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尹公佗不信庾公的話，轉(zhuǎn)身又來追衛(wèi)侯，趕二十多里才趕上。公孫丁問他來意，尹公佗說：“我?guī)熲坠湍阌袔熗街鳎沂氢坠茏樱辉湍阒苯訉W(xué)藝，和你就像陌路人一樣，怎么能徇私情于陌路人，而廢公義于君主呢？”公孫丁說：“你曾學(xué)藝于庾公，應(yīng)該想想庾公的技藝從哪里來？為人豈可忘本，快快回去，免傷和氣。”尹公佗不聽，舉箭對公孫丁就射。

公孫丁不慌不忙，把鞭遞給獻(xiàn)公，等箭到時，用手一伸，輕輕接住，就將來箭搭上弓弦，往回射尹公佗，尹公佗忙躲避時，撲的一聲，箭中其左臂，尹公佗疼得棄箭而走，公孫丁又射一箭，結(jié)果了尹公佗性命。嚇得隨行兵士棄車逃竄。獻(xiàn)公說：“若非你神箭，我性命難保。”公孫丁執(zhí)鞭奔馳，又行了十多里，只見后面車聲震動，飛也似趕來。獻(xiàn)公說：“再有追兵，何以逃脫？”正在慌急之際，后車臨近，仔細(xì)一看，原來是獻(xiàn)公的同母弟弟公子鱄冒死趕來護(hù)駕，獻(xiàn)公這才放心。于是一路逃奔齊國，齊靈公居在萊城。宋儒有詩說獻(xiàn)公不敬大臣，自取奔亡，詩寫道：尊如天地赫如神，何事人臣敢逐君？自是君綱先缺陷，上梁不正下梁蹲。

孫林父趕走獻(xiàn)公，然后和寧殖合謀，迎公子剽為君，這就是殤公。派人去晉國告難。晉悼公問中行偃說：“衛(wèi)國趕走一君又立一君，這樣并不合適，應(yīng)當(dāng)怎樣處理呢？”中行偃回答：“衛(wèi)侯無道，諸侯沒有不聽說的，今臣民自愿立剽，我們可以不干涉。”悼公聽從了他的話。齊靈公聽到晉侯不討伐孫、寧廢君之罪，感嘆道：“晉侯之志已懶惰，我不趁此時圖霸業(yè)，更待何時？”就率師伐魯北鄙，圍郕，搶掠而還，這時是周靈王十四年。

原來齊靈公初時取魯女顏姬為夫人，無兒子，隨嫁人鬷姬生子名叫光，靈公先立他為太子。又有寵妾戎子，也無兒子，其弟婦仲子生的兒子名叫牙，戎子抱養(yǎng)牙為自己的孩子。又一妾生公子杵臼，不得寵，戎子仗著寵愛，要立牙為太子，靈公答應(yīng)了。仲子勸阻說：“當(dāng)初已立光為太子，又早已告知諸侯，今無故而廢，國人不服，以后必然后悔！”靈公說：“廢立在我，誰敢不服？”然后讓太子光率兵守即墨，光離去后就傳旨廢了太子，改立牙為太子，讓上卿高厚為太子師傅，寺人夙沙衛(wèi)堅(jiān)強(qiáng)而有智謀，任少傅。魯襄公聽說齊太子光被廢，派人來問他有什么罪。靈公無話可答，反怕魯國將來幫助光爭位，所以和魯為仇，首先用兵，想以兵威脅魯國，然后殺光。這是齊靈公無道之極！魯國派人向晉國告急，因悼公有病，不能救魯。

這年冬天，晉悼公死，群臣舉世子彪繼位，名為平公。魯又派叔孫豹吊賀，并且訴說齊國侵掠之狀。荀偃說：“應(yīng)等到來年春天會合諸侯國，如果齊國不來赴會，討伐他們也不晚。”周靈王十五年，晉平公元年，在溴梁會合諸侯，齊靈公本人不到，讓大夫高厚來。荀偃大怒，要治罪高厚，高厚逃回齊國。齊靈公又興師伐魯北邊城池圍防，殺了守臣臧堅(jiān)。叔孫豹再來晉國求救。平公就命大將中行偃會合諸侯兵將，共同伐齊。中行偃點(diǎn)軍回來，當(dāng)夜做一夢，夢見黃衣使者，手拿一卷文書，拘偃去對證。偃跟隨來到一大宮殿，上面有王者端望。使者命令他跪下，他偷看同跪者，有晉厲公、欒書、程滑、胥童、長魚矯、三郤等眾人。荀偃心中暗暗驚異，只聽胥童和三郤爭辯很久，卻沒太聽明白。不大一會兒獄卒帶他們出去，只留晉厲公、欒書、中行偃、程滑四人。厲公訴說被殺經(jīng)過。欒書爭辯：“是程滑下手殺的。”程滑說：“書、偃二人是主謀，滑不過是奉令行事，怎么單歸罪于我呢？”殿上王者降旨說：“當(dāng)時欒書執(zhí)政，是首惡，五年之內(nèi)，斷絕子孫。”厲公忿然說：“中行偃幫助他謀權(quán)，怎么能無罪？”說完起身抽戈打偃的腦袋。

夢中感覺頭掉了下來，荀偃跪下用手捧頭安在脖上子，走出殿門，遇見梗陽的巫人靈臯，靈臯對他說：“你的頭為什么歪了？”替他正過來。偃感覺疼痛無比而醒，很是驚異。第二天上朝，果然途中碰見靈臯，將夜中所夢之事，細(xì)說一遍。靈臯說：“冤家已到，不死干什么？”荀偃問：“東方有事要我去做，還來得及嗎？”臯回答：“東方惡氣太重，討伐必勝，你雖死，還來得及。”荀偃說：“能攻克齊國，雖死無憾了。”于是率師到濟(jì)河，在魯濟(jì)之地會合諸侯。晉、宋、魯、衛(wèi)、鄭、曹、莒、邾、滕、薛、杞、小邾共十二路車馬，一同往齊國進(jìn)發(fā)。齊靈公讓上卿高厚輔助太子牙守國，自己率崔杼、慶封、析歸父、殖綽、郭最、寺人夙沙衛(wèi)等兵將，駐扎在平陽城。城南有防門，派析歸父在防門之外，深掘土壕，寬約一里，選精兵把守，以擋敵師，寺人夙沙衛(wèi)進(jìn)諫說：“十二國人心不一，乘剛到，當(dāng)出奇制勝打敗一軍，其余的都會喪氣。要是不速戰(zhàn)，不如選擇險要地帶堅(jiān)守，小小防門之壕，不足以抗敵。”齊靈公說：“有此深壕，彼軍怎么能飛渡呢？”荀偃聽說齊師掘壕而守，笑說：“齊國害怕我們，必不迎戰(zhàn)，當(dāng)用計(jì)破。”就傳令魯、衛(wèi)之兵，從須句取路，讓邾、莒之兵從城陽取路，都由瑯琊而入。

其余大隊(duì)兵馬，從平陰進(jìn)攻，約定在臨淄城下會合。四國領(lǐng)計(jì)去了，讓司馬張君臣，在山上險要之處，都虛張旗幟，布滿山谷，又扎草人，蒙上衣甲，立在空車之上，將斷木綁在車轅，車行木動，塵土遮天，力士舉大旗引車。

往來山谷之間，疑作大隊(duì)兵馬。荀偃、士匄率宋、鄭兵士居中，趙武、韓起率上軍和滕薛兵士在右，魏絳、欒盈率下軍，和曹、杞、小邾之兵在左，分作三路，命車中各裝木石，步兵每人帶一袋土。行到防門，三路炮聲齊響，各將車中木石拋在壕里，再加上數(shù)萬袋土，傾刻填平，大刀闊斧殺了進(jìn)去。

齊兵抵擋不住，死傷大半。析歸父幾乎被晉軍抓獲，只身逃入平陰城中，告訴靈公：“晉兵三路填壕而進(jìn)，勢大難以抵抗。”靈公這時才害怕，就登上巫山看敵軍，見山澤險要之處，到處都有旗幟飄揚(yáng)，車馬奔馳，大驚說：“諸侯之師，如此眾多！暫且躲避吧。”問諸將：“誰人敢斷后？”夙沙衛(wèi)說：“小臣愿領(lǐng)一軍斷后，力保主公無事。”靈公大喜。忽有二將并列出奏，說：“堂堂齊國，難道無一勇士？而讓寺人領(lǐng)軍斷后，豈不讓諸侯笑話嗎？臣二人情愿讓夙沙衛(wèi)先行。”這二將是殖綽、郭最，俱有萬夫不擋之勇，靈公說：“將軍斷后，我無后顧之憂了。”夙沙衛(wèi)見齊侯不用，羞愧滿面而退，只得隨齊侯先走。約行二十余里，到石門山，是險要關(guān)口，兩邊都是大石，在中間只有一條路徑。夙沙衛(wèi)懷恨殖綽、郭最二人，有意不讓其成功，等先行齊軍過盡，將隨行三十余匹馬殺了，堵塞在路口上，又把一些大車聯(lián)在一起，像城墻一樣，擋住山口去路。

再說殖綽、郭最二將，領(lǐng)兵斷后，緩緩而退。到石門山關(guān)口，見死馬堵住路口，又有大車攔截，不能馳驅(qū)，二人相顧說：“這必是夙沙衛(wèi)懷恨在心，故意這樣做的。”急忙叫軍士搬運(yùn)死馬、疏通道路。因前有車阻擋，抬走一匹馬，不知費(fèi)了多少功夫。軍士雖多，無奈路狹，有力使不上，背后塵土飛揚(yáng)，晉軍驍將州綽一軍已到。殖綽剛要回車迎戰(zhàn)州綽，見一箭飛來，躲避不及，恰射中殖綽的左肩。郭最彎弓來救，殖綽搖手止住。州綽見殖綽如此情景，也不動手。殖綽不慌不忙，拔箭而問：“來將是何人？能射我肩，也算好漢了，請通報姓名。”回答：“我是晉國名將州綽。”殖綽說：“小將不是別人，齊國名將殖綽便是我，將軍沒聽人說：‘莫相謔，怕二綽？’我和將軍以勇力齊名，好漢惜好漢，怎忍心自相殘殺呢？”州綽說：“你所言雖對，但各為其主，不得不這樣。將軍如果肯歸順，小將一定保將軍不死。”殖綽說：“你是否欺騙我？”州綽說：“將軍如不相信，我為你立誓！如果不能保全你性命，愿和你同死。”殖綽說：“郭最性命今也交給將軍。”說完，二人下馬雙雙投降。隨行兵士也都投降。史臣有詩寫道：綽最赳赳二虎臣，相逢狹路志難伸。覆軍擒將因私怨，辱國依然是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