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三人同舟
- (英)J.K.杰羅姆
- 2671字
- 2015-07-28 10:58:48
但誰又真想提前預知天氣呢?該來的總得來,之前再痛苦也躲不過。我們想要的預報是:一位老先生出現在某個陰沉的早晨,在我們急切企盼晴天時,他用慧眼環顧地平線,緩緩說道:
“噢,不會一直這樣,先生,我看這天一定會放晴。一切都會變好的,先生。”
“啊,他會看天”,我們說,我們問候他早上好,然后出門心想;“碰上這樣會看天的老人家可真好。”
我們對那老先生的喜愛之情,也不會因為天沒放晴、整日陰雨連綿而減少半分。
“啊,沒關系,”我們心想,“他已經盡力了。”
相反,對那種預報壞天氣的人,我們則滿懷痛苦和仇恨。
“你覺得天會變晴嗎?”路過他時,我們歡快地大聲問道。
“呃,不會的,先生;我看這雨得下一整天了,”他搖著頭答道。
“老蠢貨!”我們喃喃絮叨著,“他知道什么!”要是他的預言應驗了,我們回來會更加生他的氣,因為心中隱隱覺得,他跟這事兒脫不了干系。
在這個特別的早上,陽光無比明媚,喬治念了一通“氣壓下降”、“大氣層出現氣流,以斜線進入歐洲南部”、“氣壓激增”令人渾身血液梗塞。看到他的閱讀沒讓我們崩潰而只是浪費時間之后,喬治順走了我剛為自己卷好的煙,溜了。
哈里斯和我將桌上的幾樣東西收拾好,又把行李從門階上踢下去,開始等馬車。
行李被我們放在一起后,看起來特別多。有那個格拉斯通旅行袋、一個小手包、兩個食品籃、一大卷毛毯、四五件大衣和防水衣、幾把傘,還有個一個單獨裝在包里的甜瓜,因為別的地方都塞不下這個龐然大物;另一個包里放了一兩磅葡萄、一把日本油紙傘,還有一個煎鍋,因為柄太長不能放在包里,我們不得不用牛皮紙裹著它。
看起來確實多,哈里斯和我開始覺得很丟人,雖然我看不出為什么。沒有馬車經過,街上只有一群孩子路過,他們顯然被行李展覽所吸引,路都走不動了。
比格斯家的聽差最先過來參觀。比格斯是我們的蔬果商,他最過人之處就是總能雇到有史以來最寡廉鮮恥且毫無原則的聽差。我們知道,如果附近的男孩中出現了異常惡毒的壞小子,他準是比格斯家的。我聽說,臭名昭著的科勒姆街血案發生后,街坊鄰居們立刻猜測,比格斯家的聽差(那段時間那個聽差)就是罪魁禍首。他當時受到了19號房主的指控,重重盤問之下,要不是當時他提供了一個不在場證明,說罪發后的那個清晨,他曾打電話去詢問訂單(有21號房主作證,因為他碰巧在臺階上聽到電話),他可能會碰上大麻煩。我那時還不認識比格斯家的聽差,但據經驗判斷,那個不在場證明不大可信。
我說的比格斯的聽差從街角過來了。剛出現在我們視線中時,他明顯很匆忙,但一看到哈里斯、我、蒙特莫倫西還有我們的行李時,他放慢腳步打量起來。哈里斯和我怒目相視。這舉動足以傷害到一個幼小心靈,但和以往一樣,比格斯家的聽差可沒那么敏感。之后,他就在離我們臺階只有一碼遠的地方死死站住了腳,斜倚圍欄,嘴里嚼著根秸稈,視線牢牢鎖定我們。擺明了他要跟定這件事。
過了一會兒,雜貨商的聽差出現在街對面。比格斯家的聽差叫住了他,道:“嘿!42號一樓要搬家了。”
雜貨商的聽差從街對面走來,占據了另一邊的臺階。年輕的靴店紳士也停下腳步,加入了比格斯家的聽差;“布魯郵遞”的無能總管,在街邊占據了一個單獨的位置。
“他們不會餓死吧?”靴店的紳士問道。
“啊!你要是想乘艘小船橫穿大西洋,”“布魯郵遞”反駁說,“你是得多帶那么一兩件東西在身邊。”
“他們可不是要橫穿大西洋,”比格斯家的聽差插了一句;“他們這是要去尋找斯坦利[2]呢。”
這時,街上已經聚集了一小堆人,人們互相詢問,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其中一群人(年輕又穿著花俏的那一群)認為這是個婚禮,并指出哈里斯就是那個新郎;另一群年齡大些也更有思想的人主張說,這是個葬禮,而我很可能就是那個死者的兄弟。
終于,一輛空馬車出現了(這條街上的馬車出現得很有規律,在你不希望看到它們的時候,它們每分鐘出現三輛,晃來蕩去,專擋你的路),我們拾掇好自己,又整理好行李,坐了進去,還伸手抽了蒙特莫倫西的朋友幾巴掌,它們看起來死也不愿分開。我們在群眾的歡呼聲中出發,比格斯家的聽差向我們扔了個胡蘿卜以祝好運。
十一點鐘,我們抵達了滑鐵盧車站,之后四處詢問哪個站臺有十一點五分始發的火車;當然沒人知道。在滑鐵盧車站,就沒人知道哪有火車始發,或者始發的火車在哪里,任何關于火車的事情都不知道。我們的行李員覺得應該是在二號站臺,和他討論這問題的另一個行李員認為是一號。站長則十分確信地說絕對是從此地出發。
為了把這事兒做個了結,我們上了車站二樓,問了交通負責人,他告訴我們,他剛聽說有人在三號站臺見到了那班火車。我們到了三號站臺,車務員說,他們認為那是南漢普頓[3]特快列車,或者是溫莎[4]環線。但他們莫名地篤定那不是去金斯敦的火車。
然后我們的行李員說,他認為是在更高層的站臺;說他見過那火車。于是我們去了高層站臺,見到了火車司機,問他是不是要去金斯敦,他說他當然不能打包票,但他覺得大概是要去的。不過,如果他不是11:05去金斯敦的那班火車司機,那他確信就是09:32去弗吉尼亞沃特[5],或者早晨10:00去懷特島[6]的,亦或沿線的某個地方,我們到了就知道了。我們塞給他半克朗,乞求他爭取11:05去金斯敦。
“這條線上根本不會有人知道,”我們說,“你是誰,你要去哪。你知道路,你就悄悄地去趟金斯敦,一準兒沒問題。”
“呃,我不知道,先生們,”這可敬的先生答道,“但我想總會有火車去金斯敦的;那時我一定去。給我那半克朗。”
我們就這么乘著倫敦至西南線的火車去了金斯敦。
后來我們了解到,其實我們是乘著埃克塞特[7]的郵政專車來的,他們在滑鐵盧車站花了幾個小時尋找這火車,誰也不知道出了什么狀況。
我們的船在金斯敦橋下等侯,我們一路前行,存放行李,坐進船艙。
“你們都還好吧,先生們?”船員問。
“好得很,”我們答道;哈里斯撐船,我掌舵,蒙特莫倫西悶悶不樂又疑慮重重地待在船頭,我們就這樣向著大河進發了,接下來的兩周,我們都要以此為家了。
注釋
[1]伊利(Ely):男子名,也做英語中“東向”的縮寫。(譯注)
[2]斯坦利(Stanley):指英國記者和探險家亨利o莫頓o斯坦利(Henry Morton Stanley)。(譯注)
[3]南漢普頓(Southampton express),地名,英國小鎮。(譯注)
[4]溫莎(Windsor loop):地名,位于英國英格蘭東南部。(譯注)
[5]弗吉尼亞沃特(Virginia Water):車站名,位于英國薩里郡。(譯注)
[6]懷特島(Isle of Wight):車站名。(譯注)
[7]埃克塞特(Exeter):地名,英國西南部歷史文化名城。(譯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