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無形的網，把林晚星困在ICU病房外的長椅上。

已經是第三天了，林沐陽還沒醒。

張翠蘭坐在旁邊嗑瓜子，瓜子殼吐了一地，嘴里念念有詞：“我就說這丫頭是喪門星，你看，好好的出去一趟，把陽陽害成這樣......“

林國富蹲在走廊盡頭抽煙，煙頭在地上堆成小小的金字塔。

護士來催了三次繳費單，他每次都只是撓著頭說“再等等“，然后把目光投向林晚星，那眼神里的意味像針一樣扎人。

林晚星假裝沒看見。

她的手肘還纏著紗布，那天摔倒時擦破的傷口發炎了，隱隱作痛，可這點疼跟心里的比起來，根本算不了什么。她只是死死盯著ICU的門，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這三天里，她想了很多。想那輛突然失控的黑色轎車，想司機手腕上的蛇形紋身，想林沐陽被撞倒前，死死攥在手里的那支塑料向日葵。

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讓讓，讓讓。“

護士推著治療車走過來，看到張翠蘭腳邊的瓜子殼，皺了皺眉，“醫院里不能亂扔垃圾，家屬注意點。“

張翠蘭悻悻地把瓜子揣回兜里，嘟囔道：“知道了知道了，就你事多。“

護士沒理她，徑直走進了ICU。沒過多久，里面突然傳來一聲驚呼，緊接著是儀器的警報聲，尖銳得讓人頭皮發麻。

林晚星猛地站起來，心臟像被一只手攥住，幾乎要停止跳動。她想沖進去，卻被聞聲趕來的醫生攔住了。

“家屬請在外面等！“醫生的聲音很嚴肅，“病人情況有變化！“

張翠蘭也慌了，拍著大腿哭喊：“我的陽陽啊！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她的哭聲在走廊里回蕩，引得其他人紛紛側目。林國富掐滅了煙，臉色蒼白地靠在墻上，手指抖得厲害。

林晚星沒哭。她只是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門，指甲深深嵌進掌心，滲出血珠也沒察覺。她在心里一遍遍地說：哥，醒醒。求你了，醒醒。

不知過了多久，門開了。主治醫生走出來，摘下口罩，臉上帶著一絲疲憊，卻也有一絲驚訝。

“醫生，我兒子怎么樣了？“張翠蘭撲上去抓住醫生的胳膊，眼睛通紅。

醫生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病人醒了。“

林晚星的心臟猛地一跳，像是有煙花在胸腔里炸開。

“但是......“醫生話鋒一轉，表情變得有些復雜，“他的情況有點特殊。各項生命體征都正常，甚至比入院時還好，但我們發現，他的認知能力似乎......恢復了。“

“恢復了？“

張翠蘭愣住了，“什么意思？你是說，陽陽不傻了？“

醫生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目前還不能完全確定，需要進一步觀察。但剛才他醒過來的時候，眼神很清明，不像以前那樣混沌了。而且......“

他頓了頓，像是在斟酌詞句：“他還說了一句話，問我們給他用的藥物是不是劑量超標了，影響了中樞神經。“

這話一出，張翠蘭和林國富都愣住了。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林晚星卻心里一沉。中樞神經？林沐陽怎么會知道這些？

“我們可以進去看看他嗎？“林晚星的聲音有些沙啞。

醫生點了點頭：“可以，但別刺激他，讓他多休息。“

林晚星深吸一口氣，推開了ICU的門。

林沐陽躺在病床上，身上插著各種管子，臉色還有些蒼白，但眼睛確實是醒著的。他的目光落在門口，看到林晚星時，眼神動了一下。

那眼神不再是以前那種懵懂無知的，而是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像是審視，又像是......懷念？

林晚星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慢慢走過去，在床邊坐下，輕聲說：“哥，你醒了。“

林沐陽沒有像以前那樣撲過來抱她，也沒有傻笑。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目光在她額角的傷口上停留了片刻——那是那天被李婷推搡時撞到的。

就在這時，張翠蘭也跟著進來了。她看到林沐陽醒著，立刻換上一副關切的表情，撲到床邊：“陽陽，你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告訴媽......“

她說著，就想去摸林沐陽的額頭。

“別碰我。“

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不是林沐陽以前那種含混不清的語調，而是清晰、冷靜，甚至帶著一絲冰冷。

張翠蘭的手僵在半空，愣住了。林國富也愣住了。林晚星更是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病床上的少年。

林沐陽的目光落在張翠蘭身上，眼神里沒有絲毫溫度，甚至帶著一種淡淡的厭惡。他重復道：“別碰我。“

“你......你說什么？“張翠蘭像是沒聽清，又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還是那個對她言聽計從、甚至有些怕她的傻兒子嗎？

林沐陽沒再理她，只是轉過頭，重新看向林晚星。他的眼神緩和了一些，伸出手，似乎想碰她的臉，卻又在半空中停住了，最終只是輕輕拂過她額角的傷口。

“疼嗎？“

他問，聲音依舊低沉，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林晚星的眼淚一下子就涌了上來。她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這時，主治醫生帶著護士進來查房。他看到林沐陽醒著，笑著說：“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林沐陽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看著他，突然問道：“醫生，他的智力問題，是藥物導致的，不是天生的，對嗎？“

醫生愣住了，隨即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你怎么知道？“

這個問題，連林國富和張翠蘭都不知道。他們一直以為林沐陽的智力問題是天生的，是老天爺跟他們開的一個殘忍的玩笑。

林沐陽沒有回答醫生的問題，只是閉上了眼睛，像是累了。

醫生和護士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驚訝和疑惑。他們又檢查了一遍儀器，確認各項指標都正常后，才悄悄退了出去。

張翠蘭還想說什么，卻被林國富拉了出去。病房里只剩下林晚星和林沐陽兩個人。

林晚星看著病床上的少年，心里充滿了疑惑。他真的是她的哥哥嗎？為什么醒來后像變了一個人？他怎么會知道那么多關于藥物和中樞神經的事情？

無數個問題在她腦海里盤旋，卻一個也問不出口。

過了一會兒，林沐陽睜開了眼睛。他看著林晚星，突然說：“星星，你的鎖呢？“

林晚星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自己脖子上的銀鎖。那是她記事起就一直戴著的，據說是她剛出生時，一個陌生的老婆婆送的。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銀鎖，點了點頭：“在呢。“

林沐陽的目光落在銀鎖上，眼神變得有些復雜，像是在回憶什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移開目光，重新閉上眼睛，輕聲說：“別摘下來。“

林晚星不明白他為什么這么說，但還是點了點頭：“嗯。“

接下來的時間里，病房里一片寂靜。林晚星就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林沐陽。他似乎又睡著了，呼吸均勻。

可林晚星卻覺得，他并沒有真的睡著。他的眉頭時不時會微微蹙起，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夢。

不知過了多久，林晚星也有些累了，趴在床邊打起了瞌睡。

朦朧中，她感覺有人在輕輕撫摸她的頭發。那觸感很溫柔，帶著一絲熟悉的氣息。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到林沐陽正看著她，眼神里帶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復雜情緒，有心疼，有愧疚，還有一絲......決絕？

“星星，“他輕聲說。

“以后，我保護你。“

林晚星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看到林沐陽的眼神突然變得痛苦起來。他捂著腦袋，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呼，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哥，你怎么了？“林晚星急忙扶住他，心里慌得厲害。

林沐陽沒有回答。他的眼睛緊閉著，臉色蒼白，嘴唇哆嗦著，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林晚星看到，他的眼角滑下一滴淚。

那滴淚里，似乎藏著無盡的悲傷和絕望。

就在這時，林晚星仿佛聽到了一些破碎的聲音，像是來自遙遠的時空。有冰冷的器械碰撞聲，有女人尖利的笑聲，還有......針管刺入皮膚的聲音。

她不知道這些聲音是從哪里來的，也不知道和林沐陽的痛苦有沒有關系。她只知道，她的哥哥，好像正在經歷一場她無法想象的煎熬。

她緊緊握住林沐陽的手，輕聲說：“哥，別怕，我在呢。“

林沐陽的身體還在顫抖，但似乎平靜了一些。他慢慢睜開眼睛，眼神里的痛苦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疲憊。

“我沒事。“他輕聲說，聲音沙啞得厲害。

林晚星還想說什么，卻看到他又閉上了眼睛，像是真的累極了。

她沒有再打擾他，只是靜靜地坐在床邊，握著他的手。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溫暖而柔和。

可林晚星的心里，卻始終籠罩著一層陰影。她總覺得，從林沐陽醒來的那一刻起，有什么東西已經徹底改變了。

而那些改變，或許會將他們卷入一場無法預料的風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