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電發詞流傳海外
徐電發詞,當時盛負重名,至于流傳海外,可謂榮矣。其規模北宋,卻有似處,惟氣格不高,堪作晏、歐流亞。至周、秦深處,尚未夢見。
徐電發鳳棲梧
電發鳳棲梧[春草]云:“綠遍天涯無半縫。憐伊歲歲和愁種。”語絕凄麗,然視君復、圣俞兩詞,已下一格,去歐公少年游一篇,何可以道里計。
蓀友詞出電發之右
樊榭論詞云:“獨有藕漁工小令,不教賀老占江南。”余觀蓀友詞色澤有余,措詞亦閑雅,雖不能接武方回,固出電發之右。
蓀友雙調望江南
嚴蓀友雙調望江南云:“歌婉轉,風日渡江多。柳帶結煙留淺黛,桃花如夢送橫波。一覺懶云窩。曾幾日、輕扇掩纖羅。白發黃金雙計拙,綠陰青子一春過。歸去意如何。”情詞雙絕,似此真有賀花意趣。
竹詞獨出冠時
竹詞,疏中有密,獨出冠時,微少沉厚之意。其自題詞集云:“不師秦七,不師黃九,倚新聲、玉田差近。”夫秦七、黃九,豈可并稱。師玉田不師秦七,所以不能深厚。不知秦七,亦何能知玉田,彼所知者,玉田之表耳。師玉田而不師其沉郁,是買櫝還珠也。
竹兼夢窗之密玉田之疏
黃人謂夢窗之密,玉田之疏,必兼之乃工。就形骸而論,竹似能兼之矣。然余則云:夢窗疏處,高過玉田,而密處不及,與古人之言正相反,書之以俟識者。
竹長亭怨慢
竹長亭怨慢[雁]云:“結多少、悲秋儔旅。特地年年,北風吹度。紫塞門孤,金河月冷恨誰訴。回江枉渚。也只戀、江南住。”感慨身世,以凄切之情,發哀婉之調,既悲涼,又忠厚。是竹直逼玉田之作,集中亦不多見。[漁洋秋柳詩云:“相逢南雁皆愁侶,好語西烏莫夜飛。”同此哀感。一時和作,所以遠不逮者,不在詞語之不工,在所感之不同耳。后人更欲妄為訾議,亦弗思甚矣。新城秋柳四章,純是滄桑之感,國朝定鼎燕京,新城已十歲矣,相逢南雁,實有所指也。
竹靜志居琴趣
竹江湖載酒集,灑落有致。茶煙閣體物集,組織甚工。蕃錦集,運用成語,別具匠心,然皆無甚大過人處。惟靜志居琴趣一卷,盡掃陳言,獨出機杼。艷詞有此,匪獨晏、歐所不能,即李后主、牛松卿亦未嘗夢見,真古今絕構也。惜托體未為大雅。
竹摸魚子
吾于竹,獨取其艷體,蓋論詞于兩宋之后,不容過刻,節取可也。竹靜志居琴趣一卷,生香真色,得未曾有。前后次序,略可意會,不必穿鑿求之。筆直摸魚子云:“粉墻青、虬檐百尺,一條天色催暮。洛妃偶值無人見,相送襪塵微步。教且住。攜玉手、潛行莫惹冰苔仆。芳心暗訴。認香霧鬟邊,好風衣上,分付斷魂語。雙棲燕,歲歲花時飛度。阿誰花底催去。十年鏡里樊川雪,空裊茶煙千縷。離夢苦。渾不省、鎖香金篋歸何處。小池枯樹。算只有當時,一丸冷月,猶照夜深路。”情詞俱臻絕頂,擺脫綺羅香澤之態,獨饒仙艷,自非仙才不能。
董文友蘇幕遮諸篇詞中之妖
董文友蘇幕遮諸篇,皆能曲折傳神,撲入深處,詞中之妖也。學詞者一入其門,念頭差錯,終身不可語于大雅矣。同時如梅村、阮亭、迦陵、{艸園}次、蛟門、程村、西堂、西銘、荔裳、顧庵輩,多心折蓉渡詞,每首下各綴以評語,亦不可解。
周冰持好作綺語
周冰持亦好作綺語,不過花影之流亞耳,尚不足為妖也。
沈去矜不及文友
彭駿孫見沈去矜、董文友詞,謂泥犁中皆若人,故無俗物。去矜亦花影之余,冰持之匹,不及文友之工。
清初以迦陵為巨擘
國初詞家,斷以迦陵為巨擘,后人每好揚朱而抑陳,以為竹獨得南宋真脈。嗚呼,彼豈真知有南宋哉。庸耳俗目,不值一笑也。
迦陵詞氣魄絕大
迦陵詞氣魄絕大,骨力絕遒,填詞之富,古今無兩。只是一發無余,不及稼軒之渾厚沉郁。然在國初諸老中,不得不推為大手筆。
迦陵詞沉雄俊爽
迦陵詞沉雄俊爽,論其氣魄,古今無敵手。若能加以渾厚沉郁,便可突過蘇、辛,獨步千古。惜哉。
其年絕后空前
蹈揚湖海,一發無余,是其年短處,然其長處亦在此。蓋偏至之詣,至于絕后空前,亦令人望而卻走。其年亦人杰矣哉。
迦陵詞患在不能郁
迦陵詞不患不能沉,患在不能郁。不郁則不深,不深則不厚。發揚蹈厲,而無余蘊,究屬粗才。
迦陵江南春
迦陵詞惟江南春[和倪云林原韻]一章,最為和厚,全集三十卷,僅見此篇。詞云:“風光三月連櫻筍,美人躊躕白日靜。小屏空翠東風,不見其余見衫影。無端料峭春閨冷。忽憶青驄別鄉井。長將妾淚囗紅巾。愿作征夫車畔塵。人歸遲、春去急。雨絲滿院流水涇。錦書道遠嗟奚及。坐守吳山一春碧。何日功成還馬邑。雙倚琵琶花樹立。夕陽飛絮化為萍,攬之不得徒營營。”怨深思厚,深得風人之旨。
其年詞極壯浪
其年詞極壯浪,所少者沉郁。余最愛其月華清后半闋云:“如今光景難尋,似晴絲偏脆,水煙終化。碧浪朱欄,愁殺隔江如畫。將半帙南國香詞,做一夕西窗閑話。吟寫。被淚痕占滿,銀箋桃帕。”淋漓飛舞中,仍不失為雅正,于宋人中逼近美成。
其年短調氣象萬千
其年諸短調,波瀾壯闊,氣象萬千,是何神勇。如點絳唇云:“悲風吼。臨驛口。黃葉中原走。”醉太平云:“估船運租。江樓醉呼。西風流落丹徒。想劉家寄奴。”好事近云:“別來世事一番新,只吾徒猶昨。話到英雄失路,忽涼風索索。”清平樂云:“不見長洲苑里,年年落盡宮槐。”平敘中峰巒忽起,力量最雄。板橋、心余輩,極力騰踔,終不能望其項背。
其年西江月
其年西江月云:“神仙將相詎難為,萬事取之以氣。”偏論,亦是快論、至論。大言炎炎,我為起舞。
其年醉落魄
其年醉落魄[詠鷹]云:“寒山幾堵。風低削碎中原路。秋空一碧無今古。醉袒貂裘,略記尋呼處。男兒身手和誰賭。老來猛氣還軒舉。人間多少閑狐兔。月黑沙黃,此際偏思汝。”聲色俱厲,較杜陵“安得爾輩開其群,驅出六合梟鸞分”之句,更為激烈。
其年夜游宮四章
其年夜游宮[秋懷]四章,字字精悍。如云:“短狐悲,瘦猿愁,啼破冢。”又,“無數吟古磚縫。料今宵,靠屏風,無好夢。”又,“秋氣橫排萬馬。盡屯在、長城墻下。每到三更素商瀉,濕龍樓,暈鴛機,迷爵瓦。”又,“箭與饑鴟競快。側秋腦、角鷹悉態。”又,“一派明云薦爽。秋不住、碧空中響。”正如干將出匣,寒光逼人。
其年感皇恩六章
其年感皇恩[曉涼雜憶]六章,皆追憶舊游之作,不言感慨,而感慨亦見。首章結句云:“三年渾一夢,揚州路。”四章結句云:“燕丹門下客,皆安在。”收束處一則大雅,一則沉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