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意識的方舟
- 腦內的禁區(qū)
- 迎著陽光盛放
- 4316字
- 2025-08-16 19:12:06
門內滲出的幽藍冷光如同極地冰湖,瞬間凍結了礦道里灼熱的空氣。那個穿著陳舊工裝、自稱伊萬的男人,平靜得如同在邀請鄰居喝下午茶,而不是在怪物嘶吼的地獄之門旁。他側身讓開通路,身后那片藍光中,無數圓柱形培養(yǎng)艙如同冰冷的森林,艙內幽綠的營養(yǎng)液里,漂浮著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景象——全都是周墨森。
不同年齡,不同神態(tài),卻擁有同一張臉。幼年的懵懂,青年的銳利,中年的深沉…仿佛一部關于周墨森的生命標本集。維持生命的管線如同銀色藤蔓纏繞著這些軀體,連接著中央一個巨大的、仿佛由流動藍光和數據鏈構成的立體神經樹狀圖——那就是“黑暗森林”的核心,意識的拓撲結構,周墨森不朽野心的實體化!
“我的圣殿!我的萬神殿!”周墨森的意識在齊語腦中爆發(fā)出狂熱的尖嘯,那劇烈的精神沖擊讓她眼前發(fā)黑,耳中嗡鳴,太陽穴突突狂跳,幾乎站立不穩(wěn)。神經監(jiān)測終端發(fā)出刺破耳膜的警報,猩紅的警告覆蓋了整個護目鏡視野:“臨界過載!意識侵蝕風險:極高!”
馬克和隊員的槍口死死鎖定伊萬和門內那片詭異的光景,手指緊扣扳機,汗水浸透了防寒服的領口。眼前的景象超越了他們對生物實驗最瘋狂的想象。
“后退!立刻后退!”馬克的聲音嘶啞緊繃。
伊萬卻只是緩緩搖頭,目光越過槍口,落在臉色慘白、身體因劇烈頭痛而微微顫抖的齊語身上?!昂笸耍客饷媸撬摹」恰C犬,這里,”他微微抬手,指向那片培養(yǎng)艙森林,“是你們追尋的答案,也是唯一的生路。周博士…一直在等你,齊語小姐。等你帶來…最后的鑰匙。”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齊語緊緊護住的背包——那里裝著周墨森的核心硬盤。
“把硬盤給他!放在基座上!快!”周墨森的命令如同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齊語的意識核心,伴隨著一陣撕裂神經的劇痛,她的右手不受控制地伸向背包拉鏈!
“不!”齊語嘶吼出聲,左手死死抓住失控的右手腕,指甲深陷皮肉。身體成了慘烈的戰(zhàn)場,對抗著來自大腦內部的暴君。汗水瞬間浸透了她的額發(fā),順著臉頰滴落在冰冷的礦道地面上。
就在這時,她背包里那個沉寂的黑色小硬盤,突然發(fā)出低沉的嗡鳴,外殼上流轉過一道暗紅色的微光!這嗡鳴仿佛帶著某種奇特的韻律,穿透了周墨森在她腦中的尖嘯。與此同時,伊萬身后那片由流動藍光和數據鏈構成的巨大神經樹狀圖——意識的“黑暗森林”——猛地一顫!無數光點瘋狂閃爍,仿佛平靜的星海被投入巨石!
伊萬平靜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裂痕,那是混合著驚愕與難以置信的表情。他猛地看向齊語,又看向她背包里嗡鳴的硬盤,眼神銳利如刀:“它…在回應你?!這不可能!只有周博士的神經印記才能喚醒‘森林’的共鳴!”
“該死的齊明遠!他篡改了我的核心協議!”周墨森的意識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狂怒風暴,齊語感覺自己的頭顱像要炸開!護目鏡視野瞬間被猩紅覆蓋,周墨森扭曲的虛影在她面前咆哮,培養(yǎng)艙里那些“周墨森”的臉也似乎同時睜開了眼睛,冰冷地注視著她!
“馬克…硬盤…共鳴…干擾他…”齊語從牙縫里擠出破碎的詞句,對抗著意識撕裂的痛苦,猛地將背包甩向馬克!
馬克瞬間領會!他像獵豹般撲出,精準地接住背包,毫不猶豫地掏出那個嗡鳴震顫、暗紅光芒流轉的黑色硬盤,用盡全力砸向離他最近的一個培養(yǎng)艙基座!
“不!??!”伊萬發(fā)出凄厲的怒吼,撲向硬盤,但為時已晚!
硬盤重重砸在冰冷的金屬基座上!
“嗡——!??!”
一聲遠比之前強烈百倍的低頻共振瞬間爆發(fā)!如同巨鯨的哀鳴,席卷了整個空間!所有培養(yǎng)艙內的營養(yǎng)液劇烈沸騰翻滾!連接在“周墨森”們頭上的管線火花四濺!中央那巨大的神經樹狀圖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雕,無數代表神經連接的光鏈瘋狂扭曲、斷裂、湮滅!刺耳的警報聲在四面八方尖嘯起來!
“啊——?。。 敝苣囊庾R在齊語腦中發(fā)出一聲非人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慘嚎!那是一種根基被撼動、存在被撕裂的極致痛苦!齊語腦中那個狂暴脈動的紅點,光芒瞬間黯淡、紊亂,如同風中殘燭!施加在她意識上的恐怖壓力驟然一松!
“森林在崩潰!核心協議崩潰了!”伊萬絕望地看著眼前地獄般的景象,培養(yǎng)艙一個個閃爍著故障紅光,神經樹狀圖大片大片地熄滅變暗。他猛地轉向齊語,眼中燃燒著瘋狂的火焰,還有一絲…孤注一擲的決絕:“你毀了它!你毀了周博士的‘方舟’!那就用你自己來修復!你是他最后的容器!完美的容器!”
他不知從哪里掏出一個布滿按鈕的、槍械般的神經接口裝置,頂端閃爍著危險的藍光,猛地對準了因劇痛和精神沖擊而跪倒在地、暫時失去抵抗能力的齊語!
“齊博士!”馬克目眥欲裂,調轉槍口!
但伊萬更快!他扣下了扳機!
一道刺目的藍色光束瞬間擊中齊語的太陽穴!
“呃啊——!”齊語的身體如遭電擊般劇烈彈起!護目鏡的神經監(jiān)測界面瞬間被瘋狂刷屏的、代表意識被強制入侵的猩紅亂碼淹沒!腦中的紅點不再只是閃爍,它像一顆超新星般爆發(fā)開來,幾乎吞噬了監(jiān)測模型的所有區(qū)域!周墨森那充滿狂喜和貪婪的咆哮瞬間充斥了她意識的每一個角落:
“我的!這完美的容器!終于…是我的了!意識傳輸!開始!”
齊語感覺自己被拋入了一場意識的風暴中心。無數冰冷的、不屬于她的記憶碎片如同鋒利的冰凌,狠狠刺入她的思維:周墨森幼年在實驗室的孤寂、青年時第一次成功操控小白鼠神經的狂喜、中年時權力巔峰的冷酷、對齊明遠背叛的刻骨怨恨、對“意識永生”的終極渴望…這些記憶帶著原主的強烈情感,如同病毒般瘋狂復制、覆蓋,試圖抹去“齊語”的存在!
她的自我意識被擠壓到角落,像暴風雨中的一葉扁舟。齊明遠溫暖的笑容、母親模糊的歌聲、王志最后沖向火海的背影、張牧師渾濁卻堅定的眼神…這些屬于“齊語”的錨點在風暴中忽明忽滅,隨時可能被徹底吞噬。
“放棄吧,女兒!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我的造物!回歸本源,與我同在!這才是你的宿命!”周墨森的聲音如同神諭,帶著無可辯駁的誘惑和威壓。
“不…”齊語殘存的意識在風暴中發(fā)出微弱的吶喊,如同泣血,“我是…齊語!我不是…你的容器!”
她拼盡全力,抓住意識風暴中唯一一根不屬于周墨森的“線頭”——那是硬盤砸中基座時,傳入她意識深處的一小段冰冷的、非人的數據流。是父親齊明遠留下的后門!一段隱藏在核心協議最深處的、針對意識傳輸協議的毀滅性邏輯炸彈!
這段數據冰冷而純粹,沒有情感,只有指令。它像一把燒紅的匕首,被齊語殘存的意志狠狠刺向那正在她意識中瘋狂擴張、企圖鳩占鵲巢的周墨森意識體!
“什么?!齊明遠!你竟敢…啊——!!!”
周墨森的狂喜瞬間化為比之前更凄厲萬倍的慘嚎!那感覺不是被刀刺中,而是整個存在的根基被投入了強酸之中,在溶解!在崩潰!
齊語感到一股無法形容的“撕扯”感,仿佛靈魂被硬生生劈開!一部分屬于周墨森的、正在瘋狂入侵的意識被那段毀滅數據狠狠“咬住”、“剝離”!這不是溫柔的驅逐,而是野蠻的切割和湮滅!
“呃…啊啊??!”齊語也發(fā)出痛苦的嘶吼,身體劇烈抽搐,七竅都滲出血絲!強行剝離寄生意識帶來的反噬同樣恐怖!她的神經監(jiān)測終端發(fā)出瀕臨崩潰的哀鳴!
伊萬看到齊語痛苦的反應和培養(yǎng)艙中同步出現的劇烈異常(代表意識傳輸的光鏈瘋狂閃爍然后成片熄滅),臉上露出狂喜:“成功了?!周博士要占據她了!”
他忽略了馬克那瞄準他頭顱的、充滿殺意的槍口。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伊萬身后那片瀕臨崩潰的神經樹狀圖核心區(qū)域,一道微弱的、卻異常堅韌的淡金色數據流突然亮起!它巧妙地避開了崩潰的區(qū)域,如同黑暗中蜿蜒的溪流,瞬間連接到了齊語腦中那個因剝離周墨森意識而變得極度脆弱和混亂的“種子”節(jié)點!
一個熟悉而溫暖的聲音,直接在齊語那瀕臨破碎的意識核心響起,帶著撫慰的力量:
“孩子…別怕…抓住我的手…回家…”
是張牧師?!他還活著?而且…他竟能侵入“黑暗森林”的核心?!
這淡金色的數據流如同定海神針,瞬間穩(wěn)住了齊語那即將被痛苦和混亂撕裂的意識核心!它溫柔卻堅定地引導著齊語殘存的自我意識,避開意識風暴最狂暴的區(qū)域,如同在驚濤駭浪中為她點亮了一座燈塔!
“牧…師…”齊語在意識中無聲呼喚,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她拼盡最后一絲力氣,將全部殘存的自我意志,順著那道淡金色的數據流,狠狠地“拽”了回去!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猛地吸入了冰冷的空氣!
“噗通!”齊語的身體徹底癱軟在地,失去了意識。護目鏡上的神經監(jiān)測界面,那個代表周墨森入侵的猩紅亂碼風暴瞬間平息。腦中的紅點…消失了。不是黯淡,是徹底的消失。仿佛從未存在過。
只有監(jiān)測模型深處,多了一道極其微弱、卻異常穩(wěn)定的淡金色光痕,如同愈合的傷疤。
“齊博士!”馬克不顧一切地沖過去。
伊萬臉上的狂喜僵住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癱倒的齊語,又看向那片徹底陷入死寂、只剩下零星故障燈閃爍的神經樹狀圖,發(fā)出野獸般的嚎叫:“不!這不可能!周博士!我的…救贖…”
他的嚎叫戛然而止。馬克的槍口噴出火焰。伊萬的身體重重倒在冰冷的金屬地板上,眼睛瞪得大大的,望著那片他傾注一生守護、如今卻已死寂的“森林”,死不瞑目。
刺耳的警報聲不知何時停了。只有培養(yǎng)艙故障燈還在無力地閃爍,映照著這片巨大、冰冷、死寂的意識墳場??諝庵袕浡鵂I養(yǎng)液泄漏的怪異甜腥味和臭氧的焦糊氣息。
馬克小心翼翼地抱起昏迷的齊語。她臉色慘白如紙,呼吸微弱,但脈搏還在跳動。她手中,還緊緊攥著那個已經停止嗡鳴、外殼恢復冰冷死寂的黑色小硬盤。
“我們走!”馬克的聲音沙啞卻堅定,他看了一眼這片埋葬了無數瘋狂與野心的地下墳墓,抱著齊語,帶著僅存的隊員,轉身走向來時的黑暗礦道。
在他們身后,那巨大的神經樹狀圖核心,最后一片黯淡的區(qū)域,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如同垂死的星辰最后一次呼吸。一段加密到極致的數據流,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穿透了馬克小隊留下的信號屏蔽器的極限頻率,消失在未知的網絡深處。
數據流的終點,是一個沉寂許久的郵箱。收件人欄,只有一個字母:K。
主題:種子,未死。
正文:坐標已清除。容器…逃脫。但‘森林’的根…仍在蔓延。新的土壤…正在尋找。保持靜默。等待…發(fā)芽的指令。
西伯利亞永恒的寒風,呼嘯著涌入敞開的礦井入口,卷起地面的冰塵,很快便將礦道深處那扇敞開的金屬門、那片死寂的培養(yǎng)艙森林、還有伊萬凝固著絕望的軀體,一同掩埋在這片冰雪大陸最深的秘密之下。
一架涂裝著民用標志、卻有著軍用引擎的改裝直升機,沖破鉛灰色的云層,朝著南方飛去。機艙內,齊語躺在擔架上,依舊昏迷。馬克沉默地擦拭著槍械,目光透過舷窗,望向下方那片無邊無際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白色荒原。
張牧師留下的那道淡金色光痕,在齊語意識的最深處,如同沉睡的余燼,微弱卻頑強地閃爍著。一場風暴似乎平息了。一片森林似乎被焚毀了。
但一粒種子,已經隨著幽靈般的數據流,飄向了未知的、更廣闊的黑暗土壤。而齊語腦中那愈合的傷疤下,被強行剝離的寄生意識所留下的空洞,是否真的已被填滿?那淡金色的光痕,是守護,還是另一道…等待開啟的門?
直升機轟鳴著,融入灰暗的天空。新的游戲,已在寂靜中重新洗牌。獵人…與獵物的界限,從未如此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