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姜妍吃了一頓飯,蘇曉心情不錯地回到宿舍,天色已經不早了,不過這兩天他都沒在宿舍樓里發現那只鬼的蹤影,看來它終于離開了。
回到宿舍的時候,張鵬程正趴在桌子上睡覺,電腦屏幕還亮著,主機風扇嗡嗡地響,想必是玩游戲玩累了。
蘇曉輕手輕腳繞過他,坐到自己椅子上換鞋,突然身后的窗簾嘩啦被風吹了起來,擋住了他的視線。他又單腳站起來,把窗簾拉到一邊,看到窗外的夜空有些陰沉,不見一顆星。
哐當。
張鵬程不知道什么時候站了起來,拉開門往外走,穿堂風又把門吹關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張鵬程?”蘇曉喊了一聲,沒聽見任何回應,他不太放心,撿起拐杖跟了上去。
他們的宿舍樓靠近籃球場,從籃球場后面繞過去,很快就到了被荒廢的六號教學樓。
蘇曉看著張鵬程的走向,越來越覺得不對勁,但張鵬程又走得很快,半殘廢的蘇曉幾乎跑得氣喘吁吁,還是追不上他。
“張鵬程!”蘇曉在張鵬程身后大喊大叫。轟隆一聲響雷,籃球場上的學生都急急忙忙地收拾東西,誰也沒有注意到后面小路上的人。周圍安靜下來,籃球場上的燈也熄滅了,蘇曉的拐杖敲在水泥地面上的聲音回響在寂靜的荒地上,就像卡西莫多的夜半鐘聲。
漆黑寂靜的六號教學樓聳立在黑暗中,像張著血腥大嘴的地獄犬,蘇曉想到那個在黑暗里蕩來蕩去的干癟的臉,握著拐杖的手心里冒出冷汗來。他眼看著張鵬程撞開了門上的封條,消失在黑洞洞的門里,像被黑暗吞噬了一樣。
“張鵬程你要干什么?怎么跟鬼上身了似……的……”蘇曉害怕得要命,又一個閃電在他頭頂炸開,他看到荒地上凄凄迷迷的野草在風里沒命地搖晃。一大滴雨落在蘇曉臉上,他抖了一下,想起昨天晚上的夢,鼓起勇氣走進那個惡魔之口一樣的門中。
樓外電閃雷鳴,蘇曉卻清楚地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在樓里回響著,閃電將他的影子拉長到樓梯口,光卻消失在更深處的黑暗里,他看到張鵬程像行尸走肉一樣走上了樓梯。
“張鵬程,醒醒!”蘇曉跟了上去,卻突然發現近在眼前的樓梯消失了,他面前是一堵墻,裸露著紅色的磚頭。蘇曉使勁推了推,墻面紋絲不動。
怎么回事?
蘇曉退到大堂里,左右看看。這座樓里不可能只有一個樓梯,現在只能去走廊兩頭碰碰運氣。冷汗從他頭發里流出來,他的手始終在發抖,他怕,怕得要死,但他不知道張鵬程到底發生了什么,拖得時間越長,張鵬程就越危險。拐杖咚咚地敲擊著地面,蘇曉腦子突突得跳,他一步一步走向左邊的走廊,一眼就看到104的門開著,一個穿著長裙的長發女子站在教室的正中央,看著他,她的臉上五官扭曲,眼睛里血肉模糊,竟然在朝著蘇曉笑。
“啊!”蘇曉大叫著后退,拐杖脫手,摔在地上,他顧不得了,連跑帶爬地朝大門跑去。
“救……救……”
黑暗里傳來格格的聲音,一雙扭曲的腳擋在蘇曉面前。
“救……救……”
蘇曉已經喊不出來了,他僵著脖子緩緩抬起頭——是男生宿舍樓里的那只鬼,只是它更狼狽了,身上的皮膚裂開了一道道血口。
“你……你說什么?”或許是蘇曉熟悉了它,看到它在這反而能鎮定下來。
“救……救……”
蘇曉向它的脖子看過去,一條繩索緊緊地勒在那里,所以它只能說出這一個字。但它抬起了手,朝蘇曉身后指著——樓梯!樓梯出現了!
蘇曉轉過身去,耳邊卻響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那個女鬼凄厲地叫著朝他撲來。
蘇曉以為自己死定了,他連逃跑都忘了,但他沒想到,女鬼越過了他,撲向了另外那只鬼。
那只鬼氣力很微弱,被女鬼像紙片一樣撕來撕去,眼睛卻一直看著蘇曉。
“救……救……”他的嗓子里始終重復著這一個字。
蘇曉爬過去拿起自己的拐杖,趁女鬼發狂的時候跑上了樓梯。
“張鵬程,張鵬程……”蘇曉不敢大聲喊,他跌跌撞撞地沖上二樓,突然一道閃電的亮光從洞開的窗戶刺進來,刺得他閉了閉眼睛,腳下不穩,朝前撲了過去。
“張鵬程!”蘇曉被眼前的景象嚇得肝膽俱顫,張鵬程站在椅子上,頭套在從房頂垂下的繩子扣里,正抬著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去戳自己的眼睛。
蘇曉從地上爬起來,撈起拐杖朝張鵬程的胳膊砸過去。“砰”一聲悶響,張鵬程腳下的凳子歪倒在一邊,他的身體開始抽搐。
蘇曉砸歪了。完了,他要害死張鵬程了。
蘇曉完全被嚇呆了,他又好像看到那具干尸在他面前晃來晃去,那具干尸慢慢變成了張鵬程,張鵬程又慢慢變成了干尸。
虛空里一聲嘹亮的哨響穿過轟隆隆的悶雷和嘩啦啦的雨聲直刺入蘇曉腦子里,蘇曉腦子一醒,他看到張鵬程在痛苦的掙扎,突然意識到他應該做什么。
他爬過去扶起凳子試圖讓張鵬程踩上,但張鵬程已經意識微弱了,他嘗試了幾次都沒成功,只能自己站上凳子,抱著張鵬程的腰將他高高舉起。
薛駿生又一次來到S大,還是這個讓他感覺不適的六號教學樓,昨夜發生在這里的一切不管從哪個角度講,都透著一股荒誕的詭異,以至于今天來勘察現場的同事也都詭異地安靜著。
“有什么發現?”薛駿生布滿血絲的眼被陽光刺得流淚,在進入昏暗的樓內之后終于得到了緩解。
“太亂了。”
地面上腳印混亂,有爬行的痕跡,因為薛駿生還發現了幾個手印。上了二樓之后,薛駿生更是覺得心里發毛,他看到正對著窗戶的那面墻上,寫著一個筆跡混亂的“罪”,空氣里彌漫著血腥味。
“指甲都斷了,不知道疼嗎?”李平用夾子從墻皮里夾出一截帶著血肉的指甲,倒吸了一口涼氣。
薛駿生看著那面墻,眼前似乎出現了背對著自己的張鵬程,正機械地一遍遍描寫墻上的字,他的指甲繃斷了,血冒出來,沿著墻往下淌,但他仍無知無覺,麻木地重復著同一個動作。
薛駿生閉上眼,眼睛的干澀得到暫時緩和,他發覺自己接手的這個案子,越來越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