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魁是羅科伏柯人,那是位于西南方的一個小島。在任何地圖上都找不到它,太理想化了的地名,地圖上是找不到的。
當他還是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小野人時,他身穿枯草編成的衣飾,在老家的林子里狂跑,身后跟著一群什么都知道的山羊,似乎把他也當成一根可口的嫩枝。即使在那小小的年紀,雄心勃勃的隗魁已經在心里打算著,要見識一兩個技術高超的捕鯨者,同時也想親睹一下文明人的國度。他的父親是大酋長,是國王;他的叔叔是祭司長;母親方面嘛,他吹噓說幾個姨媽都嫁給了無敵的勇士。他的血管里流著高貴的血液——了不起的血統;可我擔心,由于在青年時代缺乏教育,他的這種先天品質會被生番習性給無情地破壞了。
一條來自賽格港的船來訪問他父親治理的海灣,隗魁就想乘此船去文明人的國度。可是由于水手已經滿員,無法答應他的請求;作為國王的父親利用權勢也幫不上忙。但隗魁發誓要出海。他獨自乘一只獨木舟,劃到一個船離開海島必定要經的一個海峽。海峽的一邊是珊瑚礁,一邊狹長的低地上滿是紅樹叢。他把獨木舟藏在紅樹叢里,船頭對著海的方向,自己坐到船尾,把船槳低低地握在手中。當那艘船駛過時,他就如離弦之箭,抓住船舷,一只腳使勁往后一蹬,把獨木舟蹬翻沉沒,抓住船的錨鏈往上爬,翻身躍上甲板,緊緊抓住船上的環形螺釘,發誓說哪怕把他剁成肉泥,也決不松手。
船長威脅說要把他扔進大海去,還在他袒露的肘彎上架了一把彎刀,可都無濟于事;隗魁不愧是國王的兒子,他一點也不示弱。船長被他那不顧一切的驍勇和向往文明國度的熱情所打動,終于心軟了,同意他留到船上。這個風度翩翩的年輕野人——這個海上的威爾斯王子,卻從來沒有進過船長的艙。他們把他編排到水手中間,于是他成了一名捕鯨者。但是像彼得沙皇心甘情愿到外國城市的船塢去干苦役一樣,隗魁毫不在乎這些,只要這樣做可以使他獲得一種力量,去啟發他那些不曾開化的同胞就行。在他的心底被一種強烈的愿望所驅遣,要到文明人中間去學習技藝,學習那種能使他的同胞過得更快活的力量,更重要的是,要讓他們比現在生活得更美好。但是,這些捕鯨者的所作所為很快使他察覺到文明人的可憐又卑鄙,其程度遠遠勝過他父親手下的野蠻人。他來到賽格港后,看到了水手們在那里的種種行徑,接著又來到南塔基,看到水手們在那里揮霍無度,隗魁徹底絕望了。他想:這個世界充滿了邪惡,沒有一個清靜之所,我就做個異教徒了此一生吧。因此,雖然他置身于這些文明人中間,和他身著同樣的衣服,說著不太流利的文明語言,而內心仍然卻還是一名偶像崇拜者。因此,雖說離開家鄉已很久,而古怪的生活習慣仍根深蒂固。
我拐彎抹角地問他,是不是打算回家繼承王位,因為他最后提到他父親年老力衰,可能已經死了。他回答說不,至少現在還沒這個打算,他擔心自己在文明人中間生活,已使他不配登上這個已經傳承了三十代的圣潔的異教徒的王位。但過一陣子他還是要回去的——他一旦認為自己又經受了一次洗禮時,就馬上回去。不過,目前,他打算四處漂泊,把天南海北游歷遍了再說。一路同行的人已把他培養成了一名魚叉手,這件有倒鉤的鐵器已成了他的拐杖了。
關于將來的去向,他說,他還要出海,干他的老行當去。聽到這話,我告訴他我自己也想去捕鯨,還說我想從南塔基出海去,那里是一個有冒險精神的捕鯨者最好的選擇。他馬上決定要和我同行,要和我禍福與共。我們將手拉手,生死與共闖蕩天涯。我欣然表示同意。不僅因為我現在喜歡上了隗魁,也因為他是一個熟練的魚叉手,對于我這個做商船水手時熟悉了航海,可對于捕鯨的奧妙一竅不通的人無疑會大有幫助。
隗魁吸完最后一口煙時,故事也講完了。隗魁抱住我,用他的額頭貼住我的額頭,然后吹滅燈,各自轉過身去睡了,又翻轉了幾次之后,我們很快就都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