妤四十余歲,名分不高未曾生養,門第倒還不錯,出身河東薛氏。她父薛道衡文采絕倫,詩賦蓋世,堪稱隋朝第一才子,卻因寫文章觸怒隋煬帝而被殺;薛道衡既死,女兒沒入掖庭,李淵改朝換代掌握皇宮,聞她容貌出眾兼有文才,納入后宮,不過她并非很受寵幸。好在她有個兄弟名叫薛收,時任秦王府參軍,甚得李世民器重,乃是與房玄齡、杜如晦并駕齊驅的人物;可惜英年早逝,終年僅三十三歲。李世民登基后幾度嘆息:“若薛收不死,朕當以中書令委之!”故愛屋及烏,厚待其子薛元超,養于宮中,年僅九歲便讓他承襲了爵位;對薛婕妤也格外尊敬。

李淵遜位后仰世民鼻息,大安宮群妃也整日提心吊膽,大家知道薛家與新天子關系親密,便凡事推她做主。薛婕妤也很會做人,與長孫后一起居中穿梭,調解兩宮矛盾。太上皇既死,李世民將大安宮諸幼弟盡皆封王,那些上皇嬪妃各隨兒女居住,無兒無女的只能皈依佛寺。薛婕妤本在出家之列,卻被世民夫婦特殊照顧,仍居宮中。

長孫后斜倚在涼亭畔一張胡床上,宮女侍立在側,薛婕妤見池水蕩漾清風陣陣,從婢女手中接過帔子親自披到她身上,低頭耳語道:“早春天寒,娘娘早些回去吧?!?

長孫后緊了緊衣衫,就勢握住薛婕妤手:“方才走累了,索性多歇片刻。來,阿姊一同坐?!?

“娘娘跟前哪有臣妾座位?”

長孫后不由她推辭,強拉她在床上并肩而坐。薛婕妤不敢與國母同列,欲挪挪身子,卻覺皇后的手攥得緊緊的,不叫她離開。薛婕妤不禁失笑:“娘娘這是硬叫臣妾獲犯上之罪??!”

長孫也笑了,卻笑得甚是牽強:“說幾句知心話,什么罪不罪的。莫看我貴為皇后,宮苑雖大卻有幾人可以推心置腹?”

薛婕妤點頭應承,心下卻覺惴惴。她早發覺皇后觀瞻景致的眼神甚是空洞,顯然心事重重,思忖片刻開言道:“妾蒙圣人洪恩仍享富貴,已萬分慶幸。娘娘這般看重臣妾,實在榮寵忒過?!?

長孫后卻沒接她的話,凝望一池碧波,轉而問道:“你侄兒元超十幾歲了吧?”

薛婕妤一怔,不明白她何以沒由來地提起此事,忙回答:“小侄今年十三。”

“常聽萬歲提起,說元超好學善文、才思敏捷,頗有其父當年的風采,前途不可限量?!?

“娘娘過譽,他小小年紀哪里當得起?!痹捳f得客氣,薛婕妤卻頗覺歡喜——她侍奉太上皇十余年,所恨便是無子,因而將滿腔關愛傾注在侄兒身上。

“想來他不到三歲便沒了父親,讀書典學多是你教誨。前幾日我與萬歲商量,暫讓元超充任勛衛,日后再加提拔;終身大事也該考慮,以你們薛家的身份,聯姻皇家亦不為過,可惜目下沒有年紀般配的公主。依萬歲之意,將和靜縣主許配元超為妻,你這當姑姑的以為如何?”

薛婕妤趕忙退身,大禮參拜:“臣妾代薛家滿門老少叩謝皇上和娘娘的大恩!”和靜縣主乃李元吉之女,元吉死后兒子皆遭屠戮,女兒沒入掖庭。后來李世民皇位穩固,追封其為海陵郡王,雖冠惡謚曰刺,卻解除侄女們的罪人身份,皆封縣主養于宮中;尤其和靜縣主,性情溫順相貌俊秀,圣眷不遜于公主。

長孫后身子不便,令左右攙扶:“阿姊何必行此大禮?聯姻賢門繁茂宗親,也是皇家美事,你又不是疏遠之人,若真是旁人我還懶得管呢?!边@話半分不假,長孫后素來不問事,此番提親實是破天荒。

唯此薛婕妤越發感念:“圣上與娘娘恩澤太厚,我兄弟泉下有知也必稽首叩拜?!薄巴咭岩?,倒是你多年來內奉上皇、外育侄男,操勞不少啊?!毖︽兼@了口氣:“教誨自家孩子倒也談不到辛苦,只盼他早日成材,妾身便無愧列祖列宗了。近來我思緒甚多,大安宮諸姊妹或隨子出宮或落發禮佛,唯獨臣妾腆顏居于宮中,記掛的就是侄兒。如今他蒙受圣恩,了卻我一樁心事。雖說娘娘待臣妾甚厚,可我畢竟是先帝之人。如今元超婚事已訂,妾再無牽掛,懇請落發,與太上皇眾妃一同舍身佛寺,朝朝暮暮為我大唐社稷祈福?!闭f著她雙手合十,似已心如止水。哪知長孫后卻一把扯住她手:“阿姊不忙出家,有兩件事小妹望你相助?!彼曰屎笾鹱苑Q“小妹”,語氣柔和至極?!罢蹥①v妾?!毖︽兼ト绾胃耶??長孫后氣息不順,撫著胸口道,“你們薛家書香門第,阿姊飽讀詩書不讓須眉……”薛婕妤想自謙兩句卻被她止住,接著道,“元超讀書有成足見阿姊善于教誨,我有意將你挽留宮中,教我小兒稚奴讀書?!毖︽兼フ痼@非小——皇后生三男四女,稚奴乃是最小的兒子晉王李治的乳名。她當即推辭:“晉王雖年幼,畢竟皇家骨肉,賤妾卑微之身焉敢……”

長孫后不容她搪塞,神色堅毅道:“你聽我說……稚奴這孩子自小多病,我多加偏憐,雖說他心地良善,性格卻未免柔弱。當年圣上戎馬開國,對皇子教誨也毫不松懈。我大兒承乾,八歲為太子,萬歲特意任命老臣李綱為太子太師,嚴加教誨;二兒青雀秉性聰慧酷愛讀書……”說到二兒魏王李泰,她心頭實有難言之隱。聰明是好事,但李泰鋒芒太露,尤其風光蓋過太子更令人擔憂,大唐已有過一次手足相殘的悲劇了!但此等隱憂她不便吐露,只含糊道,“他倆學業有成。現在稚奴也已封王,但我打算留他在圣上身邊盡孝,本想親自教誨,不料身染沉疴,誰知哪日撒手便去……”

“娘娘不可出此不吉之言,您必能鳳體康健!”“唉……”長孫后苦笑搖頭,“我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寬心話又有何用?稚奴便托付與你,不求才高八斗,只需循循善誘稍加歷練,改改嬌弱的毛病就成了。說句犯忌諱的話,我既先去,圣上也不可能萬世不老。以后這孩子失了依仗我怕他經不起波折,你要讓他堅強起來!”“這……”薛婕妤好生為難——皇宮乃是非場,她身為先皇妃嬪本該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好不容易侄兒有出頭之日,她也可功成身退了,皇后卻又把這重擔壓到她肩上。長孫后也知她為難,病怏怏苦勸:“宮中妃嬪不少,我唯獨看中阿姊,你能把孤侄教養成材,想必也能教好我兒。我撒手而去,稚奴就是沒娘的孩兒了,少小孤弱的苦楚你我都清楚,難道你不可憐這孩兒么?”

這番話正觸動了薛婕妤的傷心處——她與皇后都是自小受苦的孩子。她父薛道衡獲罪被殺,她小小年紀沒入宮中,吃盡了苦頭;長孫后的身世也不好?;屎笾搁L孫晟乃隋朝名臣,箭射雙雕名震突厥,可惜去世時長孫后尚幼,異母兄長孫安業獨占家業,竟將她與親哥哥長孫無忌趕出家門,兄妹投奔舅父高士廉,是舅舅撫養他們長大的?;蛟S正因同病相憐,才使皇后與薛婕妤推心置腹結成摯友。

想到此薛婕妤不禁動容,又見皇后的凄苦病容,牙一咬心一橫:“既然娘娘這般看重賤妾,妾愿效犬馬之勞?!?

長孫后總算露出艱難的笑容:“稚奴有靠,我就放心了……不過還有一事也請你費心?!?

“唉!”薛婕妤既應下一件,事已至此索性來者不拒,“只要臣妾能辦到,必定勉力為之。”

這次長孫后卻有些吞吞吐吐:“圣上勤于政事,多年來宮闈甚簡,方繼位時又曾放兩千宮女回家,雖是仁德之事,難免宮中捉襟見肘。我若一去更缺侍奉之人,阿姊若得聞名門賢淑之女,速告與我,當薦與圣上以慰寂寥。”

薛婕妤聽得糊里糊涂——皇后怎么又想起給皇上選美人呢?她一貫勸皇上以國事為重,疏遠女色,如今為何出爾反爾?

正不得要領之際,有宮女來報:“楊淑妃、陰德妃與楊婕妤聽聞皇后陛下在此,前來問安?!?

長孫后聞聽此言強打精神,撐著床榻坐直了身子,吩咐宮女為她整理釵環,薛婕妤也退至一旁。不多時就見數名宮女簇擁著三位霓裳麗人款款走來。

最前面的是淑妃楊氏,約莫三十多歲,相貌端莊舉止溫婉,乃是隋煬帝之女,李家入主長安后納入秦王府,三皇子吳王李恪、六皇子蜀王李愔的生母。

后面兩位佳人年紀稍輕,其中一女身材豐腴容顏秀麗,一雙大眼水靈靈的,舉手投足皆顯灑脫,一看便是個活潑熱辣之人。她乃德妃陰氏,生一子李祐,爵封齊王排行第五。

最后一位是楊婕妤,低眉順目默默無言,總是如履薄冰的樣子,其實細細打量會發覺,三人之中她容貌最美,當真是面若桃花、眼含秋水,身姿窈窕如風中楊柳。不過她身世十分傳奇,堪稱這宮中命運最坎坷、身份最尷尬的人!

三位妃嬪向皇后見禮,楊淑妃恭恭敬敬道:“不知皇后陛下在此,遲來問安,死罪死罪。”

長孫后如服良藥,全然不見方才的疲倦病態:“妹妹說哪里話,你天天到我宮中探望,感激你還感激不過來呢?!?

陰妃心直口快,氣哼哼道:“皇后娘娘這一病,宮中之事千頭萬緒沒人做主,宦官奴婢都不盡心了。今日多虧楊姐姐提醒,我們仨到苑中走一圈,大安宮的工事還建著,移植的花草武士稜早派人送過去了,那幫狗奴才還沒種上呢。若娘娘安好,誰敢怠慢差事?真是半點兒好臉色不能給他們。”

楊妃忙朝她使眼色,示意不要多言。陰妃不悟,長孫后卻瞧得明白:“近來后宮諸事多虧妹妹了?!?

楊妃只道:“些許小事不算什么,只盼皇后早日康復……”薛婕妤左看看皇后,右看看楊妃,這兩個女人都如此端莊、如此內斂,說話的神情都甚為相似,簡直就像照鏡子。但不知為何,這種溫婉親切卻聽著很不舒服,究竟為什么呢?還未思忖明白,忽覺長孫后在她肩頭撫了撫,對三人道:“聽說淑妃妹妹對諸位太妃也頗照顧,前幾日還提醒圣上加了賞賜,今天薛婕妤特意過來向我提及此事,對妹妹頗加贊賞呢?!毖︽兼バ闹邪敌?,方才所言之事不便叫旁人知,皇后編的理由著實巧妙,忙順著皇后的意思連聲稱是。

楊妃嫣然一笑:“婕妤謬贊了?!标庡脏┼┎恍荩骸敖鼇硎ド蠠┬?,聽說吐谷渾降而復叛,又跑來個突厥首領向咱投降,皇上還打算賜他與公主成婚,咱泱泱大邦的公主怎好配與一介酋首……”

長孫后聞聽此言微微蹙眉,方欲批駁,楊妃卻搶先開口:“德妃妹妹錯了,此乃朝廷大事,不該女人家多言。咱們只要侍奉好圣上,打理宮闈雜務,讓萬歲后顧無憂便可。”

這正是長孫后要說的話,聽楊妃搶先說出來,連連點頭。一旁的楊婕妤也低低地說了聲:“是……”她半晌無言,仿佛一個小妹傾聽三位姐姐教誨,至此才說一個字。

一陣清風吹過,楊妃緊緊帔衣:“此處風涼,娘娘早些回宮吧,妾等攙扶您?!?

“不勞妹妹費心,興許青雀、稚奴他們一會兒還要來,咱們養兒防老,平日由著他們錦衣玉食,有病了還不使喚使喚?”

三人齊聲莞爾:“娘娘真會說笑?!钡犝f李泰、李治要來,就不便擾他母子說知心話了,于是施禮而退。

三人行去不過丈余之地,長孫后就似霜打一般頹然癱軟在榻上,娥眉緊蹙嬌喘不定,又顯出那滿臉倦態。薛婕妤這才知她強自支撐,實是痛苦難忍,忙俯身替她撫著胸口;宮女奉上清茶,皇后卻不飲,以苦楚的眼光望著三妃遠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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