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認為的清末四大譴責小說是中國清末四部譴責小說的合稱。即李寶嘉(李伯元)的《官場現形記》、吳沃堯(吳趼人)的《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劉鶚的《老殘游記》和曾樸的《孽海花》。
清末四大譴責小說是在舊的社會制度行將瓦解,傳統文化、傳統觀念受到新情況、新問題挑戰的條件下出現的。文本所表達的思想內容和反映的思想觀念,是對社會文化、倫理道德和人們行為方式上的解構和反叛。這些作品直接以社會上的種種弊端構成情節矛盾,把現實社會中的種種丑惡現象拿出來示眾,用嬉笑怒罵、冷嘲熱諷的語言表示自己對這類丑惡現象的憎惡,以激發人們改良社會的決心和勇氣。
《官場現形記》原書署“南亭亭長著”。南亭亭長即李伯元(1867—1906年),名寶嘉,號南亭亭長,江蘇武進人。3歲時喪父,由曾做過山東道臺的伯父撫養。擅詩文,少年時代高中頭名秀才,后幾次考舉均落榜。1896年到上海辦《指南報》,后來又主辦《游戲報》《繁華報》。1903年,應商務印書館之聘,主編《繡像小說》半月刊。陸續寫出了《官場現形記》六十回、《文明小史》六十回等書。
《官場現形記》是清末譴責小說中最有代表性的作品,全書共60回,結構安排與《儒林外史》相仿,以人為骨,串聯而成。作品借清末官場為表現對象,描述了封建社會崩潰時期的舊官場之種種腐敗、黑暗和丑惡的情形。其中多是實有人物,只是改易姓名而已。胡適曾在為此書做的序言中論說過:“就大體上說,我們不能不承認這部《官場現形記》里大部分的材料可以代表當時官場的實在情形。那些有名姓可考的,如華中堂之為榮祿,黑大叔之為李蓮英,都是歷史上的人物,不用說了。那無數無名的小官,從錢典史到黃二麻子,從那做賊的魯總爺到那把女兒獻媚上司的冒得官,也都不能說是完全虛構的人物。”
(一)內容簡介
李伯元的《官場現形記》是我國第一部在報刊上連載、直擊社會黑暗而取得轟動效應的長篇章回小說,也是清末譴責小說的代表作,首開近代小說批判社會現實的風氣。全書從中舉捐官的下層士子趙溫和佐雜小官錢典史寫起,串起清政府的州府長吏、省級藩臺、欽差大臣以至軍機、中堂等形形色色的官僚,揭露他們為升官而不擇手段,蒙混傾軋,作者為我們描述了一幅晚清官吏的丑態圖。
作者塑造了一群形形色色的官僚形象,他們的官職有高有低,權勢有大有小,手段各有不同,但都“見錢眼開,視錢如命”。舉人出身的王仁開館授徒,為了激發學生讀書的積極性,他說只有讀書才能當官,而這當官的好處則十分誘人:“點了翰林,就有官做,做了官,就有錢賺,還要坐堂打人,出起門來,開鑼鳴道。”這些是上不得臺面的話,而他居然堂而皇之地拿到課堂上宣講,且振振有詞。我們不難想象,在這種思想教育熏陶下的門徒,除了禍國殃民之外,還會有何作為。“讀書科舉而仕”本是封建社會官之“正途”,但“正途”尚且如此不堪,何況其他。最嚴重的則是捐官,即用錢來買,按官階定價,不問買方出身來歷,是否有才能,只要肯掏得起銀兩,即可做官。為鏟除太平天國、義和團等起義而出臺的另一個為官之道,美其名曰“軍功”,即用官位當獎品頒發給打仗立功的人員。而這些有“軍功”的人大多是靠著屠殺百姓、鎮壓起義的劊子手。他們雖各有特點,手段各不相同,但其本質無不是魚肉百姓,見錢眼開,視錢如命。一部《官場現形記》正是一幅封建社會的官僚百丑圖,曲妍盡態,呼之欲出。
(二)一幅清末官吏的丑態圖
作為清末最早最有影響的譴責小說,其作品中沒有—個中心人物和一個中心事件,而是由許多相對獨立的短篇連綴而成的。作品旨在揭露和譴責晚清社會的政治黑暗和吏治的腐敗。書中描寫了形形色色的封建官吏,這些人有文官也有武將,職位、品級各不相同,但是,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信念,即“千里為官只為財”。為了錢,他們販賣人口、克扣軍餉、濫殺無辜、魚肉百姓,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為了錢,他們不顧禮義廉恥,將人性拋諸腦后,“金錢至上”在他們的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為了保住冒騙來的官職,冒得官逼著17歲的親生女兒給上司做妾,任人糟蹋;瞿耐庵的老婆為了讓丈夫升官發財,竟恬不知恥地拜湍制臺十幾歲的小姐做“干娘”;浙江署理撫臺付理堂,舊衣破帽在身,表面廉潔奉公,實則受賄賣缺,當了一次副欽差,就賺了幾十萬兩銀子;胡統領“剿匪”,更是《官場現形記》中描寫統治階級殘害百姓最深刻的篇章。原本沒有劫匪的嚴州,只因城里出了兩樁盜案,胡統領就虛張聲勢,率領大隊人馬前來搜掠搶劫,將村莊洗劫一空,并與地方官勾結,逼迫百姓送萬民傘,然后奏凱班師,賺得個“破格保奏”。除此之外,小說還著力描寫了這些欺壓百姓的官吏在洋人面前奴顏卑膝、妥協投降的丑態等等。《官場現形記》對晚清的官吏做了比較全面的揭露,表現了作者對現實的批判精神和反對帝國主義侵略的愛國主義意識,同時開拓了中國近代小說的現實主義之風。但是,作者錯誤地認為只要把壞官變好官,天下就太平了。而他寫這部書的目的,也是想讓官吏讀后“知過必改”。這種不觸動封建制度的改良,顯然是行不通的。另外,對太平天國革命運動的誣蔑攻擊也是這部作品的不足。顯然,作者是站在統治階級的立場上著書立說的。在藝術表現上,作者善于通過一個人或者一件事把生活中的丑惡現象集中起來,運用諷刺和夸張的手法進行渲染,有些細節描寫真實生動。但是,由于頭緒繁雜,缺乏故事的完整性和人物形象的典型性,所以給人的印象不夠深刻。
(三)一代現實主義風格的開拓
《官場現形記》現實主義風格的一個主要的特點,就是題材選擇與組織的實錄性。我們常把某些現實主義的態度廣泛地反映出一個時代的社會生活面貌的文學作品稱為“生活的百科全書”“一代詩史”“社會風俗史”,那么將《官場現形記》稱為晚清官場乃至整個封建社會官場丑行的“百科全書”應是毫無愧色的。
《官場現形記》對于官場的種種齷齪卑鄙、穢惡無恥、昏聵糊涂的丑行惡德的真實記錄進行藝術的集中和突顯,昭示于讀者面前,并從理性的高度予以觀照,收到了意想不到的藝術效果。作家以生動的形象表明,上至最高統治者“老佛爺”,下至中樞重臣、封疆大吏、撫道知縣,直到典史、師爺等佐雜底層,幾乎無官不貪,無吏不污,為讀者展示了一幅封建王朝統治分崩離析、病入膏肓的末日圖景。
值得注意的是,盡管《官場現形記》的許多材料有所來歷,但它畢竟是小說,若僅僅拘泥于書中史料的“索引”,往往導致諸多誤解。而且與《儒林外史》不同的是,《儒林外史》是士流中人自諷儒者之奇形怪狀,作者身為士人,熟悉內情,因而凡所敘述,“獨多而獨詳”;而李伯元自己并非官場中人,“對于官場的情形也并不很透徹,所以往往有失實的地方”,加之《官場現形記》最初是在《繁華報》上連載發表的,作者邊寫邊刊,而且不少是急就章,藝術上難免粗糙。作者自己也曾說過:“未作《官場現形記》之先,覺胸中有無限蘊藉,可以借此發抒,迨一涉筆,又覺描繪世情,不能盡肖,頗自愧閱歷未廣,倘再閱十年而有所撰述,或可免此弊矣。”(語出《譚瀛室隨筆》,見《李伯元研究資料》109頁)。關于這一點,胡適先生的評價還是很公允的:“雖然有過分的描寫或溢惡的形容,雖然傳聞有不實不盡之處,然而就大體上論,我們不能不承認這部《官場現形記》里大部分的材料可以代表當日官場的實在情形。”
《官場現形記》在藝術風格上同時具有諷刺小說和社會批判小說的雙重特點,因而在表現手法上,冷峻的再現性描寫是《官場現形記》現實主義風格的另一個重要特點。論及《官場現形記》的藝術風格,人們往往以《儒林外史》與之比較。魯迅先生格外推崇《儒林外史》,他認為:“迨吳敬梓《儒林外史》出,乃秉持公心,指摘時弊,其文又感而能諧,婉而多諷,于是說部中乃始有足稱諷刺之書。”確實若以“婉而多諷”的標準來衡量,《官場現形記》未可算作成功的諷刺小說,然而以此來衡量其小說藝術上的優劣,似又流于簡單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