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溪林下偶談語
論喪明與喪子
王闿運勤于教誨
黃周星唐詩快
姚文田論宋儒語
毛奇齡遺著
曾國藩八分書
習學記言刊本
馬慧裕集字詩
樂善堂賦集注
遼金紀事本末
瑯五藏珍等三書
論公冶
論光緒甲午開釁緣起
日本愛護佛寺
全唐文紀事
明名臣言行錄
冊封琉球次數
梁彣致高澍然書
林典史祠
楊浚撰述
孟超然撰述
方貞觀病中詩
廬江劉聲木十枝撰
荊溪林下偶談語
南宋吳子良《荊溪林下偶談》云:「水心與篔窗論文至夜半,曰:『四十年前,曾與呂丈說。』呂丈,東萊也。因問篔窗:『某文如何?』時案上置牡丹數瓶,篔窗曰:『譬如此牡丹花,他人只一種,先生能數十百種,蓋極文章之變者。』水心曰:『此安敢當。但譬之人家觴客,或雖金銀器照座,然不免出于假借。自家羅列僅甆缻杯,然卻是自家物色。』水心蓋謂不蹈襲前人耳。甆瓦雖謙詞,不蹈襲則實語也。然蹈襲最難,必有異稟絕識,融會古今文字于胸中,而灑然自出一機軸方可。不然,則雖臨紙雕鏤,祗益為下耳。韓昌黎撰樊宗師墓志,言其所著述至多,凡柒拾伍卷,又壹千肆拾余篇,古未嘗有,而不蹈襲前人一言一句,又以為文從字順,則樊之文亦高矣。然今傳于世者僅數篇,皆艱澀幾不可句,則所謂文從字順者安在?此不可曉也。」云云。聲木謹案:《四庫全書提要》采錄此文于葉適《水心集》下,以子良本葉適弟子,編中多敘述其師作文之旨,篤實可取。竊意宋人詩話雖多,明人及國朝人業已搜刻于各種業書中,有多至數本者。此編品評詩文,尤不茍作,獨惜僅有寶顏堂秘笈本,又不知何以有姓無名。卷末拙修居士郁嘉慶跋謂:「昔分為捌卷,今作肆卷。」云云。是卷數復有改并。此編卷壹叁拾壹條,卷二叁拾條,卷三叁拾條,卷四貳拾柒條,不知于原本有無去取,以無他本可校。明人刻書,但憑一己之愛憎,隨意去取,實為惡陋,誠如《四庫全書提要》所云,雖有傳刻之功,不敵竄亂之罪也。
論喪明與喪子
后人以喪子為喪明,雖出自《檀弓》,細玩《檀弓》原文,喪子是一事,喪明又是一事。曾子吊其喪明,非吊其喪子,哭其喪明,非哭其喪子。曾子怒曰:「喪爾子喪爾明,爾罪三也。」「喪子」「喪明」并稱,是當時原非以喪明代喪子之辭。至子夏投其杖而拜曰:「吾過矣,吾過矣,吾離羣而索居,亦已久矣。」云云。意謂一人獨居久,未獲師友之益,致使喪親而未喪明,喪子而喪明,是殺于其親而隆于其子,故謝過服罪不遑。是在當時原以為非禮,而后人竟用為代名詞,此雖小事,失圣賢當日責難原意矣。
王闿運勤于教誨
湘潭楊重子鈞戒畏云:「王湘綺先生謂余姐曰:『我書不佳,實為汝君姑所誤。每一臨帖,必在旁痛詆,于是忿而中輟。』」且曰:「凡人只可獎勵,以促其進取,不可過拂其意。余嘗見有呈詩于先生者,其詞之丑陋,實等于七字唱,而湘綺必為改竄。余問曰:『此實太不成話,先生何必費力?』湘綺云:『人有好學之心,即有誘之之責。若因其丑陋而卻之,人之興致已絕,不但不求長進,即丑陋之詞,亦不肯為矣。』其獎勵后進之心,誠不可及。」云云。語見《草堂之靈》。聲木謹案:全書十六卷,其中推崇湘潭王壬秋太史闿運,不遺余力。雖持論不無稍過,然尊師重道,較之蔑絕倫常,目無尊卑長幼者,固不可同日而語也。予雖未執贄于太史,謀食長沙及寓居上海時,固屢見之。覺其和平近人,有問必答,故以教導獎勵為己任者,宜其歷主尊經、船山等書院講席,士論洽然。其撰述已見《業書目錄匯編》外,仍有《谷梁申義》一卷、《墨子注》七十一卷、《墨子注》二卷、《附錄》一卷、《鹖冠注》一卷、《湘軍志》十六卷、《湘綺樓文集》八卷、《詩集》十四卷、《詩別集》三卷、《詞鈔》一卷、《箋啟》八卷、《八代詩選》廿卷、《唐詩選》十三卷、《絕妙好詞三編》三卷,癸亥冬初,長沙校刊匯印本,予已錄入《萇楚齋書目》及《再續補匯刻書目》中。又見其子代功所撰《湘綺樓年譜》六卷中。
黃周星唐詩快
上元黃九煙進士周星,編《唐詩快》四卷,岑山程丹問洪較訂,原刊圈點評注本。卷一為《驚天集》,錄四言[古]壹首、五言古壹首、七言古拾首、長短句伍首、五言律壹首、五言絕句壹首、七言絕句叁首。卷二為《泣鬼集》,錄五言古拾陸首、七言古玖首、長短句肆首。卷三為《泣鬼集二》,錄五言律貳拾伍首、五言排律壹首、七言律拾壹首、五言絕句拾首、七言絕句叁拾柒首。卷四為《移人集》,錄五言古柒拾捌首。其自序中有云:「移人則人快,驚天則天快,泣鬼則鬼亦快。而且人快則移人者尤快,天快則驚天者尤快,鬼快則泣鬼者尤快。」云云。聲木謹案:進士為上元縣人,書中著籍鐘山,刊本又無年月,皆明季山人派刊書陋習,不可為訓。進士中崇禎庚辰進士,明亡不仕,變姓名曰黃人。平日惟喜食鍋底焦飯,人稱為鍋巴老爹,欣然受之。年七十卒,自投于水。高節畸行,震于一時。據序文中所云,其立論怪謬,不出竟陵、公安之習。明季流毒,衍至國初,禍猶未已。其自序又云「總名《詩貫》」,又云「先成《唐詩快》十六卷」,云云,此書蓋又(唐詩快)[《詩貫》]簡本。然此等選本,實為詩中魔障,以不傳為愈。其人足重,其書不足重也。
姚文田論宋儒語
歸安姚文僖公文田《宋諸儒論》中有云:「三代以上,其道皆本堯舜,得孔孟氏而明。三代以下,其道皆本孔孟,得宋諸儒而傳。五代以后,人道不至陵夷者,宋諸儒之力。至其著述之書,豈得遂無一誤,然文字小差,漢唐先儒亦多有之,未足以為詬病。」云云。語見《邃雅堂集》。聲木謹案:文僖生于嘉道間,學問淵博,撰述等身,平日亦喜談考據。尊漢儒,尤尊宋儒,為當時學人所未有。其持論平允確鑿,足以箝制所謂漢學家之口舌,可謂要言不煩矣。
毛奇齡遺著
蕭山毛西河太史奇齡,撰《西河合集》種,共百卷,目錄已見《匯刊書目》及《叢書舉要》各書目中。太史于八十五歲時,復撰有《四書正事括略》七卷、《附錄》一卷,凡壹百陸拾玖條。其書實為其門人東陽王虎文崇炳,及其從子克有孝廉文輝、嗣子述齋孝廉遠宗等,編輯太史《大學證文》等說經書貳拾種,摘《四書》中事理可刊正者,而置說理于有待,曰理灝不勝舉,且是否可各執,惟事有一是而無兩可,因而刊之,曰《正名》、《正文》、《正禮制》、《正故實》,而統曰《正事》。合五卷,后續增至七卷。卷六補貳拾肆條,卷七補叁拾條,附錄拾伍條。本刊在《西河合集》中,版本格式大小,與原書絲毫無異。不知何以此書久為亡佚。道光己亥九月,蕭山沈豫蛾術堂重為刊行,前有序云:「而《括略》一編,成于先生八十有五,晚年手筆簡當精審,尤為當代所必讀之書。前年書賈至,視若拱璧,予質衣購之。徧訪郡縣藏書家,此版早經蔑(沫)[默]。」云云。聲木謹案:太史復編有《唐七律選》四卷、《唐人試帖》四卷,康熙刊本,亦曾未見諸家著錄,已見予《筆》卷。太史學問淹通,撰述宏富,在國朝自不能不推為大家。惟其生平撰述,專與宋儒相詰難,實屬瑜不掩瑕,讀者宜分別觀之。而序文中又云:「愿讀是書者平其心,和氣其。倘慢易前賢,哄然佐斗,此又非先生垂示來哲之苦心,而不善讀是書者也。」云云。其言婉而多諷。據重刊自序,益見此書傳本之罕矣。
曾國藩八分書
湘鄉曾文正公國藩,當時不特以勛業高天下,其詩、古文辭、書法,亦生平自負高人一等,惟篆書世不多見。長洲朱仲我孝廉孔彰《題江南曾文正公祠百詠》自注中,僅見其一,咤為見所未見。聲木得見已載入《萇楚齋[隨]筆》卷[九]中。頃又見新化鄒資山倜所撰《雅雪園詩鈔》六卷,卷內襯頁當中刊「雅雪園詩鈔」八分書五字,下列「曾國藩題」四字,后刊「同治八年秋月新化鄒氏再刊」十二字,二行各六字,是文正當時兼精篆隸,世人從無有知之及見于著錄者,八分書則尤未見也,余故記之于此。
習學記言刊本
南宋永嘉葉忠定公適,撰《習學記言序目》五十卷,雖收入《四庫》,世間絕少傳本。光緒十年十二月,瑞安黃漱蘭侍郎體芳江陰學院刊本,侍郎序文中首云:「吾師孫太仆先生最服膺于鄉先正水心葉公,體芳昔在左右,或語及經濟文章,必為言水心。水心《文集》、《別集》,先生既先后刊之,其《習學記言》五十卷,亦頗已散失,而先生及體芳處各有繕本,則以此事屬之于體芳。比體芳視學江蘇,欲刊是書,謀得他本校之,舛謬尤甚。乃求觀先生藏本,具皆先生所自校,毛發差失,無不辨者。于是體芳更循讀一過,以光緒十年五月付刊,十二月刊成。」云云。聲木謹案:此書后歸入《永嘉叢書》中,蓋侍郎刊成后,以其板片歸諸孫氏,以完太仆未竟之志,可謂佳子弟矣。戊辰十二月,永嘉黃溯初編輯《敬鄉樓叢書》,排印袖珍本,其第一集亦刊有是書。書中標目為《習學記言序目》六字,《四庫全書提要》及后人著錄皆削去「序目」二字,殊不可解。忠定為永嘉學派巨子,其學問大抵熟于史事,偏重事功,不以義理之說為然。蓋因南宋當時上下疲弱,萎靡茍且,偷安旦夕,往往務為新奇峭刻憤激言論,不惜大聲疾呼,以冀發聾振聵。在當時誠為救時良藥,然時異境遷,亦不能無流弊,是在后人慎用之,斯為善學柳下惠也。
馬慧裕集字詩
三韓馬朗山中丞慧裕,進士,后官至河南巡撫。生平最喜臨池,尤嗜王右軍《蘭亭序》、《洛神賦十三行》、《圣教序》(四)[三]種。嘗集《圣教序》字為五言律二卷、七言律二卷,復集其字為聯語二卷、續集聯語一卷。集《禊帖》字聯語一卷,續集字聯一卷。又續集《蘭亭》字聯一卷、《圣教》字聯一卷,集《洛神十三行》字聯一卷。嘉慶庚申七月,貽谷堂摹刻行書手跡本。聲木謹案:中丞書法右軍,深入晉人之室,其篤好專一,用志不分如此。雖文人游戲,原無不可,然疲精敝神于此,終屬勞而寡要,決難傳世行遠。然于歷代文學中,洵屬創格矣。
樂善堂賦集注
高宗純皇帝御制《樂善堂文初集》三十卷、《二集》四十四卷、《詩初集》四十八卷、《二集》一百卷、《三集》一百十二卷、《四集》一百十二卷,乾隆二十三年,協辦大學士蔣溥等奉勅重編《樂善堂全集》定本三十卷,皆頒示海內,詞林藝圃,弦誦相聞。乾隆五年七月,華亭縣學生員姚培謙專取御制文集中賦四卷網羅搜討,詳加箋釋,于乾隆五年七月,自刊寫字本。聲木謹案:歷代帝王御制詩文集者已屬罕見,從未有草茅下士服膺誦習,出于至誠,更加以箋釋,洵足見我朝歷代文治之隆。帝王制作,足以與文士爭短長,非天縱生知,懋勤學問,焉能有此。
遼金紀事本末
萍鄉李舍人有棠,官峽江縣訓導,編輯《遼史紀事本末》四十卷、《首》《末》二卷、《金史紀事本末》五十二卷、《首》《末》二卷。光緒廿九年十月,江西學政錢塘吳絅齋侍讀士鑒為之進呈御覽,奉旨賞給內閣中書銜,亦可謂儒臣稽古之榮。二書于光緒癸卯仲冬,其仲兄薌園方伯有棻栘鄂樓為之刊行。聲木謹案:《遼》《金》二史,較之他史尤為繁雜,采摭未廣,譯語多岐,誠有如侍讀原奏所云。舍人原書原有《首》《末》二卷,《卷末》為引用書目,尤可備考核之用。近見上海石印本去其《卷末》一卷,實為繆妄。
瑯五藏珍等三書
崇川孫呂溪翔,編輯南通州國朝詩,成《瑯五藏珍》八卷,錄詩貳百貳拾叁家。乾隆五十九年三月,城西壺田小墅自刊圈點本,上仍有眉批。鎮洋汪靜崖學金,編輯《婁東詩派》廿八卷、《目錄》一卷。自宋代至國朝乾隆六十年,錄詩伍百家,鑒別固精審,搜羅亦宏富。嘉慶甲子四月,詩志齋自刊本。前有例略四頁,敘明編輯宗旨。順德溫謙山汝能,編《粵東詩海》一百卷、《總目》一卷、《補遺》六卷,嘉慶庚午孟冬,男若璣、若瑊聽松閣校刊本。所錄約千余家,七閱寒暑始成,續編則專錄生存人。體例固不紊,搜羅亦極為繁富,自名為《海》,或亦無忝。據序所云,仍有《文海》卷,雖已刊,則未之見。三書皆總集佳本,甚為罕見,故匯錄于此,以供后人考核。
論公冶
《春秋》襄公二十九年,《左氏傳》云:「五月,公至自楚。公冶致其邑于季氏而終不入焉,曰:『欺其君,何必使余。』季孫見之,則言季氏如他日,不見,則終不言季氏。及疾,聚其臣曰:『我死,必無以冕服斂,非德賞也,且無使季氏葬我。』」云云。聲木謹案:公冶為季武子屬邑大夫,潔身自愛,因季武子有背叛襄公之一端,即毅然拒絕不入其門,此等胸臆,非智仁勇三者俱備,決不能為。雖屬家臣,不失事君之禮,而待季氏,亦仍如舊觀。其言行真堪垂教后世,為不幸誤入權門者取法。《隨園詩話》亦謂:「設不幸為權門所羅致,為之花木,不過供其玩賞而已。萬不可為之鷹犬,搏擊他人。」斯言亦佳。然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何如見幾早去之為愈也。
論光緒甲午開釁緣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