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的話像火星掉進了干草堆，幾個餓瘋了的流民頓時紅了眼。
“對！跟他們拼了！“
“反正也是餓死，不如闖進去看看！“
吶喊聲此起彼伏，越來越多的流民被煽動起來，像潮水般朝著柳林鎮的土墻涌去。鄉勇們頓時慌了神，揮舞著長矛亂刺，卻擋不住洶涌的人潮。
“放箭！快放箭！“領頭的鄉勇嘶吼著。
幾支羽箭破空而來，射倒了最前面的兩個流民。鮮血濺在黃土地上，讓混亂的人群短暫地停滯了一下，但饑餓的本能很快壓過了恐懼，更多的人踩著同伴的尸體往前沖。
陳明混在人群中，腦子飛速運轉。他知道這種無腦沖鋒就是送命，可他又沒有更好的辦法。就在這時，他感覺有人拽了拽他的衣角。
“別往前沖！“一個清脆的女聲在耳邊響起。
陳明回頭，只見一個穿著粗布襦裙的少女正拉著他，臉上沾著泥灰，卻掩不住一雙清亮的眼睛。她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身形單薄，卻站得筆直，手里還提著個藥箱。
“你是誰？“陳明愣住了。
“先跟我來！“少女不由分說，拉著他往旁邊的蘆葦叢鉆。
兩人剛鉆進蘆葦叢，就聽見身后傳來一陣慘叫。原來是鄉勇們扔出了幾捆點燃的柴草，火借風勢，很快就在人群中蔓延開來。流民們哭爹喊娘，陣型瞬間潰散。
陳明看著火光中掙扎的人影，后背沁出一層冷汗。剛才要是沒被這少女拉走，他恐怕也成了火海里的一具尸體。
“多謝姑娘相救。“陳明拱手道。
少女打量著他，眉頭微蹙：“你不是流民。“
“為什么這么說？“
“流民眼里只有絕望和貪婪，“少女淡淡道，“你眼里有別的東西。還有，你剛才鼓動大家沖鋒，用的是兵家的'一鼓作氣'，卻不懂'避實擊虛'，倒像是……紙上談兵。“
陳明心里一驚。這少女看著年紀不大，見識卻不一般。他不敢隱瞞，含糊道：“我家原本是行醫的，遭了災才流落至此。剛才也是急糊涂了。“
他故意提到行醫，是看到少女手里的藥箱，想找個共同話題。
少女果然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看藥箱：“你懂醫術？“
“略懂一些。“陳明順水推舟。他在現代學過急救知識，對付些小病小傷應該沒問題。
少女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彩：“我叫沈落雁，家父是柳林鎮的醫官。昨日出城采藥，遇上流民圍城，回不去了。“
原來她是鎮上醫官的女兒。陳明心里一動，正想問問鎮里的情況，就聽見蘆葦叢外傳來馬蹄聲。
沈落雁臉色一變：“是巡檢司的人！他們最喜歡抓流民去當苦役。“
她拉著陳明往蘆葦深處鉆，兩人趴在厚厚的葦葉上，連呼吸都放輕了。
很快，幾個穿著黑色公服的兵丁騎馬經過，手里還拖著兩個被捆住的流民。
“李頭兒，這兩個夠不夠修城墻的？“
“不夠再抓！張大人說了，三日內必須把東門的缺口補上，不然咱們都得喝西北風！“
馬蹄聲漸漸遠去，沈落雁才松了口氣：“這些都是巡檢司的番兵，比稅吏還狠。“
陳明皺眉：“修城墻？柳林鎮要打仗了？“
“不是打仗，“沈落雁搖頭，“是防流民。上個月北面的幾個鎮子都被流民攻破了，官府才逼著咱們加修城墻。可糧食都被官老爺們克扣了，哪有力氣干活？“
陳明沉默了。他想起史書上記載的明末農民起義，最初都是從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壓迫開始的。
“你父親是醫官，應該能見到鎮上的官員吧？“陳明忽然問道。
沈落雁警惕地看著他：“你想干什么？“
“我想進城。“陳明直言不諱，“我知道現在進城很難，但我有辦法幫你們解決糧食問題。“
沈落雁笑了，帶著幾分嘲諷：“你一個流民，能有什么辦法？“
“我不是流民，“陳明認真道，“我知道一種高產作物，畝產至少是水稻的兩倍，而且耐旱耐澇，就算是災年也能有收成。“
他說的是土豆。他記得土豆是明朝中后期傳入中國的，但普及程度不高，很多地方的人都不知道這東西能吃。
沈落雁顯然沒聽過土豆，眼神里充滿了懷疑：“世上哪有這種作物？“
“信不信由你，“陳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但這是眼下唯一能讓柳林鎮活下去的辦法。如果你父親想見我，就在子時到鎮西的破廟里來。“
說完，他轉身就走。他知道不能逼得太緊，得給對方一點時間考慮。
沈落雁看著他的背影，眉頭緊鎖。她見過太多想投機取巧的人，但這個叫陳明的年輕人，眼神里的篤定卻讓她有些動搖。最近鎮上的糧庫已經見底了，父親天天唉聲嘆氣，說再不想辦法，不出半個月就得鬧饑荒。
“等等！“沈落雁追了上去，“你說的作物，叫什么名字？“
“土豆。“
“我可以帶你去見我父親，但你要是敢騙我們，“沈落雁的眼神冷了下來，“巡檢司的大牢，有的是地方讓你待。“
陳明笑了：“一言為定。“
夜幕降臨時，沈落雁果然帶著陳明來到了鎮西的破廟。廟里空蕩蕩的，只有幾尊缺胳膊少腿的神像。
“我父親很快就到。“沈落雁點燃了一堆篝火，火光映在她臉上，顯得有些凝重。
陳明打量著四周，忽然注意到神像后面有血跡。他走過去一看，發現地上有幾個拖拽的痕跡，像是有人被從這里拖走了。
“這里出過事？“陳明問道。
沈落雁的臉色暗了暗：“前幾天，有幾個流民躲在這里，被巡檢司的人發現了，當場打死了兩個，剩下的被抓走當苦役了。“
陳明心里一沉。他原本以為柳林鎮能好點，沒想到也是如此草菅人命。
就在這時，廟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沈落雁立刻站起來：“我父親來了。“
一個穿著青色長衫的中年人走了進來，面容清瘦，頷下留著三縷胡須，正是沈落雁的父親沈郎中。他看到陳明，眼神里充滿了警惕。
“落雁，這就是你說的那個人？“沈郎中問道。
“是的父親。“
沈郎中上下打量著陳明，忽然開口：“年輕人，你說你有高產作物？“
“是的，“陳明點頭，“那種作物叫土豆，埋在土里就能生長，既能當糧吃，又能做菜。“
沈郎中皺起眉頭：“我行醫多年，走遍大江南北，從未聽過這種作物。“
“沈郎中沒聽過不奇怪，“陳明解釋道，“這作物原產于西域，近幾年才傳入中原，知道的人不多。我也是在一本西域雜記上看到的。“
他只能編個理由，總不能說這是幾百年后的常見作物。
沈郎中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我可以幫你進城，但你必須先拿出證據。三天之內，如果你能讓我看到這種作物，我就帶你去見巡檢張大人。“
“沒問題。“陳明一口答應。他記得來時的路上，好像看到過類似土豆的植物，只是當時沒在意。
“父親！“沈落雁急了，“張大人那個人……“
“我知道他是什么人，“沈郎中打斷她，“但眼下，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他看向陳明，眼神復雜：“年輕人，我勸你最好別耍花樣。張大人可不是好惹的，他要是發起火來，我們父女倆也保不住你。“
陳明點頭：“我明白。“
離開破廟時，沈落雁悄悄塞給陳明一個油紙包：“里面是兩個饅頭，你先墊墊肚子。還有，離張巡檢遠點，那個人心狠手辣，最喜歡吃拿卡要，上個月還把城西王屠戶的女兒搶去做了小妾。“
陳明心里一動：“這么說，柳林鎮的百姓，對他很不滿？“
沈落雁嘆了口氣：“不滿又能怎么樣？他是朝廷命官，手里有兵有刀，我們這些老百姓，只能忍著。“
陳明握緊了油紙包，饅頭的溫熱透過紙傳來，卻暖不了他冰涼的心。他忽然意識到，光有土豆是不夠的，要想真正改變這個亂世，還得有別的辦法。
第二天一早，陳明就出發去尋找土豆。他沿著記憶中的路線，在一片荒地里果然找到了幾株熟悉的植物。綠油油的葉子下面，埋在土里的正是他要找的土豆。
他小心翼翼地挖了幾個，用布包好，心里一陣激動。有了這些土豆，他就能進柳林鎮，就能見到那個張巡檢。
可就在他準備回去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后傳來馬蹄聲。他回頭一看，只見十幾個巡檢司的番兵正朝著他這邊過來，領頭的正是那個三角眼的稅吏李爺。
“抓住他！這小子就是昨天帶頭鬧事的流民！“李爺指著陳明，獰笑道。
陳明心里一驚，轉身就跑。他知道，被這些人抓住，肯定沒好下場。
番兵們策馬追了上來，手里的馬鞭不斷抽打著地面，發出刺耳的響聲。陳明拼盡全力奔跑，可兩條腿怎么跑得過四條腿？眼看就要被追上了，他忽然看到前面有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