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醒過來的時候，眼前已經坐著好幾個人，薛駿生和林杰他認識，還有兩個他不認識的人：一個禿頂的中年男子，一個精瘦沒什么精神的中年婦女。后來蘇曉才知道這倆人是學校宣傳部的部長和副部長。

“蘇曉同學，你能說說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什么事了嗎？”精瘦的女人和善地問蘇曉，但蘇曉卻不敢看她的臉——那張臉上重疊著另一張臉，而且她的周身縈繞著濃郁的黑氣。蘇曉知道，在別人眼里一定不是這樣的，這又是他的幻覺？

蘇曉腦袋還有點暈，他記得從凳子上摔下來的時候，他差點被張鵬程砸死，撐著最后一點力氣打了急救電話。但他還沒來得及說話，病房的門哐啷一聲被撞開，一個披頭散發的中年婦女沖進來，尖叫著撲向蘇曉，被薛駿生眼疾手快地攔了下來。那個女人扯著嗓子就大哭起來，邊哭邊用顫抖的手指著蘇曉：“你這個黑心貨！鵬鵬怎么得罪你了，你要這么欺負他！要是鵬鵬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饒不了你！”

蘇曉被那只飽經風霜的手指著，被她悲傷的眼神瞪著，就好像自己真干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腦袋一陣眩暈。他想坐起來，一方面想遠離那個失去理智的母親，另外一方面，如果薛駿生攔不住她，他還能抵抗一下。

薛駿生轉頭看了蘇曉一眼，蘇曉的臉色就像要死了一樣。薛駿生心里也跟著不舒服，硬把這個撒潑罵街的女人拽出病房。

“事情還沒有調查清楚，你怎么就認定是他了？你先冷靜冷靜。”薛駿生關上身后的門，自己擋在門口以防她再闖進去。

“怎么不是他！”又是一陣尖銳的哭聲，“我家鵬鵬從小就聽話，從沒得罪人，除了前兩天把那個小雜種關進廢樓里，就沒干過壞事！”

薛駿生想捂耳朵，但又不能捂，眼前女人扭曲的臉讓他覺得難受，只好轉開頭看別處，結果眼前的女人哭得更賣力，“就是他！一定是鵬鵬沒給他藥費，他要報復！可那不是鵬鵬的錯，鵬鵬也是被威脅的嘛！他怎么那么狠心，對自己同學下手！你們這些警察……這么明顯的事兒，你們為什么不把他抓起來？”

薛駿生忽然轉回頭來，怒氣沖沖地瞪著眼前撒潑的女人，他就不懂了，一個悲痛欲絕的母親不是應該很讓人同情嗎，為什么他就特別想扇她一巴掌呢？要不是林杰及時攔住他，或許薛駿生就真要打女人了。

“行了，別生氣了，她是個單身母親，也挺不容易的，對孩子是溺愛了些。”林杰勸他。

薛駿生一腳踢在墻角的垃圾桶上，哐啷一聲，引起周圍不少厭棄的瞪視，他也管不了那么多，胸口的那口怒氣不發泄出來能把他憋瘋了，“哼，全世界都欠她兒子的？自己可憐不是傷害別人的借口，她倒是把案子‘破了’，她倒是厲害！”

病房里。

蘇曉雖然頭暈，但張鵬程媽媽的話他一字不落全聽見了，后悔嗎？如果讓他先知道救了人反而要被懷疑是兇手的話，他還會去救嗎？蘇曉深吸一口氣，或許他就不會去了，他雖然過得苦，但也很惜命，他承認自己不是什么圣人，損己利人的事，他沒有那么大的能力去做。從小被冤枉、被委屈的事兒他沒少碰上，只不過這次，他是真碰上大麻煩了。

如果他說張鵬程被鬼上身，會有人信嗎？不會。而且他猜，張鵬程肯定什么也不記得，他也不指望膽小怕事的張鵬程能證明他的清白。他能說什么，他只能說發現張鵬程意識不對，跟著他到了六號教學樓，卻在樓里迷了路——去TM的迷路，誰能在樓里迷路——上了二樓后發現張鵬程正在自殺，然后就去阻止他。

“蘇曉同學啊，以后遇上這種事情，一定要聯系學校領導，不要妄自行動，這次還好，學校及時發現了，要是萬一被那些無良的記者發現，你跟張鵬程同學的生活和學習得受多大影響啊！”

蘇曉看著眼前的地中海的锃亮的腦門，心里一陣堵得慌，那種情況還聯系學校領導？TM的誰知道學校領導在哪？說來說去不就是為了學校的面子。蘇曉咬咬干裂的嘴唇，在地中海威嚴的目光下點點頭。

看蘇曉的臉色實在不好，地中海和清瘦女冠冕堂皇地說了一氣官話就走了，薛駿生也出去抽煙了，門關上之后，林杰嘆了口氣，“蘇曉，現在的情況對你確實不太好，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蘇曉早就料到不會有人相信他，但是他還是想掙扎一下，他問：“林警官，要是我說這個世界上有鬼，你信嗎？”

林杰看著蘇曉澄澈的眼睛愣了一下，搖搖頭，“干我們這行的要是信鬼，那就沒法工作了。”

蘇曉苦笑了一下：“謝謝你，我想打個電話，可以嗎？”

“當然可以，不過你現在輕微腦震蕩，別到處亂走。”林杰囑咐了一句，也出去了，病房里就剩了蘇曉自己。

他從褲子口袋里掏出那張紙條，撥通了上面的手機號，但對面一直沒人接。最后一個希望也沒有了，蘇曉嘆了口氣，看著手機屏幕發呆。

薛駿生推門進來的時候，就看見蘇曉被子上的那張紙條，他瞳孔縮了一下，走到蘇曉身邊坐下，“給誰打電話呢？”

“沒什么，一個……朋友。”蘇曉把紙條收起來，靠床坐起來。

薛駿生觀察著蘇曉的表情，這小子似乎一下子就沒了精神勁，大概是被現實給傷著了，不過他還是把自己的話說了出來：“我覺得，昨天晚上的事兒，你沒說實話。”

蘇曉抬起頭，他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避開了薛駿生的眼睛，但這些都被薛駿生毫無保留地看在眼里。

“如果你信任我的話，我希望你能對我說實話。沒事，”薛駿生抬手打斷蘇曉的疑慮，“不管多么荒誕，多么難以置信，你只管把你看到的說出來就行，我會對所有人保密。”

蘇曉直愣愣地看著薛駿生，問：“你相信我嗎？我沒有害張鵬程。”

薛駿生想了想，決定實話實說：“我會根據你說的，查明事情的真相。”

“那好吧，那我也沒什么可說的。”蘇曉說，“不過你可以去看看昨天我看的那篇帖子，我覺得你們應該去查查07年發生在六號教學樓里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