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年滿江紅諸闋
其年滿江紅諸闋,縱筆所之,無不雄健。如[為陳九之子題扇]:“生子何須李亞子,少年當(dāng)學(xué)王曇首。對(duì)君家兩世濕青衫,吾衰丑。”又[謁程昆侖]“上黨地為天下脊,使君文在先秦上。”又[何端明先生筵上]“被酒我思張子布,臨江不見甘興霸。只春潮濺雪白人頭,堪悲咤。”[竹亦有“乞食肯從張子布,舉杯但屬甘興霸”之句,氣概稍遜,精警則一。]又[過邯鄲道上呂仙祠示曼殊]“枕里功名雞鹿塞,刀頭富貴麒麟冢。”下云:“萬事關(guān)河人欲老,一生花月情偏重。算兩人今日到邯鄲,寧非夢(mèng)。”又[和韻]“萬里秋從西極到,千年淚向南樓灑。”又[贈(zèng){艸園}次]“開口會(huì)能求相印,吾生詎向溝中死。終不然、鬻畚華山隊(duì),尋吾子。”又[自封邱北岸渡河至汴梁]“一派灰飛官渡火,五更霜灑中原血。”又“閱盡江山真欲舞,算來人物誰堪罵。”[東南耕]下云:“一朵菊花人優(yōu)枕,半庭豆葉秋除架。”又[送葉桐初還東阿]“風(fēng)吼軍都山忽紫,雨收督亢天全綠。”下云:“建業(yè)云山通地肺,姑蘇煙水連天目。”此類皆極蒼涼,亦極雄麗,真才人之筆。
迦陵汴京懷古十首
迦陵汴京懷古十首,措語極健,可作史傳讀。板橋金陵十二闋,高者可稱后勁。心余則去此遠(yuǎn)矣。
迦陵官渡篇
汴京諸作,論筆勢之森竦,自推官渡一篇,而樊樓一章,最見作意。后四語云:“風(fēng)月不須愁變換,江山到處堪歌舞。恰西湖甲第又連天,申王府。”悲憤之詞,偏出以熱鬧之筆,反言以譏這也。
其年經(jīng)信陵君祠一闋
其年秋曰經(jīng)信陵君祠一闋,后半云:“今古事,堪悲托。身世恨,從牽惹。倘君而尚在,定憐余也。我詎不如毛薛輩,君寧甘與原嘗嚴(yán)。嘆侯嬴,老淚苦無多,如鉛瀉。”慨當(dāng)以慷,不嫌自負(fù),如此吊古,可謂神交冥漠。
其年水調(diào)歌頭諸闋
其年水調(diào)歌頭諸闋,英姿颯爽,行氣如虹,不及稼軒之神化,而老辣處時(shí)復(fù)過之,真稼軒后勁也。
其年游竹林寺詞
其年念奴嬌[游京口竹林寺]云:“長江之上,看枝峰,蔓壑盡饒霸氣。獅子寄奴生長處,一片雄山莽水。怪石崩云,亂岡淋雨,下有黿鼉睡。層層都挾,飛而食肉之勢。”英思?jí)巡桑纹錂M霸如此。
其年登尉繚臺(tái)詞
其年沁園春諸詞,亦甚雄偉,登尉繚臺(tái)一闋,尤為感慨沉至。
其年題梅花圖詞
其年沁園春最佳者,如題徐渭文鍾山梅花圖后半云:“如今潮打孤城,只商女船頭月自明。嘆一夜啼烏,落花有恨,五陵石馬,流水無聲。尋去疑無,看來似夢(mèng),一幅生綃淚寫成。攜此卷、伴水天閑話,江海余生。”情詞兼勝,骨韻都高,幾合蘇、辛、周、姜為一手。
其年賀新郎一百三十余首
其年賀新郎調(diào),填至一百三十余首之多,每章俱于蒼莽中見骨力。精悍之色,不可逼視,第四韻尤能振拔。如“北固外,晴江夜走。其上有秦時(shí)明月,簾以外秋星作作。”皆是突接,精神更覺百倍。
其年呈芝麓先生詞
賀新郎如[席上呈芝麓先生]“話到英雄方失志,老鶻飛來杰杰。”又,“一半疏星明滅。歸去焚書應(yīng)學(xué)劍,愛風(fēng)毛雨遍千山雪。益智粽,竟何益。”筆勢亦如怒猊俊鶻。
其年賀新郎筆力橫絕
賀新郎有洞穿七札,筆力橫絕者,如:“憶得危崖騰健鶻,咽秋燈、夜半歌山鬼。風(fēng)乍刮,鬢成胃。”又,“此意僅佳那易遂,學(xué)龍吟、屈煞床頭鐵。風(fēng)正吼,燭花裂。”又,“醉倚江樓成一笑,總輸他、亞角東村子。牛背上,笛聲起。”又,“粗飯濁醪吾事畢,傍東籬、且了黃花債。今古恨,漫興慨。”又,“博望野花紅染血,訴行藏、風(fēng)里休悲咤。恐又震,昆陽瓦。”又,“繡嶺宮前花似血,正秦川、公子迷歸路。重酌灑,盡君語。”此類皆得未曾有,真足驚習(xí)動(dòng)魄。
其年贈(zèng)阿黑詞
其年贈(zèng)何生鐵[鐵小字阿黑,鎮(zhèn)江人,流寓泰州,精詩畫,工篆刻。]賀新郎一篇,飛揚(yáng)跋扈,不可羈縛。詞云:“鐵汝前來者。曷不學(xué)、雀刀龍笛,騰空而化。底事六州都鑄錯(cuò),辜負(fù)陰陽爐冶。氣上燭、斗牛分野。小字又聞呼阿黑,詎王家、處仲卿其亞。休放誕,人笞罵。蕭疏粉墨營邱畫。更雕、漸臺(tái)威斗,鄴宮銅瓦。不值一錢疇惜汝,醉倚江樓獨(dú)夜。月照到、寄奴山下。故國十年歸不得,舊田園、總被寒潮打。思鄉(xiāng)淚,浩盈把。”一味橫霸,亦足雄跨一時(shí)。
迦陵題珂雪詞
“萬馬齊蒲牢吼”,此迦陵題珂雪詞語,然直似先生自品其詞,吾恐升六尚謙讓未遑也。其后疊云:“耳熱杯闌無限感,目送塞鴻歸盡。又眼底群公袞袞。”其年胸中,不知吞幾許云夢(mèng)。下云:“作達(dá)放顛無不可,勸臨淄且傳當(dāng)筵粉。城柝沸、夜烏緊。”悲極憤極,如聞其聲。
其年送王正子詞
其年送王正子之襄陽賀新郎一闋,前疊云:“立馬和君說,到襄陽、為余先問,隆中諸葛。往日英雄潮打盡,怪煞怒濤崩雪。今古恨,總多于發(fā)。再問大堤諸女伴,白銅、可有閑風(fēng)月。誰彈向、楚天瑟。”兩問奇絕,可謂目無一世。
其年不長于閑情
閑情之作,非其年所長,然振筆寫去,吐棄一切閨泛話,不求工而自工,才大者固無所不可也。如桂殿秋云:“凝情低詠年時(shí)句,人在東風(fēng)二月初。”菩薩蠻[彈琴]云:“促柱鼓瀟湘。風(fēng)吹羅帶長。”蝶戀花[促坐]云:“猶自眉峰煙不定。避人奩內(nèi)添宮餅。”又[跳索]云:“鬢絲扶定相思子。”下云:“對(duì)漾紅繩低復(fù)起。明月光中,亂卷瀟湘水。匿笑佳人聲不止。檀奴小絆花陰里。”又[圍爐]云:“小院綠熊鋪褥厚。玉梅花下交三九。”下云:“招入繡屏閑寫久。斜送橫波,郎莫衣單否。袖里任郎沾寶獸。雕龍手壓描鸞手。”又[潛來]云:“立久微聞輕嘆息。春陰簾外天如墨。”換巢鸞鳳云:“飄盡楊花雨偏肥,摘來梅子春先瘦。”石州慢[夏閨]云:“起來慵繡,將泉戲?yàn)a團(tuán)荷,憐人葉嫩才如掌。珠滑不成圓,卻添人間想。”齊天樂[紀(jì)夢(mèng)]云:“回腸千縷,總些個(gè)情懷,舊時(shí)言語。”賀新郎[和竹逸江村遇伎之作]云:“我有紅綃無窮淚,彈與多情灼灼。悔則悔、當(dāng)初輕諾。十載云英還未嫁,訴傷心、撥盡琵琶索。”似此皆低回哀怨,情致纏綿。惟云郎合巹詞,未免或問其年、竹,一時(shí)兩雄,不知置之宋人中,可匹誰氏。余曰:“此不可相提并論也。陳、朱才力極富,求之宋名家亦不多覯,而論其所造,則去宋賢甚選。宋賢得其正,陳、朱得其偏。宋賢得其精,陳、朱得其粗。自詞有陳、朱,而古意全失矣。”
讀書不可無識(shí)
近人懾于陳、朱之名,以為國朝冠冕。不知陳、朱不過偏至之詣,有志于古者,尚宜取法乎上。烏絲載酒,聊存之以備一體可也。乃知讀書不可無才,尤不可無識(shí)。
陳朱詞規(guī)模終隘
善為詞者,貴久而愈新,不妨俟知音于千載后。陳、朱之詞,佳處一覽了然,不能根柢于風(fēng)騷,局面雖大,規(guī)模終隘也。
二李詞皆規(guī)模南宋
二李詞絕相類,大約皆規(guī)模南宋,羽翼竹者。符曾較雅正,而才氣則分虎為勝。
符曾詞情味最永
符曾詞,如好事近[秦淮燈船]云:“五十五船舊事,聽白頭人語。”高陽臺(tái)[過拂水山莊感事]云:“一笛東風(fēng),斜陽淡壓荒煙。”踏莎行[金陵]云:“游人休吊六朝春,百年中有傷心處。”勝國之感,妙于淡處描寫,情味最永。
分虎釣船笛自樹一幟
分虎釣船笛云:“曾去釣江湖,腥浪黏天無際。淺岸平沙自好,算無如鄉(xiāng)里。從今只住鴨兒連,遠(yuǎn)或泛苕水。三十六陂秋到,宿萬荷花里。”別有感喟,于朱希真五篇外,自樹一幟。
萬樹詞與詞律如出兩人手
萬紅友香膽詞,頗多別調(diào),語欠雅馴,音律亦多不協(xié)處。與所著詞律,竟如出兩人手。真不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