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徹的戰(zhàn)馬撞開堡門時，正撞見王二柱被三個緹騎圍攻。老卒的胳膊已經(jīng)抬不起來，只能用刀撐著地面，嘴角淌著血，卻依舊死死擋住緹騎的去路，像塊釘在地上的老石頭。

“王二柱！”蕭徹嘶吼著，從馬背上躍下，彎刀橫掃，將一個緹騎的刀格開，順勢一腳踹在他的胸口。緹騎慘叫著倒飛出去，撞在石墻上，沒了聲息。

“大人！”王二柱看到蕭徹，眼睛瞬間紅了，不知是疼的還是激動的，“您可回來了！”

“后面交給我！”蕭徹一把將他推開，迎上剩下的兩個緹騎。三棱箭早已用盡，他手里的彎刀還是從巴圖那里換的蒙古刀，劈砍間帶著股草原的狠勁。

緹騎的刀法更講究技巧，招招指向要害，但蕭徹根本不躲，硬拼硬砍。他左臂的傷口裂開，血順著刀鞘往下滴，卻越打越勇，仿佛疼痛都化作了力氣。一個緹騎被他一刀劈中肩膀，慘叫著后退，另一個想偷襲，被蕭徹反手用刀柄砸中太陽穴，悶哼一聲倒下。

“蕭徹！你敢殺緹騎？！”白面千戶又驚又怒，親自提刀沖了過來，“你這是公然謀反！”

“謀反？”蕭徹冷笑，刀鋒指向千戶，“蘇明遠勾結(jié)女真，賣官鬻爵，你們錦衣衛(wèi)視而不見，反倒來這里助紂為虐，到底誰在謀反？”

他一邊打，一邊揚聲喊：“弟兄們！把那個隨從帶出來！讓緹騎的弟兄們看看，蘇明遠到底讓他說了些什么！”

王二柱立刻會意，朝著地窖方向大喊：“把人帶上來！”

很快，兩個逃戶青壯架著那個瘸腿的隨從走了出來。隨從看到白面千戶，嚇得渾身發(fā)抖，剛想說話，就被蕭徹搶先道：“你說！蘇明遠是不是讓你偽造口供，誣陷我通敵？是不是讓你跟著女真，親眼看著鎮(zhèn)北堡被屠？”

隨從哪里敢隱瞞，哭著把蘇明遠的吩咐說了一遍，連“事成之后賞白銀百兩，送回關(guān)內(nèi)買房置地”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緹騎里頓時起了騷動。不少人臉上露出猶豫——他們是錦衣衛(wèi)，聽令行事，但也知道“助紂為虐”四個字的分量。蘇明遠的名聲在薊遼本就不好，若真是偽造口供、勾結(jié)女真，他們跟著蹚這渾水，怕是沒好下場。

“別聽他胡說！”白面千戶急了，揮刀砍向隨從，“這是反賊的離間計！”

蕭徹早有防備，一腳將隨從踹開，自己迎上千戶的刀：“是不是離間計，千戶大人心里沒數(shù)嗎？女真的三千騎兵就在外面，馬上就到，你是想讓弟兄們跟你一起死在這里，還是回去查清真相？”

這話戳中了緹騎的軟肋。他們是來抓人的，不是來送死的，女真騎兵的兇名誰不知道？真要是被圍在鎮(zhèn)北堡，別說抓人，能不能活著回去都是問題。

一個緹騎校尉悄悄拉了拉千戶的袖子：“大人，要不……先撤出去？等女真的事了了，再回來拿人也不遲。”

千戶看著周圍動搖的手下，又看了看蕭徹身后那些舉著鋤頭、眼神兇狠的逃戶，再聽聽堡外隱約傳來的、越來越近的馬蹄聲，終于咬了咬牙：“撤！”

緹騎們?nèi)缑纱笊猓鲋軅耐椋掖彝顺隽随?zhèn)北堡，連被殺死的緹騎尸體都沒顧上拖走。

“呼——”王二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可算……可算走了。”

蕭徹卻沒敢松氣，立刻登上城墻。遠處的草原上，黑壓壓的騎兵正鋪天蓋地而來，旗幟上的狼頭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是女真的鐵騎！

“巴圖的人呢？”蕭徹急問。

“剛才看到他們在黑風(fēng)口方向列陣，好像在跟女真騎兵對峙。”瞭望的士兵喊道。

蕭徹心里稍安。巴圖的兩百人雖然擋不住三千鐵騎，但至少能拖延片刻，給他們爭取布置的時間。

“所有人，各就各位！”蕭徹的聲音在堡內(nèi)回蕩，“王二柱，帶傷兵守西北豁口，用投石機和轟天雷！”

“狗子，帶斥候隊去東面城墻，防止他們繞后！”

“劉老爹，把所有能打的箭頭、鐵器都搬到城墻上，越多越好！”

“逃戶的鄉(xiāng)親們，把家里的油、柴都拿出來，扔下去燒他們的馬！”

命令有條不紊地下達，鎮(zhèn)北堡像一架突然上緊發(fā)條的機器，瞬間運轉(zhuǎn)起來。傷兵們拖著傷腿爬上城墻，逃戶們抱著油桶、柴捆往城根下跑，連老人都顫巍巍地搬著石頭，堆在垛口后。

劉老爹拄著拐杖，指揮著幾個年輕鍛工，把剛打好的鐵蒺藜搬到城頭。“大人！這些玩意兒撒下去，保管扎穿他們的馬蹄！”

蕭徹拍了拍他的肩膀，轉(zhuǎn)身看向西北方向。巴圖的人馬已經(jīng)被女真騎兵沖散，正且戰(zhàn)且退，朝著鎮(zhèn)北堡的方向靠攏。莽古爾泰的騎兵像潮水一樣涌來，很快就到了堡外一箭之地。

“放箭！”蕭徹大喊。

城墻上的箭羽如蝗般射出，女真騎兵舉起盾牌格擋，繼續(xù)沖鋒。他們的騎兵戰(zhàn)術(shù)極為兇悍，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人踩著尸體繼續(xù)往前沖，根本不怕死。

“投石機！放！”

十塊燃火的石頭呼嘯著飛出，砸在騎兵陣中，頓時人仰馬翻。但這只能暫緩攻勢，女真騎兵很快就沖到了堡外的壕溝前。

“跳過去！”莽古爾泰的怒吼聲遠遠傳來。

女真騎兵紛紛策馬起跳，試圖越過壕溝。但壕溝里的冰面光滑，不少戰(zhàn)馬落地時滑倒，騎士被甩出去，瞬間被城墻上的箭羽射穿。

“轟天雷！扔！”

劉老爹改良的轟天雷被扔了下去，陶罐炸開，鐵屑和火藥四濺，雖然威力不如佛郎機炮，卻足以讓沖鋒的騎兵陣形大亂。

戰(zhàn)斗打得異常慘烈。女真騎兵一次次沖鋒，鎮(zhèn)北堡的軍民一次次把他們打退。城墻下的尸體越堆越高，有女真的，也有鎮(zhèn)北堡士兵和逃戶的。王二柱的胳膊被流箭射穿，卻依舊咬著牙，指揮投石機投擲；狗子的弓箭射完了，就抱起石頭往下砸，額頭被飛濺的碎石砸破，血流進眼睛里，他抹了把血，繼續(xù)砸。

太陽偏西時，女真騎兵的沖鋒終于放緩了。莽古爾泰顯然沒想到，一個小小的鎮(zhèn)北堡，竟然能擋住他的三千鐵騎，還讓他折損了近千人。

“撤到一箭之地外扎營！”莽古爾泰怒吼著下令，眼神里充滿了不甘和憤怒。

女真騎兵緩緩后退，在堡外扎下營寨，將鎮(zhèn)北堡團團圍住，顯然是想困死他們。

鎮(zhèn)北堡里一片狼藉。活著的人不到一半，能站著的都帶傷，城墻上的箭羽和石頭已經(jīng)見了底，連劉老爹的鐵蒺藜都扔光了。

蕭徹靠在垛口上，看著城外的女真營寨，心里沉甸甸的。他們守住了第一波攻勢，但糧盡援絕，被圍在這里，遲早是死路一條。

“大人，巴圖帶了幾十個人沖進來了！”王二柱的聲音傳來。

蕭徹回頭，見巴圖渾身是血，被幾個蒙古兵扶著，身后跟著二十多個殘兵。

“莽古爾泰……太狠了。”巴圖喘著氣，“我的人……就剩這些了。”

蕭徹握緊了他的手：“謝謝你。”

“謝啥……”巴圖笑了笑，笑得比哭還難看，“咱們……是盟友。”

就在這時，瞭望的士兵突然大喊：“大人！南面！南面有大隊人馬過來了！打著……打著靖邊王府的旗號！”

蕭徹猛地抬頭，望向南方。遠處的地平線上，果然出現(xiàn)了一隊人馬，旗幟上的“靖”字在夕陽下格外醒目。

是父親的援軍！

他的眼睛瞬間濕潤了。

（本章完）

【明朝冷知識】：明朝邊軍與蒙古部落的臨時同盟，往往以“血誓”或“互質(zhì)”（交換親屬作為人質(zhì)）作為保障，但極少能長久維持。巴圖與蕭徹的同盟，因共同的敵人而穩(wěn)固，卻也因雙方背后勢力的利益沖突，注定難以持久。這種“利益同盟”是明朝中后期邊地政治的常見形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