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逃離不平等:健康、財富及不平等的起源
- (美)安格斯·迪頓
- 1706字
- 2019-05-29 16:12:55
除了錢,還有健康
同財富的增長一樣,人類在健康方面取得的進步也非常值得稱道。在過去的一個世紀中,富裕國家的人均預期壽命增長了30歲,并且還在以每10年增加2~3歲的速度發展。那些以前本活不過5歲的孩子,如今活到了老年階段,而那些本可能因心臟病中年辭世的人,如今可以看著孫輩們安然長大并順利進入大學。毫無疑問,在所有讓生命更有意義的因素中,壽命的增長屬于最主要的因素之一。
在健康領域,進步也同樣孕育了不平等。在過去的50年中,對吸煙有害健康的認知挽救了千百萬人的生命。由于受過教育,更富裕的專業人士會最先意識到這一問題,一條貧富人群之間的健康鴻溝也就此被制造出來。在1900年左右,細菌導致疾病還是一項新知識,專業人士和受教育人群最先將這項知識轉化為實踐以保護自己。在20世紀的黃金歲月里,我們了解了如何使用疫苗和抗生素來保護兒童,但如今每年仍有近200萬兒童死于疫苗可防治的疾病。在巴西的圣保羅或者印度的德里,富人能得到世界一流的現代化醫療服務,而在一兩英里之外,窮困的兒童卻被營養不良或者一些容易預防的疾病折磨致死。健康的進步為何如此不平等?不同的情況常常有不同的解釋。為何窮人更有抽煙傾向與為何有如此多兒童得不到疫苗的原因并不一樣。我們會在后面進行具體分析。在此處,我們要說的重點是:正如物質進步制造了生活水平的差距,健康的進步也制造了健康的鴻溝。
如今,“健康不平等”已成為各類重大不平等中的一個重要方面。當新的發明或者新的知識出現時,某些人首先受益,而其他人則在一段時間后才能獲益。這種不平等還屬于合理,畢竟如果是為了防止健康不平等,就想要去阻止吸煙有害這樣的知識傳播,是非常荒謬的。重要的是這樣的問題,諸如為何窮人更可能染上抽煙的嗜好,而早夭的非洲兒童,要是生在法國或者美國就能活過6歲,這種不平等為何一直存在?在這一方面,我們是不是應該做點什么?
本書主要關注物質生活水平和健康這兩個主題。這兩方面并非美好生活的全部要素,但是這兩個方面本身卻至關重要。在今日知識專業化的背景下,每一個學科都對人類的幸福有著自己的專門觀點,把健康和物質水平兩者結合起來討論,可以讓我們避開今日很常見的片面性錯誤。經濟學者關注收入,公共健康學者關注死亡率和發病率,人口學者關注出生率、死亡率以及人口規模。這些都是有益于增進人類幸福的研究,然而這些本身都不是在談幸福問題。這么說的確有點老生常談,但這背后隱藏的問題卻并非顯而易見。
我所在的經濟學領域認為,人們如果有更多的錢,就會過得更好。這觀點本身有其合理性。按照這個邏輯,如果一些人得到了更多的錢,而其他多數人即便得到很少或者沒有得到,至少他們也沒有受到損害,那么經濟學家通常就認為,這個世界變好了。這個觀點非常有號召力,并被稱為帕累托法則:只要沒有人受到傷害,那么更富有就是更好。但是這個觀點如果應用在幸福問題上,并且如果幸福的定義過于狹窄的話,就會有問題。因為要獲得幸福,生活中要變得更好的或者不應該變得更差的,絕不僅僅是物質生活水平。如果富人得到了政治優待,或者是通過破壞公共健康體制及公共教育體制,使得窮人在政治、健康或者教育方面利益受損,那么即便窮人最終賺到了錢,他們的實際福利水平也沒有變得更好。我們不能僅僅以物質水平一項來評價一個社會或者其公正性。但是,經濟學家卻經常錯誤地將帕累托法則用于分析收入問題,而忽視了人類幸福的其他方面。
當然,僅僅關注健康問題或者事關人類幸福的任何單一方面,都是不全面的。提高健康服務水平,讓亟須醫療救助的人獲得救助,這些是好事。但是,在我們將健康放在優先位置的時候,一定要考慮成本。我們也不能將壽命長短作為社會進步的衡量標準。壽命長的國家的人生活一般會更好,但如果這個國家是一個專制獨裁國家,那么壽命長未必是福。
幸福與否不能僅僅看平均情況,必須要考慮不平等問題。同樣,判斷幸福水平的高低需要從整體出發,而不能只看到某個方面或者某些方面。如果有可能,我肯定會就與幸福有關的自由程度、教育水平、社會自治水平、人的尊嚴以及參與社會生活的能力等方面展開全面論述。不過,即便在本書中我僅僅是從健康和收入兩方面去考察幸福這個問題,也至少可以讓我們擺脫單一論證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