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區分好人與惡棍的界線”(2)
- 偉大的博弈:華爾街金融帝國的崛起
- (美)約翰·S·戈登
- 4957字
- 2015-08-04 10:53:04
[37]唐提式養老保險(Tontines),即聯合養老金制,是一種集資辦法,所有的參加者共同使用一筆基金,每當一個參股者死后,剩下的人得到一份增加的份額,最后一個活著的人或過了一定時間依然活著的人獲得剩下的所有金額。—譯者注
[38]一般經紀人(generalist broker),指從事多種經紀業務的經紀人。—譯者注
[39]證券,通常指股票和債券。—譯者注
[40]當時的法國正處于大革命時期。—譯者注[41]紐約證券交易所(New York Stock Exchange),因在該交易所交易的品種包括股票、債券和其他多種證券,通常它也被譯為紐約證券交易所,簡稱紐約交易所。—譯者注[42]卡特爾(cartel),為協調生產、價格和商品市場而組成的獨立的商業組織聯合體或同業聯盟。—譯者注
華爾街早期的牛市加快了紐約證券交易所的誕生。紐約交易所的創立者之一威廉·杜爾(William Duer),是牛市的一個大玩家,他在牛市的操作方式成為此后所有牛市操作者追隨的“榜樣”,直至今日。
杜爾1747年出生在英國,杜爾的父親是西印度群島[43]的一個成功的種植園主。杜爾受教于伊頓公學,曾隨克萊夫[44]的軍隊在印度服役。他曾在西印度群島經營過他父親的房地產,然后定居在紐約,在這里,他獲得了一筆利潤豐厚的業務——為英國皇家海軍供應船桅和船檣。他在紐約的薩拉托加附近買了一片開闊的林木茂盛的土地來進行生產,并蓋了一座大莊園。
美國獨立戰爭爆發時,他站在了反抗英國的一邊,并入選了大陸會議。卸任后,他靠給大陸軍供應物資發了橫財,并娶了凱瑟琳·亞歷山大,也就是美國人所熟知的凱蒂小姐(Lady Kitty),她是非常富有的美國將軍威廉·亞歷山大(William Alexander)的女兒。
獨立戰爭后,杜爾和他的妻子住在紐約的豪宅里過著王室般的生活,有穿著制服的仆人服侍他們,每一頓飯要飲用多達15種以上的酒。他之所以能夠維持這樣一種奢華的生活方式,主要得益于18世紀80年代的一系列涉及土地和獨立戰爭債券的金融事件。1785年,他被任命為依照《聯邦條例》(Articles of Federation)設立的國家財政委員會(Treasury Board)的秘書,這個職位簡直就像是為獲得內幕信息而專設的。1789年,漢密爾頓(他的妻子是杜爾妻子的表親)任命杜爾為財政部部長助理。
漢密爾頓本人很正直,從來沒有想要通過他在政府的職位來謀取私利,也從來沒有向他的朋友提供過內部信息。當他的朋友——弗吉尼亞的亨利·李(Henry Lee)向他打聽有關財政償債計劃的消息時,他拒絕告訴亨利任何消息。相比之下,杜爾就沒有那么潔身自好了,例如,威廉·賓厄姆(William Bingham),一個費城的有錢人,也是杜爾的密友,滿懷信心地在阿姆斯特丹舉債6萬英鎊(這在當時是一個不小的數目)投機于聯邦債券。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他得到過杜爾的幫助,但人們無法想象,如果沒有內部信息幫助他提高勝算,他怎敢冒如此大的風險。
聯邦法律禁止財政部官員參與任何聯邦證券的投機活動,但杜爾寧可辭職也不愿遵守這條法律。他對在財政部建立各種關系的興趣遠比對自己本職工作的興趣要大,而且,事實上,他在財政部“有各種關系”也早已名聲在外。他越來越多地參與到各種投機活動中去,直到漢密爾頓覺得有必要提醒他這位從前的部下。他在1790年初秋給杜爾的一封信中寫道:“我很擔心,唯恐你會走得更遠,那樣會對你自己造成傷害,也會損害公共利益,連你我之間的友誼和我對公眾利益的義務都將受到威脅。”杜爾有沒有回復我們無從得知,因為沒有書面材料留下來,但是面對漢密爾頓的提醒,杜爾的行為顯然沒有絲毫改變。
為了他自己,也為了其他人,杜爾繼續參與投機。為他提供投機本錢的債主中有亨利·諾克斯[45],當時美國戰爭部的部長。杜爾和其他人的主要投機工具是美國銀行的股票,該股票的發行價是每股100美元。在1791年9月下跌之前,它的價格曾高達每股185美元,但卻從未跌破過130美元,并且很快就又回升到170美元左右。
1791年年底,杜爾開始與亞歷山大·麥科姆(Alexander Macomb)合伙經營,麥科姆是紐約最富有和最出名的公民之一。他們計劃合作一年,對股票,特別是對紐約銀行的股票進行投機。股票放在麥科姆的賬戶上并以他的名義交易,但杜爾是真正的幕后指使人。實際上,這一協議將麥科姆的財富和杜爾的投機天賦,以及他與財政部的關系緊密結合起來了。在年終他們將平分利潤。
當市場傳說美國銀行正在收購紐約銀行,并要將紐約銀行變成美國銀行在紐約的分行時,杜爾開始買進紐約銀行的股票。如果傳言被證實的話,股價肯定會上漲,那么杜爾和麥科姆將獲得可觀的利潤。但事實上,杜爾似乎有著更深的計謀。他用麥科姆的賬戶在市場上做多紐約銀行股票的同時,又用他自己的賬戶在做空這只股票。在他的建議下,紐約最有權勢的家族——利文斯頓家族也開始做空紐約銀行。這樣,杜爾公開在賭紐約銀行將被收購,但私下里他也在賭這不會發生。即使收購沒有發生,杜爾和麥科姆合營的股票賬戶損失慘重,杜爾自己的賬戶上也會大發其財。因為他與麥科姆的合營協議中約定使用麥科姆的錢,而沒有他自己的,他這樣兩面同時“下注”的做法頂多只會犧牲掉他自己的信譽,對杜爾來說,他是非常樂意作這種“犧牲”的。
當投機狂熱逐漸升溫時,又有幾家銀行宣布合并。紐約州百萬銀行(The Million Bank of the State of New York)如其名字所喻,真的擁有100萬美元的資本,它的公司章程允許它與紐約銀行合并。不言而喻,這一合并將發生在廣泛傳言的紐約銀行和美國銀行的兼并之前。于是投資者蜂擁搶購,在百萬銀行的股票發行時,該股票的認購權證很快就賣到了92美元。當坦慕尼[46]銀行宣布發行4000股股票以籌資20萬美元的時候,銀行收到的認購單超過了21740份。
在這股狂熱的高潮中,人們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杜爾身上,似乎他不會錯。他的股票操作本來應該是很秘密的,但卻很快為公眾所知,并被其他的投機者模仿。同時,杜爾四處借錢購買股票也為股價的上漲火上澆油。他向銀行借款,也向私人借款,包括在1792年3月初向沃爾特·利文斯頓(Walter Livingston)借了20.3萬美元。此外他還跟很多著名人物簽訂了投機協議,這些人包括約翰·羅斯福(John Roosevelt)和尼古拉斯·羅斯福(Nicholas Roosevelt)。他開始買進銀行股,為未來交割做準備,相信股價的上漲會使他有能力還錢。
漢密爾頓十分震驚,他在1792年3月2日寫道:“這種時候,應該有一個區分好人和惡棍的界線,來區分受人尊敬的股票投資者和純粹的毫無原則的賭徒。”在此后的歲月里,華爾街和政府的精英們竭盡全力就是為了尋找這樣一條界線,而他們殫精竭慮所得到的充其量不過是一個讓人喜憂參半的結果。
將股票賣給杜爾的人中,有好幾個是利文斯頓家族的會員,因此他們希望看到股價下跌而不是繼續上漲。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們開始從銀行中提取黃金和白銀,以減少當地的貨幣供應,并迫使銀行收回貸款。換句話說,他們啟動了一輪信用收縮。于是利率飆升到日息1%。
這對杜爾和那些借款做多的人來說是毀滅性的打擊。當審計員發現杜爾所負責的財政部的賬戶上少了23.8萬美元時,終于東窗事發了。漢密爾頓此前曾給過杜爾時間讓他收拾好他的爛攤子,現在別無選擇,他下令財政部對杜爾提起訴訟來追回這筆款項。
絕望中,杜爾試圖借錢來填補這個窟窿,但是僅僅在幾周前還恨不得蜂擁把錢扔給他的人們,現在連一分錢都不愿意借給他。像所有其他華爾街的絕望者一樣,杜爾孤注一擲。在3月22日他寫給沃爾特·利文斯頓(他曾經借給杜爾巨額的款項)的信中寫道:“我現在很安全,敵人無法傷害我,我的心中充滿神圣,我在獨自面對整個世界。”
事實上,不用說,他此刻絕對不是安全的,一天后,他就因欠債不還而入獄,并在那里了結余生。杜爾入獄后,市場恐慌隨之而來,股價一路狂跌。第二天,在當時紐約這個小小的金融社區里,就有25起破產案發生。沃爾特·利文斯頓,這個曾經在紐約的上流社區挨家挨戶向大家保證過他還有錢的人,現在也宣布自己已經破產。而亞歷山大·麥科姆早在4月初就已經破產,并鋃鐺入獄。
當時的國務卿杰斐遜在給朋友的信中寫道:“最終,我們的股票泡沫破碎了,杜爾的破產傳染給了紐約的其他人,就這樣,他們像多米諾骨牌那樣一個個倒下了。”杰斐遜一向痛恨投機者,此時幾乎掩飾不住自己的興奮,他算了一下,投機者損失總值達到了500萬美元,這相當于當時紐約的房地產總值。他的結論是,股市恐慌所帶來的損失跟自然災害摧毀紐約所帶來的損失是一樣的。
事實上,情況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糟。雖然很多投資者的確在股災中遭受了滅頂之災,但是他們明白自己在玩什么游戲,也只會怪罪自己。他們中的很多人還很年輕,吃一塹,長一智,還會從失敗中恢復過來。
同時,漢密爾頓迅速采取行動,保證恐慌不會摧毀基本完好的交易體制,以免無辜的投資者(而不是投機者)受到傷害。他下令財政部購買價值幾十萬美元的聯邦證券,支持市場并且要求銀行不要收回貸款。此外,為了緩解貨幣供給的短缺,他允許商人可以用期限為45天的短期票據來支付海關進口關稅,而此前這些關稅只能用黃金或合眾國票據支付。漢密爾頓高度贊揚財政部和這些銀行,他說:“只要這些金融機構保持完整,任何真正的公共性災難都不會發生。”
漢密爾頓所做的正是一個社會的貨幣和財政當局在金融恐慌中應該做的。他這樣一個嚴密的應急計劃有效地阻止了恐慌,使之沒有發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確保了股市危機不會對美國經濟造成長期的負面影響,盡管有個別的投機者無法避免地遭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不幸的是,漢密爾頓所采取的正確行動及其所包含的經驗并沒有被杰斐遜主義者看到,他們無法分辨投資者、投機者和賭徒,他們只看到漢密爾頓是在保釋一群賭徒。當他們隨后執掌政權時,他們摧毀了漢密爾頓構建的體系,使得這個國家一次又一次陷入金融災難之中。直到1987年,也就是195年以后,聯邦政府才再一次義不容辭地介入一場重大的投機恐慌,成功地阻止了一場金融危機進一步演變成全國性的災難。
杰斐遜主義的另一個后果是:華爾街將在一個權力真空中發展,它僅有的領導機構和調節機制只會來自于它的內部。在此后的歲月里,華爾街將不得不自己建立規則,自己設計運作程序。這使得華爾街作為一個金融市場,比世界上其他的市場要自由得多。但是一個沒有監管的自由市場在本質上是不穩定的,在壓力面前它很容易崩潰。
[43]西印度群島(West Indies),位于北美洲東南部與南美洲北部的群島。—譯者注
[44]羅伯特·克萊夫(Robert Clive,1725~1774),英國將軍、政治家,在保衛大不列顛在印度利益的過程中起過重要作用。—譯者注
[45]亨利·諾克斯(Henry Knox,1750~1806),美國獨立戰爭中的將軍,他曾把在紐約提康德羅加要塞繳獲的55門大炮運到了波士頓,喬治·華盛頓用這些大炮迫使英國軍隊撤出該城(1776年)。—譯者注
[46]坦慕尼(Tammany),后來演變為美國民主黨的一個政治集團,也稱坦慕尼協會或坦慕尼集團,在19世紀末,曾經一度控制了紐約的政治。—譯者注
事實上,所有的銀行,包括紐約州的百萬銀行,到此時還沒有開張,盡管它們早已在投機狂熱最高漲的時候就宣布成立。即使沒有發生股災,它們中能有幾家會真正開張也是一個未知數。而要公開發行股票,一個公司需要得到許可證。在18世紀末期,這只能由州立法機構批準。
公司制是文藝復興時期的一項發明,它對資本主義體系乃至現代社會的發展都是至關重要的。在公司出現前,一個人如果要投資,不管是個人投資還是合伙投資,他所有的個人財產都置于風險之下。在現代公司制度下,一個公司至少在法律意義上是一個“人”——也就是說,它是一個法人。公司可以被起訴,可以擁有它自己的財產,可以破產,甚至可以被指控刑事犯罪(盡管在現實中很難將一個公司關進監獄)。當然,公司也可以被征稅。但是公司的股東并不是公司本身,他們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但不必對他們持股的公司的行為負責。同樣,股東們所面臨的風險也不會超過他們在公司里所有的投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