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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奧立弗徒步去倫敦,途中遇見一位古怪的小紳士。奧立弗到達小路的柵欄,重新上了公路。眼下是八點鐘光景。即使離城已經差不多有五英里了,他依舊有時跑幾步,有時躲在路旁籬笆后面去,生怕有人趕上來把他抓回去,這樣一直折騰到中午。他在一塊路碑旁邊坐下來歇氣,考慮何處謀生為好。

他身邊就是路碑,距倫敦七十英里。倫敦,這個地名在奧立弗心中喚起了一連串新的聯想。倫敦!——那地方大得不得了!——沒有一個人——哪怕是邦布爾紳士——能在那里找到自己。過去他常聽濟貧院里老頭講,在倫敦,血氣方剛的小伙子根本不愁吃穿,在那個大都市里,有的謀生之道是土生土長的鄉巴佬想象不到的。對于一個無依無靠,如果得不到幫忙就只能死在街頭的孩子來說,倫敦是最合適的去處。奧立弗想到這兒,他從地上跳起來,繼續往前走去。

到倫敦的距離縮短了足足四英里有余,到底還要走多久才能到目的地的念頭冒了出來。他顧慮重重,腳步也隨著放慢下來,心里老在斟酌自己到那兒去有些什么本錢。他有一片干面包和一件粗布襯衫,包袱里有兩雙長襪,口袋里還有一個便士——那是在一次葬禮后蘇爾伯雷給的,那一次他發揮得異常出色。“一件干凈襯衫,”奧立弗想著,“穿上肯定很舒服,兩雙長襪子,打過補丁,也還行,一個便士也挺好。不過,這些東西對于冬日里走七十英里的路,可幫不了什么大忙。”但奧立弗的想法和大多數人碰上這類情形時一樣,對于自己的難處,心中一點不糊涂,也不是漠然照看,卻通常想不出任何行之有效的方法。奧立弗想了好半天仍不得要領,便把小包袱換換肩,拖著雙腿往前走。

一天下來,奧立弗走了二十英里,餓了,啃兩口干面包;渴了,喝幾口從路旁住戶家里討來的水。夜幕降臨了,他鉆進一片牧場,偷偷鉆到一個干草堆底下,決定就在那里過夜。一開始他嚇得心驚肉跳,晚風嗚嗚咽咽,一路哀號著掠過空曠的原野,他又冷又餓,孤獨的感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強烈。然而,他始終走得太疲倦了,不一會兒就睡著了,把煩惱憂愁全都拋到了腦后。

第二天早晨醒來的時候,他簡直要凍僵了,也餓得熬不過去了,他只好在經過的頭一個村子就用那枚便士換了一個面包。他走了不到十二英里,夜幕就又垂落下來。他的雙足腫了,兩條腿軟得直哆嗦。在陰冷潮濕里度過了又一個晚上,狀況更糟糕了,當他天亮以后爬上旅途時,幾乎爬著走了。

他在一座陡坡下停住,一直等到一輛公共馬車開到跟前。奧立弗求外座上的乘客給幾個錢,不過沒有幾個人理會。有人要他等一會,待馬車開上坡了,再讓他們看看,他為了半個便士跑得了多遠。跑一小段路,可憐的奧立弗竭力想跟上馬車,然而由于疲乏,雙足腫痛,他連這一點也做不到。那幾位外座乘客一看,又把半個便士放回錢包去了,并宣稱他是不配得到任何賞賜,是一只懶惰的小狗。馬車嘎嗒嘎嗒地開走了,只在車后留下一團煙塵。

有幾個村子里掛著油漆的大木牌,上邊警告說,凡在本地行乞者,一概處以監禁。奧立弗嚇壞了,巴不得盡早離開這些村子。在另外一邊村子,他站在旅店附近,眼睜睜地盯著過往的每一個路人,老板娘照例要支使某個四下里閑逛的郵差攆走這個陌生的孩子,她肯定這孩子是來偷東西的。若是上一戶農家去討點什么,他十有八九會被別人嚇唬,說是要喚狗出來咬他。他剛在一家鋪子門口探了探頭,就聽見里邊的人在議論教區干事怎么樣怎么樣——奧立弗的心仿佛一下子跳到了他的口中——而這通常是一連好幾個鐘頭唯一進到他嘴里的東西。

說真的,要不是碰上一位仁慈的老太太和一位好心腸的收稅員,奧立弗的苦難可能已經結束了,落得和他媽媽同樣的下場,換句話說,他一定已經死在通衢大道上了。那位收稅員請他吃了一頓便飯,老太太有一個孫子,因船只失事流落他鄉,她把這份心情記掛到可憐的孤兒身上,把拿得出來的東西都給了他——不但這樣——還說了一大堆體貼而親切的話,灑下了浸滿同情的淚水,此情此景勝過奧立弗以往遭受的一切痛苦,深深地沉入了他的心田。奧立弗離開故鄉七天了。這天一大早,他一瘸一拐地走進小城巴涅特。各家各戶的窗戶緊閉著,馬路上清清冷冷,還沒有人起來做當天的生意。太陽升起來了,霞光五彩繽紛。然而,這個孩子僅僅是看到朝霞,他自己是多么的孤獨與凄涼。他坐在一個冰涼的臺階上,渾身沾滿塵埃,腳上的傷口在淌血。

沿街的窗板一扇扇打開了,窗簾也拉了上去,人們開始來來往往。有幾位停下來,打量了奧立弗兩眼,有的急忙走過時扭頭看看。沒有一個人接濟他,也沒有人費心問一聲他是怎么到這兒來的。他沒有勇氣去乞討,便紋絲不動地坐在那里。

他蜷作一團,在臺階上坐了一陣子,街對面有那么多的酒館,他感到有些疑惑(在巴涅特,每隔一個門面,或大或小就是一家酒館),他無精打采地看著一輛輛馬車開過去,心想這倒也真怪,他拿出超過自己年齡的決心和勇氣,走了足足七天的路,馬車卻毫不費事,幾個小時就走完了。就在此刻,他猛一定神,看到幾分鐘前漫不經心從自己身邊走過的一個少年又倒轉回來,這會兒正在街對面仔細地打量自己。奧立弗起初一點沒在意,但少年一直盯著他看,奧立弗便抬起頭來,也以專注的眼光回敬對方。那孩子見了,就走過馬路,慢慢靠近奧立弗,講道:

“哈羅。伙計,怎么回事啊?”向小流浪者發問的這個孩子同奧立弗年齡相仿,但模樣很古怪,奧立弗從來沒有見到過。他額頭扁平,長著一個獅頭鼻,其貌不揚,像他這樣邋遢的少年確實少見,偏偏他又擺出一副十足的成年人氣派。就年齡而言,他個子偏矮,一副羅圈腿,敏銳的小眼睛怪怪的,帽子很瀟灑地扣在頭上,仿佛隨時都會掉下來一樣,要不是戴的人自有一套妙法,帽子保準常常掉下來,他偶爾猛一擺頭,帽子便重新回到老地方去了。他身上穿著一件成年人的上衣,差點兒拖到腳后跟,袖口往胳臂上挽了一半,以便讓兩只手從袖子里伸出來,看模樣是為了能把手插進燈芯絨褲子的口袋里去,事實也是這樣。他整個是一個氣派十足、裝模作樣的年輕紳士,身高四英尺六英寸左右,腳上穿一雙高幫皮鞋。

“哈羅。伙計,怎么回事啊?”這位奇怪的小紳士對奧立弗講道。

“我餓極了,又累得要死,”奧立弗答復時淚水在眼睛里直打轉,“我走了很遠的路,七天以來我一直在走。”“走了七天。”小紳士叫了起來,“喔,我知道了,是鐵嘴的命令吧?不過,”他見奧立弗顯出迷惑不解的神色,便又接著說,“我的好伙——計,恐怕你還不清楚鐵嘴是怎么回事吧。”奧立弗溫馴地答復,他早就聽說有人管鳥的嘴巴叫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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