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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晤雙親芳心驚噩夢 完大事矢志卻塵緣(1)

  • 兒女英雄傳
  • 文康
  • 4970字
  • 2015-10-09 17:59:22

上回書表的是安、何兩家忙著上路,鄧、褚兩家忙著送別,一邊行色匆匆,一邊離懷耿耿,都已交代明白。一宿無話。次日,何玉鳳黎明起來,見安太太婆媳合張太太并鄧九公的那位姨奶奶都已梳洗,在那里看著仆婦丫鬟們歸著隨身行李。只有褚大娘子不在跟前,姑娘料是他那邊張羅事情不得過來,自己便急急的梳洗了,要趁這個當兒先過去拜辭九公合褚大娘子,敘敘別情。及至問了問那姨奶奶,才知他父女兩個起五更就進山照料起靈去了。

玉鳳姑娘聽了,說道:“我在這地方整整的住了三年,承他爺兒兩個多少好處,此去不知今生可能再見,正有許多話說,怎么這樣早就走了?走也不言語一聲兒呢?”安太太道:“九公留下話了,說他們從山里走,得繞好遠兒的呢。他同他家姑爺、姑奶奶合你大兄弟都先去了,留下你大爺在這里招護,咱們娘兒們就從這里動身,到碼頭上船等著。左右到了船上,他爺兒兩個也要來的,在那里的有多少話說不了呢!”

姑娘聽了無法,只得匆匆的同大家吃些東西,辭了那位姨奶奶,收拾動身。

來到大廳,安老爺正在外面等候,早有褚家的人同戴勤、隨緣兒、趕露兒一班人把車輛預備在東邊那個大院落里。安老爺便著人前面引路,一行上下人等就從那大院里上了車。當下安太太同玉鳳姑娘同坐一輛,張太太同金鳳姑娘同坐一輛,安老爺看眾人都上了車,自己才上車,帶了戴勤等護送同行。

便從青云堡出岔道口,順著大路奔運河而來。通共十來里路,走了不上半個時辰,早望見渡口碼頭邊靠著三只大太平船合幾只伙食下船。晉升、梁材、葉通一班人都在船頭伺候。又有鄧九公因安老爺帶得人少,派了三個老成莊客,還帶著幾個笨漢,叫他們沿途幫著照料,直送到京,這班人見車輛到了碼頭,便忙著搭跳板,搬行李。安老爺把大家都安頓在安太太船上。玉鳳姑娘雖然跟他父親到過一蕩甘肅,走的卻是旱路,不曾坐過長船;如今一上船,便覺得另是一般風味,耳目一新。

張太太進門就找姑娘的行李,張姑娘道:“媽合姐姐都在那船上住,行李都在那邊呢?!睆執溃骸拔覀z不在這兒睡呀?那么說我家走罷,看行李去?!闭f著,望臥艙里就走。安太太道:“親家,不忙,那船上有人照看。你方才任甚么沒吃。等吃了飯再過去不遲?!彼溃骸拔页陨讹埬??我還不是那一大碗白飯!等回來你大伙兒吃的時兒,給我盛過碗去就得了。”說著,早過那船去了。

大家歇了一刻,只見褚大娘子先坐車趕來。一進艙門便說:“敢則都到了,我可誤了,誰知這一繞,多繞著十來里地呢!”因又向玉鳳姑娘道:“道兒上走得很妥當,你放心罷!倒真難為我們這個大少爺了,拿起來三四十里地,我們老爺子合你姐夫倒還換替著坐了坐車;他跟著靈,一步兒也不離。我那樣叫人讓他,他說不乏,又說二叔吩咐他的,叫他緊跟著走。你們瞧著罷,回來到了這里,橫豎也遢邋了?!?

安太太道:“他小孩子家,還不該替替他姐姐嗎!”玉鳳聽了,心上卻是十分過不去。正待合褚大娘子說話,忽聽他問道:“張親家媽那里去了?”張姑娘道:“他老人家惦著姐姐的行李,才過那船上去了。”褚大娘子道:“真個的,我也到那邊看看去?!闭f著,起身就走。玉鳳姑娘說:“你到底忙的是甚么,這等慌神似的?”一句話沒說完,褚大娘子早站起來出艙去了。

不一時,晉升進來回說:“何老太太的靈已快到了碼頭了?!卑怖蠣數溃骸凹热绱?,我得上岸迎一迎。你大家連姑娘且不必動,那邊許多人夫擁擠在船上,沒處躲避,索興等安好了再過去罷?!闭f著,也就出去。少時靈到,只聽那邊忙了半日,安放妥當,人夫才得散去。船上一面上槅扇,擺桌椅,打掃干凈,安老爺才請玉鳳姑娘過去。安太太合張姑娘也陪過去。

姑娘進門一看,只見他母親的靈柩,包裹的嚴密,停放的安穩,轉比當日送他父親回京倍加妥當,忙上前拈香磕頭告祭。因是合安老爺一家同行,便不肯舉哀。拜過起來,正要給眾人叩謝,早不見了褚大娘子,因問:“褚大姐姐呢?索性把師傅也請來,大家一處敘敘?!卑怖蠣數溃骸肮媚铮阆茸?,聽我告訴你。九公父女兩個因合你三載相依,一朝分散,不忍相別;又恐你戀著師弟姊妹情腸,不忍分離,倒要長途牽掛,因此早就打定主意,不合你敘別。他兩個方才一完事就走了,此時大約走出好遠的去了?!闭f話間,只聽得當當當一片鑼響,曄拉拉扯起船篷,那些船家叫著號兒點了一篙,那船便離了岸,一只只蕩漾中流,順溜而下。

此時姑娘的烏云蓋雪驢兒是跟著華忠進了京了,銅胎鐵背的彈弓是被人借了去仗膽兒去了,止剩了一把雁翎刀在后艙里掛著,就讓拿上他嗖的一聲跳上房去,大約也斷沒那本領噗通一聲跳下水去,只得呆呆望了水面發怔。再轉念一想,這安、張、鄧、褚四家,通共為我一個人費了多少心力,并且各人是各人的盡心盡力,況又這等處處周到,事事真誠,人生在世,也就難得碰著這等遭際。因此他把離情打斷,更無多言,只有一心一意跟著安老爺、安太太北去。安老爺便托了張太太在船伴著姑娘,又派了他的乳母丫鬟,便是戴勤家的合隨緣兒媳婦,帶著兩個粗使的老婆子伺候。安太太又把自己兩個小丫頭一個叫花鈴兒的給了玉鳳姑娘,一個叫柳條兒的給了他媳婦張金鳳。這日安老爺、安太太、張姑娘便在船上陪著姑娘,直到晚上靠船后才各自回船。只苦了安公子,腳后跟走的磨了兩個大泡,兩腿生疼,在那里抱著腿哼哼。

話休絮煩。從這日起,不是安太太過來同姑娘閑話,便是張姑娘過來同他作耍,安老爺也每日過來望望。這水路營生不過是早開晚泊,阻雨候風。也不止一日,早到了德州地面。

卻說這德州地方是個南北通衢人煙輻輳的地方。這日靠船甚早,那一輪紅日尚未銜山,一片斜陽照得水面上亂流明滅,那船上桅桿影兒一根根橫在岸上,趁著幾株疏柳參差,正是漁家晚飯,分明一幅畫圖。恰好三只船頭尾相連的都順靠在岸邊。那運河沿河的風氣,但是官船靠住,便有些村莊婦女趕到岸邊,提個籃兒,裝些零星東西來賣,如麻繩、棉線、零布、帶子,以至雞蛋、燒酒、豆腐干、小魚子之類都有,也為圖些微利。

這日,安太太婆媳便過玉鳳姑娘這船上來吃飯。安太太見岸上只是些婦女,那天氣又不寒冷,便叫下了外面明瓦窗子,把里面窗屜子也吊起來,站在窗前,向外合那些村婆兒一長一短的閑談。問他這里的鄉風故事,又問他們都在那鄉村住。內中一個道:“我那村兒叫孝子村?!卑蔡溃骸霸趺吹眠@等一個好名兒?想必你們村里的人都是孝順的?!彼溃骸安皇沁@么著。這話有百十年了,我也是聽見我那老的兒說,說老年哪有個教學的先生,是個南直人,在這地方開個學館,就沒在這里了。他也沒個親人兒,大伙兒就把他埋在那亂葬崗上子咧。落后來他的兒作了官,來找他父親來,聽說沒了,他就挨門打聽那埋的地方,也沒人兒知道。我家住的合他那學堂不遠兒,我家老公公可倒知道呢,翻尸倒骨的,誰多這事去?也就沒告訴他在那兒。他沒法兒了,就在漫荒野地里哭了一場,誰知受了風,回到店里一病不起,也死了,我村里給他蓋了個三尺來高的小廟兒。因這個,大家都說他是孝子孝子的,叫開了,就叫孝子村?!?

安太太聽著,不禁點頭贊嘆。姑娘聽了這話,心里暗道:“原來作孝子也有個幸不幸,也有個天成全不成全。只聽這人身為男子,讀書成名,想尋父親的骸骨,竟會到無處可尋,終身抱恨。想我何玉鳳遇見這位安伯父,兩地成全,一丘合葬,可見‘不求人’的這句話斷說不起?!边@等一想,覺得聽著這些話更有滋味,不禁又問那村婆兒道:“你們這里還有照這樣的故事兒,再說兩件我們聽聽。”

又一個老些的道:“我們德州這地方兒古怪事兒多著咧!古怪再古怪不過我們州城里的這位新城隍爺咧!”姑娘笑道:“怎么城隍爺又有新舊呢?”那人道:“你可說么!那州那縣都有個城隍廟,那廟里都有個城隍爺,誰又見城隍爺有個甚么大靈應來著?我這里三年前頭,忽然一天到了半夜里,聽見那城隍廟里,就合那人馬三齊笙吹細樂也似的,說換了城隍爺,新官到任來咧。起那天,這城隍爺就靈起來了:不下雨,求求他,天就下雨;不收成,求求他,地就收成;有了蝗蟲,求求他,那蝗蟲就都飛在樹上吃樹葉子去了,不傷那莊稼;到了誰家為老的病去燒炷香、許個愿,更有靈應。今年年時個,我們山里可就出了一只磣大的老虎,天天把人家養的豬羊拉了去吃。州里派了多少獵戶們打他,倒傷了好幾個人,也沒人敢惹他。大伙兒可就去求他老人家去了。那天刮了一夜沒影兒的大風,這東西就不見了。后來這些人們都到廟里還愿去了,一開殿門,瞧見供桌前頭直挺挺的躺著比牛還大的一只死黑老虎,才知道是城隍爺把他收了去了。我們那些鄉約地保合獵戶們就報了官,那州官兒還親身到廟里來給他磕頭。聽說萬歲爺還要給他修廟掛袍哩。你說這城隍爺可靈不靈!”

姑娘向來除了信一個天之外,從不信這些說鬼說神的事,卻不知怎的,聽了這番話,像碰上自己心里一樁甚么心事,又好像在那里聽見誰說過這話的似的,只是一時再想不起。說著,天色已晚,船內上燈,那些村婆兒賣了些錢各自回家。安太太合張姑娘便也回船,玉鳳姑娘合張太太這里也就待睡。

一路來,張太太是在后艙橫床上睡,姑娘在臥艙床上睡,隨緣兒媳婦便隨著姑娘在床下搭地鋪,當下各各就枕??缮纷鞴?,這位姑娘從來也不知怎樣叫作失眠,不想這日身在枕上,翻來覆去只睡不穩,看看轉了三鼓,才得沉沉睡去,便聽得隨緣兒媳婦叫他道:“姑娘,老爺、太太打發人請姑娘來了?!惫媚锏溃骸斑@早晚老爺、太太也該歇下了,有甚么要緊事半夜里請我過船?”隨緣兒媳婦道:“不是這里老爺、太太,是我家老爺、太太,從任上打發人請姑娘來的?!惫媚锫犃耍睦锘秀?,好像父母果然還在,便整了整衣服,不知不覺出了門。不見個人,只有一匹雕鞍錦韂的粉白駿馬在岸上等候。

姑娘心下想道:“我小時候隨著父親,最愛騎馬,自從落難以來,從也不曾見匹駿馬。這馬倒象是個駿物,待我試他一試?!?

說著,便認鐙扳鞍上去。只見那馬雙耳一豎,四腳凌空,就如騰云駕霧一般,耳邊只聽得唿唿的風聲,展眼之間落在平地,眼前卻是一座大衙門,見門前有許多人在那里伺候。姑娘心里說道:“原來果然走到父親任上來了。只是一個副將衙門,怎得有這般氣概?”心里一面想,那馬早一路進門,直到大堂站住。

姑娘才棄鐙離鞍,便有一對女僮從屏風迎出來,引了姑娘進去。到了后堂,一進門,果見他父母雙雙的坐在床上。姑娘見了父母,不覺撲到眼前,失聲痛哭,叫聲:“父親!母親!你二位老人家撇得孩兒好苦!”只聽他父親道:“你不要認差了,我們不是你的父母。你要尋你的父母,須向安樂窩中尋去,卻怎生走到這條路上來?你既然到此,不可空回,把這樁東西交付與你,去尋個下半世的榮華,也好準折你這場辛苦?!闭f著,便向案上花瓶里拈出三枝花來。原來是一枝金帶圍芍藥,一枝黃鳳仙,一枝白鳳仙,結在一處。姑娘接在手里,看了看道:“爹娘啊!你女兒空山三載,受盡萬苦千辛,好容易見著親人,怎的親熱的話也不合我說一句,且給我這不著緊的花兒?況我眼前就要跳出紅塵,我還要這花兒何用?”

他母親依然如在生一般,不言不語,只聽他父親道:“你怎的這等執性?你只看方才那匹馬,便是你的來由;這三枝花,便是你的去處。正是你安身立命的關頭。我這里有四句偈言吩咐你。”說著,便念了四句道:

“天馬行空,名花并蒂;來處同來,去處同去。你可牢牢緊記,切莫錯了念頭!我這里幽明異路,不可久留,去罷!”

姑娘低頭聽完了那四句偈言,正待抬頭細問原由,只見上面坐的那里是他父母?卻是三間城隍殿的寢宮,案上供著泥塑的德州城隍合元配夫人,兩邊排列著許多鬼判。嚇得他攥了那把花兒,忙忙的回身就走。將出得門,卻喜那匹馬還在當院里,他便跨上,一轡頭跑回來,卻是失迷了路徑。

正在不得主意,只聽路旁有人說道:“茫茫前路,不可認差了路頭!”姑娘急忙催馬到了那人跟前,一看,原來是安公子。又聽他說道:“姐姐,我那里不尋到!你父母因你不見了,著人四下里尋找,你卻在這里頑耍!”姑娘見公子迎來,只得下馬。及至下了馬,恍惚間那馬早不見了。安公子便上前攙他道:“姐姐,你辛苦了!待我扶了你走?!惫媚锏溃骸皢t!豈有此理!你我男女授受不親,你可記我在能仁寺救你的殘生,那樣性命呼吸之間,我尚且守這大禮,把那弓梢兒扶你;你在這曠野無人之地,怎便這等冒失起來?”公子笑道:“姐姐,你只曉得男女授受不親,禮也,你可記得那下一句?”姑娘聽了公子這話,分明是輕薄他,不由得心中大怒,才待用武,怎奈四肢無力,平日那本領氣力一些使不出來,登時急得一身冷汗,“噯呀”一聲醒來,卻是南柯一夢!連忙翻身坐起,還不曾醒得明白,一手攥著個空拳頭,口里說道:“我的花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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