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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余燼與暗種

圣彼得堡郊外,涅瓦醫(yī)療中心頂層特護病房。

無菌空氣帶著消毒水的冰冷氣息。齊語躺在病床上,像一尊精致的瓷器,蒼白,安靜,脆弱得仿佛一觸即碎。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她臉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條紋,卻無法溫暖她皮膚下透出的那種失血過多的青白。各種生命體征監(jiān)測儀的連線如同蛛網(wǎng),纏繞著她纖細的手臂和胸膛,屏幕上平穩(wěn)的綠線規(guī)律地跳動,是這死寂房間里唯一的生機。

距離西伯利亞那場意識層面的慘烈廝殺,已經過去兩周。身體的外傷在頂尖醫(yī)療護理下迅速愈合——凍傷、擦傷、肌肉撕裂。但大腦的戰(zhàn)場,依舊一片狼藉,迷霧重重。

馬克坐在病房角落的陰影里,像一尊沉默的石像。他手里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枚彈殼,那是從“黑暗森林”唯一帶出來的“紀念品”。伊萬臨死前絕望的眼神,神經樹狀圖崩潰時的駭人景象,還有齊語在意識傳輸光束下痛苦抽搐、七竅流血的模樣,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眼底。他見證了科學最黑暗的深淵,目睹了意識被當作武器和容器的可怖戰(zhàn)爭。作為前特種兵,他見過血肉橫飛,卻從未如此刻骨地感受過“存在”本身被抹殺的冰冷恐懼。

病房門被無聲推開。艾米莉抱著一臺加固的軍用平板電腦走進來,腳步放得極輕。她看了一眼沉睡的齊語,又看向馬克,眼神里交織著疲憊和憂慮。

“深層神經掃描結果出來了。”艾米莉的聲音壓得很低,在寂靜的病房里卻格外清晰,“周墨森的意識聚合體…確認已被徹底剝離并湮滅。齊博士腦中的‘種子’結構…物理上已經消失了。”

馬克緊繃的肩膀幾不可察地松了一下。這至少是個好消息。那個寄生在她腦中、如同附骨之疽的惡魔,終于被驅逐了。

“但是,”艾米莉話鋒一轉,將平板電腦屏幕轉向馬克,“掃描顯示,強行剝離造成的神經損傷比預想的更復雜、更…微妙。”屏幕上顯示著齊語大腦的3D模型,幾個區(qū)域被標記著醒目的黃色和橙色。“額葉前皮質、海馬體邊緣、以及丘腦的幾個關鍵神經核團…出現(xiàn)了類似‘空洞化’的損傷。不是物理破壞,更像是…功能性的‘靜默’或‘斷聯(lián)’。”

馬克皺眉:“后果?”

“不確定。”艾米莉搖頭,“可能是長期的情感淡漠、決策能力下降、短期記憶受損…也可能是某些特定記憶的永久性缺失或扭曲。更麻煩的是,”她切換了屏幕,顯示出一段極其微弱、如同背景噪音般的腦波信號圖,其中一條極其平滑、幾乎呈完美正弦波的淡金色線條被高亮標出,“這個。張牧師留下的那道‘淡金色光痕’。它穩(wěn)定得…不像生物神經活動。它像一層…‘膜’?或者一個…‘接口’?覆蓋并填補了部分剝離后的神經損傷區(qū)域。我們無法解讀它的信息,也無法判斷它的長期影響。它似乎處于一種…‘待機’狀態(tài)。”

“張牧師…”馬克咀嚼著這個名字。那個在西伯利亞關鍵時刻傳來意識引導、力挽狂瀾的老人,此刻正躺在幾層樓下的ICU,生命體征微弱,意識深度昏迷。醫(yī)生對他的蘇醒不抱樂觀態(tài)度。他身上的秘密,尤其是關于那道“淡金色光痕”和他如何能接入“黑暗森林”核心的秘密,很可能將永遠埋葬。

“K呢?”馬克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聲音低沉如冰。

艾米莉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她調出另一份報告,是基金會全球信息監(jiān)控網(wǎng)絡的日志。“‘黑暗森林’物理坐標被摧毀后,K的信號沉寂了五天。但最近一周,我們監(jiān)測到數(shù)次極其短暫、高度加密的信號脈沖,源頭無法追蹤,模式…前所未見。”她指著屏幕上幾處幾乎淹沒在噪聲中的微小凸起,“更詭異的是,這些脈沖出現(xiàn)的時間點,與齊博士腦波出現(xiàn)特定微弱波動的時間點…有高度相關性。雖然無法證明是因果關系,但巧合得令人毛骨悚然。”

馬克的眼神銳利如鷹:“他在試圖重新連接她?像伊萬那樣?”

“不像。”艾米莉否定,“伊萬的裝置是粗暴的物理神經入侵。K的方式…更像是一種極其精密的‘共鳴’或‘喚醒’嘗試。目標似乎不是重新植入意識,而是…激活齊博士大腦里可能殘留的、與‘種子’網(wǎng)絡相關的某種…‘回聲’?或者…利用張牧師留下的那個‘接口’?”

她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馬克,還有一個情況。‘方舟’項目第三批受試者中,之前檢測到異常信號的5號(前電網(wǎng)調度員)和7號(情報分析員),在齊博士意識剝離手術完成的同一時間點…他們的異常信號也…消失了。不是被清除,而是像被‘切斷’了能源供應,徹底沉寂了。”

這個消息如同重錘砸在馬克心頭。齊語腦中的“種子”曾是網(wǎng)絡的“中央樞紐”或“管理員權限”。它的毀滅,直接導致了下游部分關鍵節(jié)點的失效!這印證了“神經暗網(wǎng)”的存在和層級結構!但也意味著,K手中,很可能還掌握著未被摧毀的、處于“靜默”狀態(tài)的節(jié)點!

“K在蟄伏。”馬克下了結論,目光投向病床上沉睡的齊語,“他在評估損失,舔舐傷口,等待新的機會。而齊語…”他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她既是摧毀了‘森林’的英雄,也是K可能重新點燃‘暗網(wǎng)’的最后火種。”

就在這時,病床上的齊語,睫毛顫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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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像沉在粘稠的黑色瀝青底部。沒有光,沒有聲音,只有一種無邊無際的沉重和冰冷。齊語感覺自己被分割成了無數(shù)碎片,漂浮在虛無之中。一些碎片在燃燒,是周墨森被剝離時的狂怒與絕望;一些碎片在無聲尖叫,是她自我意識被撕扯湮滅時的劇痛;還有一些碎片,散發(fā)著極其微弱的、溫暖的金色光芒,如同風中殘燭,努力地聚攏著其他碎片。

突然,一道刺目的白光撕裂了黑暗!

齊語猛地睜開眼!

視野先是模糊一片,只有刺眼的光斑和扭曲晃動的色塊。消毒水的氣味猛烈地沖入鼻腔,帶著冰冷的金屬感。她劇烈地嗆咳起來,喉嚨干澀灼痛,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全身的神經,帶來一陣陣虛弱的鈍痛。

“齊博士!齊博士你醒了!”艾米莉驚喜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一張模糊的臉湊近了,是馬克。他的表情依舊冷硬,但眼神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微微松動了一下。

齊語張了張嘴,卻只發(fā)出嘶啞的氣音。她想抬手,卻發(fā)現(xiàn)手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鉛,指尖只有微弱的顫動。

“別急,慢慢來。”艾米莉的聲音溫柔了許多,用濕潤的棉簽小心地擦拭她干裂的嘴唇,又用吸管喂了她一點溫水。

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絲清明。眼前的景象逐漸聚焦:潔白的天花板,冰冷的儀器,馬克棱角分明的臉,艾米莉擔憂的眼神。

“西…西伯…”她艱難地吐出幾個音節(jié),破碎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涌入——冰冷的礦井、撲來的“骸骨”、幽藍的“森林”、無數(shù)漂浮的“周墨森”、伊萬瘋狂的眼神、刺入太陽穴的藍光、意識被撕裂的劇痛…還有那最后時刻,撕裂黑暗的溫暖金光…

“張…牧師…”齊語猛地看向艾米莉,眼神急切。

艾米莉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輕輕搖了搖頭:“牧師…還在昏迷。情況…不太好。”

一股沉重的失落感壓了下來。那個總是能在最黑暗時刻給予她指引的老人…齊語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里面只剩下一種劫后余生的疲憊和空洞。

“周墨森…”她又問,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死了。”馬克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鋼鐵般的冷意,“意識徹底湮滅。‘黑暗森林’的核心被摧毀。你做到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在齊語心中翻涌。是解脫?是勝利的虛脫?還是一種…失去了明確目標的茫然?那個糾纏了她半生、如同夢魘般的名字,終于被畫上了句號。但為什么,心里卻沒有預想中的輕松?

她試著回想更多細節(jié),回想周墨森意識被剝離時的感覺,回想張牧師那道金光是如何出現(xiàn)的…但相關的記憶區(qū)域仿佛被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冰冷的霧氣。她能想起礦井的寒冷,想起伊萬的臉,想起藍光的刺痛,但意識層面的激烈交鋒、那些屬于周墨森的記憶碎片、以及最后父親留下的邏輯炸彈如何運作…這些關鍵的畫面和感受,變得模糊不清,如同隔著一層毛玻璃。只有一種冰冷的、仿佛被掏空了一部分的虛脫感,無比真實。

額葉前皮質空洞化…情感淡漠…記憶受損…艾米莉的掃描結果在她腦中閃過。

“硬盤…”齊語的目光下意識地掃視周圍。

馬克從貼身口袋里拿出那個冰冷的黑色小硬盤,放在她手邊。“在這里。它…在最后關頭起了關鍵作用。齊明遠博士…救了你。”

父親…齊語的手指無意識地觸碰著硬盤冰冷的金屬外殼。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突然涌上心頭,并非撕心裂肺,而是如同沉入深水般窒息的鈍痛。她為父親感到悲傷,為自己缺失的童年和被篡改的人生感到悲傷,為張牧師的昏迷感到悲傷,為那些死在“黑暗森林”和“骸骨”爪下的無名者感到悲傷…但這份悲傷,卻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冰墻,她能“知道”自己應該悲傷,卻無法真正“感受”到那份悲傷應有的灼熱溫度。

情感…被隔斷了。

就在這時,病房角落連接著基金會安全內網(wǎng)的加密終端屏幕,突然毫無征兆地閃爍了一下!

一個極其簡潔、由純黑色線條構成的對話框,瞬間覆蓋了所有運行界面,懸浮在屏幕中央。對話框里,只有一行刺眼的、不斷閃爍的猩紅文字:

“森林雖焚,根脈猶存。靜待春雨,新芽破暗。——K”

馬克和艾米莉瞬間如臨大敵!馬克閃電般拔槍對準門口和窗口,艾米莉撲到終端前,手指在鍵盤上瘋狂敲擊,試圖追蹤信號源和奪回控制權!

“不可能!物理隔離!多重加密!他怎么進來的?!”艾米莉的聲音因震驚而變調。

齊語的目光死死盯住那行猩紅的文字。就在文字出現(xiàn)的瞬間,一股極其微弱、卻冰冷徹骨的寒意,如同一條細小的毒蛇,猝不及防地從她意識的最深處——那道淡金色的“接口”附近——鉆了出來!

那不是周墨森那種狂暴的入侵感,更像是一種…被喚醒的共鳴!仿佛沉睡在冰層下的某種東西,被這猩紅的信息瞬間激活!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短暫卻清晰的眩暈,以及視野邊緣一閃而過的、極其模糊的綠色數(shù)據(jù)流殘影!

這感覺稍縱即逝,快得讓齊語幾乎以為是幻覺。但神經監(jiān)測儀上,代表大腦活躍度的曲線,在那個瞬間出現(xiàn)了一個極其突兀、與周圍平緩曲線格格不入的微小尖峰!位置,正指向被淡金色光痕覆蓋的區(qū)域!

“消…消失了!”艾米莉喘著粗氣,看著屏幕上恢復正常的界面,追蹤程序一無所獲。“像幽靈一樣!沒有任何入侵痕跡!沒有任何數(shù)據(jù)殘留!這…這簡直…”

馬克緩緩放下槍,臉色鐵青。他走到齊語床邊,鷹隼般的目光直視著她蒼白的面容和那雙帶著一絲茫然與驚悸的眼睛。

“你感覺到了什么?”他問,聲音低沉而直接,不容回避。

齊語看著馬克,又看了看屏幕上那行已經消失、卻如同烙印般刻在視網(wǎng)膜上的猩紅文字。她張了張嘴,想說那冰冷的寒意和一閃而過的數(shù)據(jù)流。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

“冷…”她的聲音虛弱而飄忽,“只是覺得…突然很冷。”

她避開了馬克銳利的審視。一種本能的、深植于骨髓的恐懼攫住了她。她恐懼那被喚醒的寒意,恐懼那淡金色的“接口”下可能還隱藏著什么,更恐懼…如果她說出真相,馬克和艾米莉,甚至整個基金會,會如何看待她這個曾經的“容器”?一個可能依舊連接著K、連接著那恐怖“神經暗網(wǎng)”的…潛在危險?

信任,在經歷了意識被侵占的噩夢后,成了最奢侈也最脆弱的東西。尤其當敵人,可能就潛伏在你自己的大腦深處。

馬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視靈魂。他沒有再追問,只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加強警戒等級。”他對艾米莉說,聲音恢復了冷硬,“K在宣告他沒死。游戲…進入下一回合了。”

他轉身走向窗邊,望向圣彼得堡陰沉的天空。城市在遠處鋪展,車流如織,行人如蟻。一片看似平靜的繁華之下,那名為“神經暗網(wǎng)”的幽靈,如同瘟疫的孢子,依舊在靜默中潛伏著,等待著一個信號,一場“春雨”,便能在新的土壤里,破暗而出,吞噬一切。

而齊語,這個摧毀了舊日森林的戰(zhàn)士,她腦中那淡金色的余燼下,是否也悄然埋藏著一粒屬于K的、等待發(fā)芽的…暗種?

病房里,只剩下監(jiān)測儀規(guī)律的滴答聲,和一片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寂靜。齊語閉上眼,那行猩紅的文字如同鬼火,在她意識的黑暗中反復跳動:

“靜待春雨,新芽破暗。——K”

她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寒冷,比西伯利亞的冰雪,更加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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