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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耶魯大學嬰幼兒認知中心

我最開始研究嬰兒的道德生活時,采用的研究方法并不是為道德問題設計的。它原本的目的是探究嬰兒的社會理解能力到底有多復雜。我和同事們都很想知道,嬰兒是否能準確預測他人對善人和惡人的反應。我們尤其想搞清楚的是,嬰兒是否有能力理解個體傾向于接近那些曾經幫助過他們的人,回避那些曾經傷害過他們的人。

我想借此機會特別指出,我參與的所有嬰兒研究都是在耶魯大學嬰幼兒認知中心進行的。該中心的負責人是我的同事(和妻子)卡倫·溫。而這些實驗也都是我和卡倫,以及她的本科生、研究生和博士后研究員合作進行的。

在我開始闡述我們的發現之前,我想先讓讀者你對我們實驗室的研究工作有一個全面的了解。一般來說,每項實驗的持續時間大約為15分鐘,從父親(或母親)帶嬰兒走進我們的小測試間開始計算。在大多數時間里,父親(或母親)都會坐在椅子上,讓嬰兒坐在自己腿上;有時候嬰兒也會被安置在一張高凳上,而父親(或母親)則站在他身后。到這一步時,有些嬰兒要么是睡著了,要么就哭鬧不安,總之實驗無法繼續進行下去。平均來說,我們這類實驗最后通常會有大約1/4的參與者無法走到最后。正如批評家指出大多數心理實驗的參與者都是想要掙兩瓶啤酒錢的美國大學本科生那樣,從某種程度上說,大多數發展心理學實驗研究的對象是對實驗有興趣,而且能保持清醒的嬰兒。

實驗室

我們第一項實驗的領導人是瓦萊麗·庫爾邁耶(Valerie Kuhlmeier),她當時是一名博士后研究員。我們需要在實驗中向嬰兒展示善意和惡意的人際互動,而最明確的惡意人際互動無疑就是動手打人了。但是我們擔心家長,可能還有耶魯大學人類被試委員會(Yale Human Subjects Committee),不會同意我們讓嬰兒目擊暴力沖突的請求。

我們決定借鑒心理學家戴維·普瑞馬克(David Premack)和安·普瑞馬克(Ann Premack)的研究工作。他們讓嬰兒觀看動畫片,動畫片中的主角要么幫助另一個角色擠過狹縫,要么阻止另一個角色通過狹縫。他們通過實驗發現,嬰兒認為幫助行為是正確的做法,阻礙行為是錯誤的做法。

我們在他們的研究基礎上又制作了幾部新動畫。動畫片中的角色都是些幾何體。它們要么為其他角色提供幫助,要么造成阻礙。比如有個紅色圓球試圖滾上某座小山,我們會向嬰兒演示兩個場景:在一個場景中,我們會讓一個黃色方塊跟在紅圓球身后,把它緩緩推上山頂(幫助);在另一個場景中,我們會把一個綠色三角放在紅圓球前面,把它推下山去(阻礙)。在下一部動畫中,嬰兒將會看到三個角色同時在場,紅圓球要么接近黃方塊,要么接近綠三角。我們想要借此了解,嬰兒認為紅圓球應該如何對待其他角色。

我們發現,9個月和12個月大的嬰兒在看到紅圓球接近幫助它的角色時,注視時間會更長。如果動畫角色長了眼睛、更接近于人類的相貌,實驗結果會尤其顯著。這項研究告訴我們,嬰兒確實擁有真正的社會判斷能力。(但如果動畫角色沒有長眼睛,那么12個月大的嬰兒對二者的注視時間就沒有規律可循,而9個月大的嬰兒的注視時間將不會發生變化。)

后續研究指出,嬰兒對于幫助和阻礙行為的理解似乎產生于6~9個月之間。該研究使用了畫有人類表情的三維立體動畫,在10個月大的嬰兒身上再次發現了同樣的規律,但是這一規律并沒有出現在6個月大的嬰兒身上。

這些研究可以幫助我們探索嬰兒對他人行為的預期——嬰兒認為他人應該選擇接近幫助者,而非阻礙者。但是單憑這些實驗,我們還無法了解嬰兒自己對幫助者和阻礙者的看法。他們本人更喜歡哪一個呢?從成人的角度來看,我們當然覺得幫助者是個正派人,阻礙者是混蛋。但是嬰兒的看法是否和我們一樣?在當時還在攻讀研究生的基莉·哈姆林(Kiley Hamlin)領導下,我們準備通過另一系列實驗來一探究竟。

我們在第一組實驗中啟用了三維幾何體。我們不再給嬰兒播放動畫片,決定改演玩偶戲。(你可能想問,我們為何要用三維幾何體,而不是真人角色?這是因為嬰幼兒通常都不愿意靠近陌生的成年人。)雖然“注視時間”法是探究嬰兒期望的絕佳方法,但是我們這次打算采用另一種研究方法——“伸手夠物”。“伸手夠物”法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確定嬰兒自己的喜好。實驗的場景設置和之前一樣:圓球試圖爬上山頂;它有時得到幫助爬上山去,有時受到阻礙滾下山來。然后,研究人員將幫助者和阻礙者放到嬰兒面前的托盤里,看看嬰兒會伸手去夠哪一個。

在此說明一下關于本實驗的一些細節問題。為了確保嬰兒確實是對我們想要檢驗的變量作出反應,而不是根據物體的形狀或顏色作出選擇,我們采用了系統方法來控制變量,隨機安排幫助者和阻礙者,比如說,紅方塊在一半嬰兒面前是幫助者,在另一半嬰兒面前就變成了阻礙者。我們要考慮的另一個問題是“無意識的暗示”(unconscious cueing):如果陪伴嬰兒的成年人知道哪個是“好人”,哪個是“壞人”,他們可能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自己的想法。為了解決這一問題,負責在幕后操縱玩偶的實驗人員自己看不到這場戲,所以也無從了解“正確”答案是什么;至于陪伴嬰兒的母親,則需要在關鍵時刻閉上眼睛。

正如我們預期的一樣,絕大多數6個月和10個月的嬰兒都更喜歡幫助者,而不是阻礙者。而且從統計數據來看,實驗結果異常顯著:幾乎所有嬰兒都伸手去夠幫助者。

對于這個結果,我們可以有三種解釋:嬰兒可能喜歡幫助者,也可能排斥阻礙者,還有可能兩點兼備。為了進一步探究到底哪種解釋站得住腳,我們又給玩偶戲增添了一個新角色,它既不為主角提供幫助,也不去制造阻礙,它是個中立者。我們發現,若讓嬰兒在幫助者和中立者之間作出選擇,他們更愿意選擇幫助者;若讓他們在中立者和阻礙者之間選擇,他們更愿意選擇中立者。也就是說,嬰兒不但更喜歡“好心人”,而且還排斥“卑劣者”。這次實驗的統計結果依然十分顯著,絕大多數嬰兒都作出了同樣的選擇。

實驗室

我們接著又做了另一組實驗。這次我們把研究對象換成了3個月大的嬰兒。要知道,處于這個年齡段的嬰兒真的就像鼻涕蟲一樣。他們無法很好地控制身體作出伸手夠物之類的行為,所以我們不能用一般方法來探究他們的喜好。但我們在跟年齡大一點的嬰兒做實驗時注意到的一個小細節,也許能幫助我們和更年幼的嬰兒進行交流。

我們在分析實驗錄像時發現,嬰兒不僅會伸手去夠幫助者,他們還會直直地望著它。也就是說,我們在對更年幼的嬰兒做實驗時,可以把“注視方向”當作判斷他們個人喜好的依據。在我們把“好人”和“壞人”介紹給3個月大的嬰兒之后,我們得到實驗結果也非常顯著:3個月大的嬰兒明顯更喜歡望向“好人”。

于是我們又加入了中立角色,這次的實驗結果就非常有趣了。這些3個月大的嬰兒和6個月以及10個月的嬰兒一樣,注視中立者的時間要長于阻礙者。但是他們對幫助者和中立者的態度并未出現明顯差異。這和我們常在成年人及兒童身上發現的“負面偏好”(negativity bias)現象非常相似。也就是說,我們對壞事或壞人(也就是實驗里的“阻礙者”)的感知能力要比我們對好事或好人(也就是“幫助者”)的感知能力更為敏銳,而且在嬰兒的心理發展過程中,前者出現的時間要早于后者。

這就是我們最早進行的一系列“幫助者/阻礙者”研究。在我們撰文發表于《自然》雜志之后,這些研究很快引起廣泛熱議,既有人表示支持,也有人提出批評。一些富有批判精神的同仁懷疑,嬰兒可能并非真的是對“善意/惡意”的社會性互動作出反應,他們的關注點有可能是實驗場景中的某些非社會性因素。我們自己其實也有同樣的疑慮。我們在設計實驗時,特意做了某些特別設計,希望能排除種種可能的干擾。我們設置了其他許多不同場景。比如把主角換成一個不會動的方塊,它自己不能移動。“幫助者”和“阻礙者”的動作則和之前的實驗一樣;只不過現在主角自己并不想上山或下山,所以“幫助者”和“阻礙者”實際上并沒有起到幫助或阻礙的作用。在這個實驗場景中,嬰兒的偏好消失了。也就是說,嬰兒確實是對社會性互動作出反應,而不是對物體的移動。

在瓦萊麗·庫爾邁耶的實驗過去數年之后,卡倫實驗室的本科生山口真理子(Mariko Yamaguchi)領導了另一項研究,她的團隊再次把當年參與瓦萊麗實驗的孩子們召集起來。在瓦萊麗最初進行的實驗中,孩子們需要預測圓球對幫助者和阻礙者的反應。在時隔數年之后,山口發現,這群孩子最初在“幫助者/阻礙者”實驗中的表現,與他們4歲時的社會推理能力有關(他們在其他實驗中的表現則未呈現出這種關聯性)。這也就意味著,我們確實可以通過“幫助者/阻礙者”實驗來探索嬰兒的社會理解能力。

但我們還想知道,如果我們不使用最初的那個“幫助者/阻礙者”場景,結果是否仍會保持一致呢?所以基莉和卡倫又為嬰兒設計了另外一些實驗場景。比如讓主角努力開盒蓋,一個玩偶過來掀開盒蓋,另一個跳到盒蓋上把盒子死死關住。又比如讓主角玩皮球,然后皮球滾跑了。這時,一個玩偶會把球踢回來,另一個則會抱起球跑走。在這兩個場景中,5個月大的嬰兒都更喜歡“好人”——也就是那個幫助打開盒蓋或者把球踢回來的家伙,而不是“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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