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達強頓了一頓，神色遲疑道。

“若那蛟龍父母遲遲不來，我們該怎么辦……”

郭路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冷笑，眼中毫無意外之色。

“洞中修煉無年月，那條幼蛟的父母，無論是千年蛟精還是真龍，七日對他們而言，不過一眨眼的事，也許尚在修煉中。”

他語氣陰冷，“不過，這也不妨事。

若今天白日過去仍無動靜，到了晚上本座便一如往常親自動手，取了那周處性命，讓他‘應讖’便是。”

馮達強站在一旁，皺著眉頭。

這事好不劃算，最后還是要動手。

其實在本地另挑一個有名的商賈大戶也就是了，那周處可是能打死蛟龍，非同小可，一開始何必招惹他。

郭路打眼一掃，便看出自己這個弟子的心思。

這個馮達強一向色厲而膽薄，難堪大用。

收為弟子，只是想有個會法術的人打下手讓人‘應讖’罷了，不至于什么事都讓他親力親為。

見馮達強心里明顯腹誹，郭路目光一寒，慢條斯理問道：“怎么？你覺得本座殺不了周處？”

馮達強被這目光一刺，連忙低頭，連聲道：“弟子不敢！只是……只是覺得對付周處，代價太大，未必值得。”

郭路冷笑更甚，語氣森然：“短視！你以為本座選周處，只是貪圖有可能坐享其成的便宜？”

他站起身，袖袍一拂，繼續道：“殺周處，一石二鳥！

其一，陽羨乃至鄱陽一帶，眼下如今還有誰的名聲比周處更盛？

踩著他的尸體，我鐵口直斷的名號立刻就能名震一郡！

其二，那周處殺了作亂的幼蛟，若蛟龍父母尋仇，正好借此賣個人情，結個善緣。”

他踱步至窗前，目光得意望著陽羨城：“本座讓人打聽過，那條惡蛟行事雖兇，卻似有老仆跟隨，家教管束。

其父母多半是龍族一員，礙于天條，恐怕不便直接出手報復，本座替他們了結殺子仇人，他們得知豈會不感激？

到那時，龍族隨便回報些好處，也夠享用不盡了。”

馮達強這才恍然大悟，連忙奉承道：“師父高明！弟子愚鈍，竟未想到這一層。”

郭路冷哼一聲，山風涌來，鼓蕩衣袍，他望著蒼穹，聲音陰冷。

“待今晚夜深三更一過，本座就起壇做法，送周處上路。”

其實即便到了明日，七日期限還有一整天，不過郭路做事不喜歡卡著期間，以防太過刻意，讓人懷疑。

何況——周處那日受傷不輕，越早動手自然越好。

郭路眼底閃過陰狠。

……

夜色如墨，濃重的烏云吞沒了月光，只余下淡淡的灰翳。

凄冷的夜風嗚咽著穿過窗戶縫隙，發出細微的嘶鳴。

嚓嚓！

周處仰躺床榻上，枕著雙臂，閉眼想著關圣忽然不再顯靈一事，尚未入睡。

關公曾把水下搏殺蛟龍一事和他說得九死一生，雖然的確兇險，可也沒有那般兇險。

也不和他提前說明他是哪位上古圣王的血脈后代。

在周處看來，這可能故意考驗他的膽魄。

現在在他可能遭受惡蛟父母報復的情況下，卻避而不見，是不是又一重考驗？

“漢鐘離曾十試呂洞賓。

十次考驗包括家人詐死、市集爭執、美色誘惑、黃金天降、鬼神恐嚇等，從生、死、財、色、冤、欲、禮等方面，十次試煉。

最后重重考驗通過，才將其收為弟子，引入修行一道，最終成為八仙。

再有天師張道陵考驗弟子學道誠心，讓門下弟子跳下絕壁，為他摘桃，一眾弟子中只有王長、趙升二人跳了，信任自家師父不會害自己，于是得到真傳……”

仙人點化凡人前幾加試煉的事，志怪傳說中屢見不鮮。

不管考驗什么，自己僅需當做什么都沒發生一樣就好，況且為此煩憂也沒有用。

這幾日他也是一直這么做的。

坦然處之，每日生活如常，未曾表現出一點畏怖驚慌。

周處暗暗點頭。

忽然，他敏銳感官忽地捕捉到一絲異響。

“什么動靜？”

并非風聲，而是某種極輕微的、紙頁摩擦般的窸窣聲從窗隙傳來！

月黑風高正是殺人夜，他瞬間警惕，屏住呼吸，頭顱如靈貓般悄無聲息地側轉看向窗戶。

所看到的景象讓人汗毛豎起。

只見一個臉上畫著妝容的慘白紙人，氣質陰森，扁扁的身體，正從從狹窄的窗縫中鉆入屋內！

甫一落地。

紙人伴隨嚓嚓的聲音，充氣一般瞬息間膨脹為與真人等高的人形。

窗前慘白月光照在在那紙人身上，它手中緊攥一柄單薄的紙劍，悄無聲息，渾身殺氣，步步逼近床榻！

墻壁上投下它扭曲拉長的黑影，張牙舞爪，宛如地府爬出的惡鬼。

唰——！

走到近前，三步并做兩步，紙人突襲，挺劍破空刺來，竟發出金鐵般的銳響！

早有防備的周處腰腹發力，千鈞一發之際，強悍身軀爆發出驚人敏捷躲過。

撲哧！

看似脆弱的紙刃竟鋒利得超乎想象，如熱刀切脂般洞穿厚重的床板。

“何方妖物，敢來害人？找死！”

周處怒喝，炸雷般在深夜響起，震得梁上微塵簌簌而下，提醒府上其他人以免遭毒手。

他擰身揮拳，拳風剛猛激蕩，直轟紙人胸口。

詭異的是氣流一激，那紙人竟如風中飄絮般后飄躲過。

“嗯？”

周處足以開碑裂石的巨力打在空處，見這紙人身形詭異，反手撈起床側一張矮腳床凳猛砸過去。

唰！

紙劍寒光一閃，凳身如同朽木被削鐵如泥的紙劍毫不費力劈成兩截！

“好利的劍！”

見其兵刃鋒芒，周處不敢托大，飛速探手入床底，那里藏著他早備下的兵器。

一根森白粗壯的蛟龍腿骨被他抽將出來，牢牢攥在手中。

眨眼之間，周處手持骨棒，挺身躍下床。

虎骨腿棒雖在和惡蛟打斗中壞了，不過幸好有惡蛟尸骨可以補上。

帶回惡蛟尸首安置之前，他立即先剃了一根腿骨出來權作武器，以備不時之需！

“郭路，七日還沒到，就著急來殺我了？”

周處瞇眼冷喝，雖還有一分不確定，可心里已經覺得八九不離十就是郭路，緊握蛟龍骨棒揮棒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