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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回憶錄(7)

“我們大約在八點三刻從瓦特街慈善會往家走。路上要經過一條非常靜的大道——哈德森街。街上只在左邊有盞路燈。我們走近這盞路燈時,我看到一個人向我們迎面走來,這個人駝背,并且相當嚴重,肩膀上還扛著一個像小箱子一類的東西。他整個身體佝僂著,頭低得很厲害,一走路雙膝彎曲,無疑他是個殘疾人。我們從他身旁走過時,他在路燈下仰起臉來看我們。他一看到我們,就停了下來,發出了一聲可怕的驚呼:‘天哪,南希!’巴克利夫人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了,多虧那個面容恐怖的人及時扶住了她,否則她一定會跌倒在地。我想去喊警察,可是她竟然開口說話了,而且很和氣。”

“‘巴克利夫人顫聲地說:三十多年了,我一直以為你早就不在世了,亨利。’”

“‘這個人說道:我是已經死了。他說話的聲音聽起來令人顫栗。他的臉色陰沉、可怕,他當時的樣子,我幾乎天天夢見。他的頭發和胡子已經灰白,面頰干枯。’”“‘巴克利夫人說道:親愛的,你先走吧,我要和他說幾句話。她竭力說得輕松些,可是從她那蒼白的面孔和顫抖的雙唇,我依然能感到她的恐懼。’”

“我聽從她的話先走了。他們談了幾分鐘后,她趕上來,我看見她的雙眼充滿怒火,而那個可憐的殘疾人正發瘋似的揮舞著拳頭站在路燈桿旁。一路上她一句話也不說,直到我家門口,她才拉住我的手,求我不要把路上發生的事講出去。”

“‘她解釋說:他是我的一個老相識,現在落魄了。從那以后,我就沒再見到她。這就是全部實情。我先前不肯講,是因為我并不知道我朋友的危險處境。我現在明白只有把真相全盤托出才能幫助她。’這就是從莫森小姐那得知的情況,華生。你可以想像,這對我來說有何等的重要,我的眼前,似乎又明亮了一些。以前毫無聯系的每一件事,我立即恢復了它們的真面目。對此案我已經得到一切結論了。下一步,我顯然要立刻去找那個給巴克利夫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人。如果此人仍在本地,這就很容易了。當時居民很少,而一個如此殘疾并特征明顯的人,是很容易找到的,我只用了一天,也就是在今天傍晚找到了他。他名叫亨利·伍德,寄居在他們相遇的那條街上。他到這兒只有五天。我以房客的身份與女房東談得非常投機。這個人是變戲法的,每天黃昏以后就到所有私人開辦的士兵俱樂部表演幾個節目。他隨身帶著一只動物,裝在一個小箱子里。女房東說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動物,言語之間露出害怕的樣子。女房東還說他經常用這只動物來耍幾套把戲。女房東告訴我的就是這些。她還補充說,像他這樣一個飽嘗世間痛苦的人竟然還能存活下來,這真令人驚詫不已。他有時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而最近兩天夜晚,女房東聽到他在臥室里啜泣。他不缺錢,不過,他在付押金時,交給女房東的卻是一枚像弗羅林的銀幣。華生,她給我看了,那是一枚印度盧比。”

“親愛的華生,現在你可以完全了解我來找你的原因了。那天,這個人與那兩個女人分手后,他便緊緊地尾隨著巴克利夫人,他從窗外看到那對夫婦在爭吵,便闖進屋去,而他小木箱里裝著的那個小動物卻溜了出來。這些完全可以確定。不過那間屋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只有他一個人能夠告訴我們了。”

“你想去問他嗎?”“是的,不過我需要有一個見證人在場。”“你想讓我做見證人?”“如果你愿意,可就太好了。如果他能把事情當面說清楚,是最好了。如果他不說,我們也就只有請警察逮捕他了。”

“你能確定我們回到那里時,他還在那嗎?”

“放心吧,我已經安排得萬無一失。我把我從貝克街雇用的一個小孩派去看著他,無論這個人走到什么地方,他也甩不掉這孩子的。明天我們會在赫德林街找到他,華生。如果我再不讓你睡覺去,我就是一個罪人啦。”中午時分,我們趕到案發地,然后我的朋友帶領我刻不容緩地趕往哈德森街。盡管福爾摩斯一向擅長隱藏感情,但我還是發現了他那喜悅的心情。我覺得既新奇又好玩,所以也異常地興奮。其實每一次和他辦案都有此體會。“這就是那條街,”當我們轉進一條兩旁都是二層磚瓦樓房的短街時,福爾摩斯說道,“看,辛普森來報告了。”

“福爾摩斯先生,他正在里面。”一個個子不高的街頭流浪兒向我們跑過來,大聲說。“辛普森,干得好!”福爾摩斯拍了下小流浪兒的頭,說道,“快來,華生,就是這間房子。”福爾摩斯遞進一張名片,聲明有要事前來求見。過了一會兒,我們進了屋。盡管天氣很熱,小屋子熱得透不過氣來,他卻仍然蜷縮在火爐旁。這個人彎腰駝背,在椅中又把身體縮成一團,給人一種難以形容的委瑣的丑陋印象。可是當他向我們轉過臉來時,那張臉雖然枯瘦和黝黑,但我們仍能看出他昔日英俊的痕跡。他那雙呆滯發銹的眼睛,猜疑地怒視著我們,他既不說話、又不站起來,只是用手指指兩把椅子,示意我們坐下。

“我想,你就是從前在印度的亨利·伍德吧,”福爾摩斯態度友好地說道,“我們此次是為巴克利上校之死這件小事而來拜訪你的。”

“我怎么會知道這件事呢?”“這就是我所要調查的。我想,你一定知道,這件事如果不搞個水落石出,你的老朋友巴克利夫人就會因涉嫌謀殺罪而受審。”這個人猛地受到一驚。“我不認識你,”他大聲喊道,“我不管你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但你敢發誓,你對我所說的都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她一恢復知覺,警察就要逮捕她了。”“天哪!你也是警察署的嗎?”

“不是。”“那么,這件事與你有何相干?”“伸張正義,人人有責任。”“你相信我,她是清白無辜的。”“你是罪犯?”

“不,不是我。”“那誰是殺害詹姆斯·巴克利上校的兇手呢?”

“他是罪有應得的下場,死于非命。不過,請你記住,如果他死在我的手里,即使把他的腦袋砸得粉碎,也不過是死有余辜。他如果不是問心有愧,自己不小心摔死了,我發誓一定會殺死他。好了,我已沒有隱瞞的必要了,我心里坦蕩了。”

“事情是這樣的,先生,你看我現在后背像駱駝,肋骨也歪歪扭扭,想當年我——下士亨利·伍德在——七步兵團是一個最英俊的人。那時我們的部隊駐扎在印度的一個兵營里,我們把那地方叫做布爾蒂。那時巴克利和我都是同一個連的軍士。團里有一個美女,就是陸戰隊上士的女兒南希·德沃伊。那時我和巴克利都愛她,而她只愛我一個。你們看到現在蜷縮在火爐旁邊這個可憐的我,再聽到我說當年是因為我長得英俊才得到她的真愛時,你們是不是感到很可笑?啊,她雖然愛我,但她父親卻把她嫁給了巴克利。我當時是個莽撞、不顧一切的少年,而巴克利是一個受過教育的人,馬上要提升軍官了。可是那姑娘對我仍然堅定不移,若非突然發生了印度叛亂,全國騷亂,我可能就會娶了她。”

“我們那個團,半個炮兵連,一個錫克教連,還有許多平民和婦女被一萬叛軍圍困在布爾蒂。他們竟像一群兇猛的獵狗圍困著一只鼠籠。圍困持續到第二個星期,我們的飲水用光了,當尼爾將軍的縱隊正往內地移動時,我們必須和他們取得聯系,這才是唯一的生路。顯然,我們無法奢求攜帶所有的婦嬰殺出重圍。于是我便自告奮勇突圍出去,向尼爾將軍求援。我的請求被批準后,我就和巴克利中士商量。他最熟悉地形,便畫了一張路線圖給我,以便我按圖順利穿過叛軍防線。這天夜里十點鐘,我便開始出發。一千條生命都在期待救援,可是我在那天夜晚從城墻上爬出去的時候,心里只想著一個人。”

“我要經過一條干涸的河道,本指望它可以掩護我避過敵軍的崗哨。可是當我剛匍匐行進到河道拐角處,恰好闖進了六個敵軍的埋伏之中,他們顯然已有所準備。轉眼間我被打暈過去,手腳都被捆住。可是真正的傷是在心里,因為當我醒來時從他們的談話中得知——雖然我對他們的語言也是一知半解,但我完全明白——原來是我的伙伴,就是那個給我安排行進路線的人,通過當地一個土著仆人把我出賣了。”

“啊,我想這一部分已不需要詳述了。詹姆斯·巴克利竟然做出這種卑鄙無恥之事!第二天尼爾將軍率軍前來大敗敵軍,使布爾蒂解除重圍。可是叛軍在撤退時,把我一起帶走了。多年來,我從未見過一個白人。我受盡非人的折磨,想辦法逃跑了,又被捉回,帶來的是更大的折磨。你們看看眼前的我還有一點人樣嗎?那時他們帶我一同跑到尼泊爾,后來又轉到大吉嶺。那里的山民把帶我的那幾個叛軍殺死后,我又轉成了他們的奴隸。后來我終于逃跑了。在我逃跑時不得不向北逃,一直逃到阿富汗。我在那里游蕩了幾年,最后又回到旁遮普。我在那里大部分時間是和土人住在一起,我學會了變戲法,用以維持生計。我如今這個樣子根本不愿回到英國。即使我渴望復仇,我也不愿回去。我寧愿南希和我的老伙伴們認為亨利·伍德已經慘死異鄉,也不愿讓他們看到我如今這樣,像一只黑猩猩一樣。我聽說巴克利已經娶了南希,并且在團里得到了提升,即便這樣,我也不愿說出真相來。”

“不過,人到了生命的晚年思鄉之情漸濃。多年以來,我一直夢想能夠回到故鄉英國,擁抱那綠油油的大地和田園。所以我終于下定決心在我未死之前再回故鄉看看。我攢了回鄉的路費,便來到有駐軍的地方,因為我熟悉士兵的生活,知道他們喜歡什么,并借此維持生活。”

“你講的故事真是感人肺腑!”歇洛克·福爾摩斯說道,“我已經聽說你遇到了巴克利夫人,你們彼此都認出來了。我想,后來你尾隨她回家去,從窗外看到他們夫婦爭吵,當時巴克利夫人很可能當面痛斥了他對你的所作所為。你情不自禁地奔過了草坪,闖進了屋里。”“正是如此,先生,可是他一看到我,臉色就變得極其難看,我以前從未見過他這樣。接著他向后退摔倒了,一頭撞到了爐子護板上。其實他在摔倒以前可能就已經死了。這是我從他的臉觀察出來的,絕對不會出錯。他一看見我就如一顆子彈射中了他那顆罪惡的心。”

“后來呢?”“后來南希暈倒了,我急忙從她手里拿了開門的鑰匙,想開門呼救。可是這時我覺得不如一走了之,這件事對我極其不利。我一旦被抓住,秘密就會完全暴露出來。我急忙把鑰匙塞進衣袋里,放下手杖去抓爬上了窗簾的特笛。我把它捉住放回箱子里,便迅速地逃離了那間屋子。”

“特笛?他是誰?”福爾摩斯問道。這個人低身向前,拉開屋角一只籠子的門,轉瞬間從籠子里溜出來一只非常漂亮的紅褐色小動物。它的身子瘦小而柔軟,有雙鼬鼠似的腿,一個細長的鼻子,一雙美麗的紅眼睛,動物長著這樣如此美麗的眼睛我還是第一次看見。

“這是一只貓鼬。”我喊道。

“對,不過,它也可以叫做。”那個人說道,“我叫它捕蛇鼬。特笛捕捉眼鏡蛇的速度快得驚人。我這里有一條拔掉了毒牙的蛇,特笛每晚就在士兵俱樂部里表演捕蛇,讓士兵們取樂。”

“還有別的問題嗎,先生?”“暫時沒了,如果巴克利夫人遭到大的不幸,我們再來找你。”“當然,但如果是那樣的話,我會不請自來的。”“如果不是那樣,你也不必把死者過去所做的丑事揭露出來。你現在既然已經知道,三十年來巴克利因為過去做了壞事而一直受到良心的譴責,至少也應該欣慰了吧?嗨,墨菲上校已經走到街那邊了。亨利,再見。不知道從昨天起到現在有沒有事發生。”墨菲上校還沒有走到街拐角處,我們就追上了他。

“啊,福爾摩斯,”墨菲上校說道,“我想你已經聽說這件事完全是一場虛驚吧?”“怎么回事?”“驗尸剛剛完畢。醫生證明上校死于中風。這真是件再簡單不過的案子了。”

“是的,完全正確,”福爾摩斯笑容可掬地說道,“華生,我們走吧,這里已經沒有我們的事了。”“還有一件事我想不通,”我們來到車站時,我說道,“巴克利夫人的丈夫叫詹姆斯,另一個叫亨利,那大衛是誰?”“親愛的華生,我真希望自己就是你喜歡描述的那種完美的推理家,那樣,我只從這一個詞就應該推斷出整個的故事,這顯然是一個象征符號。”“象征符號?”“是啊,你知道,大衛有一次也像詹姆斯·巴克利中士一樣偶然做了錯事。你還記得烏利亞和巴士巴這個小故事嗎?我對《圣經》的知識確實記不清了。但是你可以在《圣經》的《撒母耳記》第一章或第二章中找到這個故事。”

住院的怪人

我大致瀏覽了一些回憶錄,想借此分析我朋友歇洛克·福爾摩斯的一些智力特點,但備感不順。在偵破這些案子的過程中,福爾摩斯的巧妙的推理手法和獨特的調研方法皆體現出來,但遺憾的是案件本身往往微不足道,平凡無奇,我認為不足以介紹給讀者。另外,他雖然參加了一些案情離奇、富有戲劇性的案子的調查,但他在偵破過程中所起的作用,完全不能滿足我這個給他寫傳記之人的期望。我曾經記述過題名《血字的研究》的小案子和一個有關“老特雷佛之死”案,這都是使歷史學家感到驚奇的險象環生的案例。現在讀者即將看到的這件古怪離奇的案子,即使我朋友在偵破工作中沒能充當主角,但我認為也有必要將它公諸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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