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旅行袋
- 白鯨
- (美)麥爾維爾
- 1310字
- 2016-01-13 17:26:48
我所有的行裝就只有舊旅行袋里那兩件襯衣。離開曼妙的古城曼哈頓,我如期來到新貝德弗。那是十二月一個星期六的晚上,那艘開往南塔基的郵船已經出港,失望之余,我只好等到下星期一。
許多去干捕鯨這種苦差事的人都要在新貝德弗停靠,再從這里出海,可是我卻不以為意,我決定只坐開往南塔基的船,那是個有名的古島,風景迷人又熱鬧。雖說新貝德弗已逐漸壟斷了捕鯨業,可南塔基畢竟是捕鯨業的發源地——人們第一次拖上一條美洲死鯨的地方。那些紅顏色土著捕鯨人,不也乘著獨木舟是從南塔基出發的嗎?
我得在新貝德弗住上一天兩晚,才能坐船到我要去的港口,而吃住成了我的當務之急。這里的夜晚是漆黑而又陰冷,寒風刺骨、無依無靠的!我叮當作響的口袋里只有幾塊銀幣。站在陰冷的街心,我又提醒自己:伊希米爾啊!不管你去哪里,投宿客棧別忘了先問清價錢,也別太挑剔啊!
我到的第一家掛著“十字魚叉”的客棧看上去太豪華。腳板生疼,鞋底磨穿,困極、餓極的我停下腳步,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離開這喧鬧,循著街道走向海邊,那里的客店最便宜。
街道兩邊偶爾燭光就像在墳地里晃蕩。但是,沒一會兒,我看到一束朦朧的亮光從一棟低矮但寬闊的房子里射出,房門開著。我不經意地看了一眼,這房子像是接待顧客的。我一進門就被門廊里的垃圾箱給絆了一跤。灰塵幾乎使我窒息,難道這里是“陷阱客店”嗎?我爬了起來,聽到屋里傳來粗啞低沉的聲音,我徑直往里走,推開了第二道內門。
這里像是在陀菲召開偉大的“黑人議會”一般。上百張黑色的臉膛轉過來盯著我,一位執掌命運的黑色天使正在講壇上敲打著一本書。這里是黑人教堂,布道者講的是地獄里的恐怖森冷,以及那邊的悲哭、哀慟和咬牙切齒的情景。我退了出來,口里喃喃地說著,“陷阱客店”的招牌上還得注明是“惡劣服務”。
我繼續朝前走,終于看見離碼頭不遠處有隱隱約約的燈光,空中傳來凄慘的吱吱嘎嘎的叫聲;抬頭一看,只見店門上方搖擺欲墜地掛著一塊涂白漆的招牌,在一道迷霧般的豎直光線的照射下印著幾個字:“大鯨客店:彼得·科芬”。
科芬?——捕鯨?這個特別的招牌可真不吉利,我心里想著。然而,科芬在南塔基可是個大家族,這個開店的彼得就是從南塔基遷來的吧。在深夜里渾濁燈光下,客店看上去夠沉寂的,這小木屋好像是從哪個火災現場拖來的,我由此肯定,這里準是便宜的客棧,并且能喝到上好的土咖啡。
這地方可也真怪——一棟人字形屋頂的老房子,一邊像是半身不遂,要死不活地斜靠著。房子坐落在一處地勢險峻而且毫無遮蔽的角落邊上,狂暴的風咆哮著,比掀翻保羅所乘船只的友拉革邏風還要猛烈,然而對于安居室內、雙腳悠閑地擱在爐架上,烤著火準備進入夢鄉的人來說,友拉革邏風是極可愛的和風。“判斷友拉革邏風的好壞,”記得有一位古代作家說過,“就看你是從裝著玻璃的房子里頭看外面的霜雪,還是從積滿雪,一無遮攔的窗戶去看它。那感覺絕對的迴然不同。”現在我知道這句話有多精辟了。不錯,我的雙眼就是兩扇窗戶,我的軀殼就是房子。而現在這房子布滿了裂口和縫隙,唯一的只是裝滿一點棉花。眼前修補房子顯然來不及了。
但是,現在可不必再又哭又鬧啦,我們要捕鯨去咧。而且這樣的事情將來還常能遇到呢。我們還是先刷干凈鞋上的冰碴,去看看大鯨客店是怎樣一個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