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給我安排的“清風(fēng)苑”名副其實(shí)。院墻高聳，除了送飯的啞仆再無旁人打擾。

院子分東西兩廂，我將相府公子安置在東廂，那孤女則在西廂。每日我都會端著兩碗顏色氣味都截然不同的湯藥，分別送入兩個房間。給相府公子的是我根據(jù)“離魂癥”的古方改良的方子，以固本培元、溫養(yǎng)心脈為主。而給那孤女的則是“七日醉”的解藥。此毒霸道，解藥的配方亦是兇險，幾味藥材以毒攻毒，稍有差池便會立刻要了她的命。

這三天我?guī)缀醪幻卟恍荨０滋煳以趦蓚€病患之間穿梭，施針、喂藥、記錄脈象。夜晚我在燈下翻閱從藥行帶回的典籍，并分析那些掌柜們提供的線索。

裴時衍來過一次。他站在院門口并未進(jìn)來，只是隔著那道月亮門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我。

“清辭，辛苦了。”他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一些，“我聽下人說你瘦了許多。”

我正端著一碗藥渣走出來，聞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公子的氣色好了很多。”他繼續(xù)說，“宰相大人今日在朝上已經(jīng)向陛下提了我的名字。最多再過五日，中書省的任命文書就能下來。”他的語氣里是壓抑不住的喜悅。他以為這是“換命”起效了。那個無辜女孩的生命力正在通過我的手流向相府公子，也流向他的錦繡前程。

“是嗎？”我停下腳步抬頭看他，“那真是要恭喜裴大人了。”

我的稱呼讓他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我們成婚三年我一直叫他“時衍”，從未用過這樣生分客套的稱呼。

“清辭，你怎么了？”他皺起眉，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你我之間何必如此。”

“沒什么。”我移開視線看向院中那棵枯黃的梧桐樹，“只是覺得‘裴大人’這個稱呼更襯你現(xiàn)在的身份。”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揣摩我話里的意思。但他最終還是將我的冷淡歸結(jié)為施術(shù)的疲憊，以及對犧牲那個孤女的于心不忍。他嘆了口氣，語氣放得更軟，像是在安撫一個不懂事的孩子：“我知道你心善。等此事了了，我會為那女孩尋一處風(fēng)水寶地厚葬了她。再為她立一塊功德碑，讓她來世投個好胎。”

我聽著他這番悲天憫人的話，心中只覺得一陣反胃。我沒有再理他，轉(zhuǎn)身走回院內(nèi)。

關(guān)上院門的那一刻，我輕聲說了一句：“裴時衍，你可知‘七日醉’的解藥，最后一味藥引是什么嗎？”

他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帶著一絲疑惑：“什么？”

我沒有回答。門外裴時衍站了很久。他想不通我那句話的意思，只當(dāng)是我在說些醫(yī)理上的胡話。他搖了搖頭將這絲疑慮拋在腦后。畢竟一切都進(jìn)行得很順利，相府公子的確在一天天好轉(zhuǎn)，這就夠了。

他不知道在門內(nèi)我正看著那孤女。她已經(jīng)退了燒，雖然依舊虛弱但呼吸已然平穩(wěn)。

而“七日醉”的解藥，那最后一味藥引名叫“真心淚”。它不需要真的眼淚，它需要的是施救者身上最珍貴的一樣?xùn)|西。

我從藥箱最深處取出那封早已寫好的和離書。這是我身上唯一剩下的最珍貴的東西了。

我將用它的終結(jié)來換一個無辜者的生命，也換我自己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