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靈與超越:祭祀的人類學釋義
- 王銘銘
- 1274字
- 2025-08-19 16:26:00
2.弗雷澤:高級交感巫術
詹姆斯·喬治·弗雷澤(James George Frazer, 1854—1941)的學術人格尚未成型之前,泰勒與史密斯已如“先知”那樣感召著許多人。弗雷澤是蘇格蘭人,小泰勒22歲,小史密斯8歲。大學期間,他學習古典學、哲學、自然科學,畢業后到劍橋大學三一學院繼續攻讀古典學,之后學習法學。進入人類學領域之前,他已活躍于心理學和哲學領域,受過德國理想主義思想影響,但傾心于密爾(John Stuart Mill, 1806—1873)和斯賓塞(Herbert Spencer, 1820—1903)的心靈進化觀點。弗雷澤早期做的研究是古典文獻編校,對富含民族志內容的古代史地文獻情有獨鐘,他從古典時代歷史遺存的記述中領略到了原始文化的樣貌。
19世紀80年代初,弗雷澤閱讀了泰勒的《原始文化》,正計劃著借其洞見重塑古典學,幸運的是,幾年后(1885年),他應邀到英國皇家人類學會發表演講,當時大師泰勒在座。他多次引述泰勒觀點,還坦言,正是泰勒的著述使他對人類學產生了興趣,其人生也發生了變化,這使泰勒相當欣喜。
在弗雷澤的人類學生涯中,泰勒的啟迪有關鍵意義,但史密斯的友情、幫助和教導同樣重要。弗雷澤1884年初在三一學院與史密斯見面,雖不能完全贊同后者的觀點,但其淵博的學識也令他五體投地。此后,兩人的關系親密了起來。史密斯擔任《大英百科全書》主編,邀請弗雷澤編寫若干詞條,其中發表于1887年的“圖騰”一條(1)成為弗雷澤的早期人類學代表作。在該條中,弗雷澤引據史密斯的解釋,將圖騰界定為一種宗教和社會系統,并認為最初圖騰制社會性較強,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社會性才讓位于符號性。其實弗雷澤內心并沒有完全接受史密斯的主張。在敘述中,他一面迎合史密斯,一面沿用泰勒的看法,將作為宗教的圖騰制解釋為“原始哲學家”在理性地思考自然中得出的觀點(在他看來,這些觀點是“錯誤”的)。他一方面綜合澳大利亞原住民的民族志材料和進化人類學親屬制度的研究成果,將原始人對物的分類與他們的社會體制聯系起來,另一方面暗示,作為社會體制的圖騰是受原始智識規定的。在三年后出版的《金枝》第一版中,弗雷澤賦予圖騰起源心理學的解釋,引用民俗學的觀點,提出圖騰起源于原始人對于“外在靈魂”(external soul)的信仰。在他看來,圖騰信仰之所以出現,是因為原始人沒有能力進行抽象思考,為安全起見,只好將他們懼怕的“外在靈魂”識別為某種具體的物質性事物。(2)
弗雷澤搖擺在泰勒的“心理學”萬物有靈論與史密斯的“社會學”圖騰論之間,但他在內心深處暗藏了對史密斯從蘇格蘭自由教會共同體主張推衍出的原始圖騰“社會學”解釋的質疑,因而,他“搖擺”的總體方向偏向于泰勒的“心理學”。與致力于用“史”來解釋基督教之“經”的史密斯不同,弗雷澤雖然也隨其雙親參與教堂的禮拜活動,但他從小對“經”興趣不大,而是沉浸于各種“史”的記述中。古典學中的古希臘-羅馬和人類學中的奇異風俗方為弗雷澤之所好,他“以基督教為完全荒謬而拒絕它”(3),可見其對宗教的態度遠比史密斯激進。
當然,弗雷澤的學術并不是泰勒的翻版,在泰勒與史密斯之間,他還是找到了萬物有靈論與圖騰論之外的“第三條道路”。這便是“巫術論”解釋,這一解釋與弗雷澤對史密斯《閃米特人的宗教》一書的批判性解讀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