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再沒有什么大事發生。我們一路暢行無阻,平安抵達了南塔基。
南塔基!拿出地圖來查一查:看它究竟位于這個世界的哪個真實角落,它的地貌如何,是否遠離海岸,比厄梯斯通燈塔還要孤單。瞧——它只是一個小山丘,一片肘彎一樣的沙灘;除了海灘,別無它物。那兒的沙子要是當吸水紙來用,用上二十年也綽綽有余。一些愛開玩笑的人會對你說:南塔基人得在海灘上種植雜草才行,天生的雜草是長不出來的;又說他們從加拿大引種了薊草;否則萬一哪天油桶漏油了,他們還得遠渡重洋才能找個塞子堵上;在南塔基,柴火比耶穌的十字架更珍貴。那里的人在房子前面種上毒蕈,這樣,在夏天的時候才有一片陰涼;還有呢,一根青草就是一片綠洲,三根青草就成了必須翻越一整天的大草原;他們都穿著流沙鞋,就像拉伯蘭人的雪靴;他們被大海包圍封鎖著,與外界隔離,成為大海中一座地地道道的孤島,而且,桌上、椅上時不時會粘上小貝殼,就像粘附在海龜背上似的。不過這些夸張的描述無非是想表明南塔基與美國的伊利諾依州判若天淵。那么這些南塔基人,生在海灘,靠海吃海,有什么可以大驚小怪的!最初他們只在沙灘上抓些螃蟹和圓蛤過日子;膽子大了些,他們就拿了漁網去撈鯖魚;經驗更豐富了,他們就劃著小艇去抓鱈魚;到最后,他們駕著成群的大船出海了,把這世上的大洋和大海都走了個遍,重復著環球的航行;他們還窺探過白令海峽;一年四季在世界各地的大洋里,跟大洪水時代幸存下來的最強大的水生生物,展開永不停息的斗爭,那具有無比巨大威力的、大如喜馬拉雅山的古鹽海乳齒象,它的形體簡直比它最無畏、最兇狠的進攻更可怕!
于是這些赤身裸體的南塔基人,這些海上的隱士,從大洋中的這些小島為基地,像無數個亞歷山大大帝那樣,侵占并征服了茫茫海域,把大西洋、印度洋和太平洋通通瓜分。無論是美國把墨西哥并入得克薩斯,把古巴疊在加拿大上;還是蜂擁的英國人擠滿了印度,把他們輝煌的國旗插在陽光下;總之,這個水陸世界有三分之二是屬于南塔基人的。海洋是南塔基人的;南塔基人擁有海洋,就像皇帝占據整個帝國一樣;其他水手只有通行權而已。商船是橋梁的延伸,兵艦是浮動的城堡;就算是海盜船和私掠船,雖然像陸上的劫匪一樣橫行于大海,可也只是搶劫別人的船只,洗劫一小塊像他們身軀那么大小的陸地,決不敢到這無底的深海來謀生。只有南塔基人,才能把大海當作自己的家,稱雄于海上;按《圣經》的說法,只有南塔基人才單獨乘船出海,把大海當做他們的專有農場,在上面辛勤的耕耘。大海是他們的家園,大海有他們操持的活計。多少年來,南塔基人不知道還有陸地,因此當他們最終棄船登岸時,仿佛來到了另一個星球。沒有陸地可以棲息的海鷗,在夕陽西下時,收攏雙翅,在巨浪的撫慰中入睡了;同樣,夜幕降臨時,遠離大陸的南塔基人,也收起風帆,倒頭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