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善戰:孫子兵法中的高維博弈
- 墨子連山
- 2152字
- 2025-08-28 15:30:27
用“五事七計”盤自己
端正態度后,我們已經能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地對待戰爭,下面就要真正開始討論預算了。怎么討論呢?孫子給了一個框架,從道、天、地、將、法五個方面進行討論。
道,就是“為何而戰”,也就是現在企業常說的“使命”。很多人認為這是個虛得不能再虛的東西,沒事整這些虛頭巴腦的有什么用?然而,這東西不但有用,而且是一切假設的基礎,如果沒有這個“終極目標”,我們根本沒有辦法開始,因為沒有目標就沒有動機,更談不上行動。
任何一支偉大的軍隊,必然擁有堅定的使命,其中最典型的莫過于我們的紅軍了吧?一沒有槍,二沒有糧,始終被圍剿,朝不保夕,在如此險惡的條件下,在如此令人絕望的環境里,是什么讓這支軍隊翻雪山,過草地,一直走下去,直到最后的勝利?紅軍戰士們恐怕不是為了封侯拜相,也不是為了錦衣玉食,如果是為了上述種種,他們大可以投身軍閥,再不濟也可以遠山深居不問世事。但紅軍戰士們沒有,所以支撐他們走下去的不可能是金錢與權力,而是建立一個“沒有剝削沒有壓迫的新中國”。結果大家也看到了,他們創造了人類戰爭史上一個又一個偉大奇跡,直到新中國成立,中國人民從此站了起來。
不只是軍隊,任何一個團體,一個公司、一個部門、一個球隊、一個班級,如果成員們能夠擁有彼此和諧的價值觀,共同追求一個目標,把周圍的人當作戰友而不是敵人,同舟共濟,那么他們必定會迸發出令人難以想象的力量,使得一加一遠大于二。而反過來呢?各行其是,互相拆臺,那就只能是一盤散沙,烏合之眾。有人想往東,有人想往西,兩股力量相抵消,人越多阻力反而越大,最后只能原地踏步,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讓他們立刻土崩瓦解。這就是“道”的意義。
“天地”指客觀條件。雨天還是晴天,冷還是熱,春夏秋冬什么季節,這是“天”。距離遠還是近,易守難攻還是易攻難守,視野開闊還是狹窄,能否獲得水源糧食補給,想撤退是否有退路,這是“地”。想象一下,如果你是一名普通士兵,將軍宣布要大夏天跨過沙漠去遠征,烈日當頭,還沒有水源,此時你怎么想?是不是覺得嗚呼哀哉,這一遭必定有去無回!既然是死路一條,那為什么不想辦法去尋一條生路呢?能跑則跑,跑不了就干脆反了。這就是陳勝吳廣揭竿而起的樸素理由:“等死,死國可乎?”
因此,天、地這些客觀條件在古代絕不是說說而已,以當時的組織能力,很多敗仗并不是敗于敵人的強悍,而恰恰是被客觀條件打敗。雨天行軍有多苦?渾身濕漉漉,一身泥巴,肚子餓得咕咕叫,結果道路泥濘,糧草還沒跟上,誰心里能沒有怨氣?這時候,很可能一個人沒忍住大罵一聲就會引發連鎖反應,整個軍隊的怒火被點燃,結果就是一哄而散,導致全軍潰敗。這種“一聲吼”在古時候還有個專門的名詞,叫作“營嘯”。都有專屬名詞來指代了,可見并不罕見。
那么如何把將領自身具備的素質落實到練兵管理的客觀環境上呢?答案是靠制度,也就是最后的這個“法”。
“曲制”是部隊編制,“官道”是職級劃分,這兩個加在一起,就相當于現在公司里面的“組織架構”。“主用”是軍需管理制度,也就是公司里面的制度流程。
“智信仁勇嚴”都是將領的個人素質,也是一個領導核心必然具備的框架,有了框架,就要開始按照框架去設定預算的各種前提假設了。假設的時候要注意,這五個方面不能有遺漏,而且大家對所有假設的認知必須拉齊,現在流行叫“對齊顆粒度”。否則你認為這樣,他認為那樣,最后只能落得個雞同鴨講。這個拉齊認知的過程,就叫作“校之以計”。不但要比較,而且要經過討論,這正是“計”的關鍵所在,重點就在于相互交流,互通有無。
把假設確定好,我方情況和敵方情況全部討論清楚,并且得到所有人認可之后,剩下的是做敵我雙方逐項對比。雙方誰的價值觀更符合廣大人民的利益,誰的使命更清晰,誰的“為何而戰”更明確?誰的將領更有智慧,更具威信,對士兵更仁愛,更勇于擔當,軍紀更加嚴明,訓練更加嚴酷?誰的客觀條件更有利,誰占了天時,誰占地利?誰的制度更嚴密,執行更到位?誰的兵力強?誰的士兵更加訓練有素?誰的賞罰更加分明?通過這些比較,打之前,就已經可以分析出勝負了。
這種穿透千年的戰略推演框架,恰恰是現代管理者最稀缺的自我審視工具。我們不妨用“五事”給自己做一次組織診斷:我們的“道”是否凝聚了公司全體成員的共識?我們的“天”是否有望把握新技術的窗口期?我們的“地”是否能形成“超級工廠”,完成產業鏈閉環?還可以用“七計”的標尺丈量管理精細度——在OKR制定會上,必須像軍事推演般追問:我們的用戶價值主張比競品清晰多少個百分點?核心團隊的能力圖譜在行業處于什么分位?供應鏈的響應速度與友商相差幾個工作日?現金流儲備是否支持下一季度的價格戰?這種基于數據的“校之以計”,本質上是用SWOT分析武裝過的“廟算”思維。管理者像戰將沙盤推演那樣,逐項拆解每一片作戰地圖,勝率自然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