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七點，葉窈的鬧鐘準時響起。她睜開眼，身邊的位置已經涼透了，床頭柜上放著許晏空留的便簽：【早會提前，我先去公司了，牛奶在微波爐里。】字跡比上周更潦草，末尾連歪歪扭扭的笑臉都沒畫。

葉窈揉了揉眼睛坐起來，窗外的梧桐葉又落了一層，在樓下積成淺淺的金褐色。她點開手機，工作群里已經刷了幾十條消息，總監凌晨三點發的設計修改意見標著“急”，紅色感嘆號像根細針，輕輕扎在她太陽穴上。

快速洗漱完，她從衣柜里翻出職業裝套上，長發利落地束成低馬尾。路過客廳時，看見許晏空昨晚沒喝完的半杯水還放在茶幾上，杯沿的水漬印著淡淡的指紋。

水流嘩嘩響，像在沖刷什么說不清的情緒。

廣告公司的節奏比葉窈剛入職時快了一倍。剛坐下打開電腦，總監就踩著高跟鞋過來：“葉窈，上周的母嬰產品海報甲方反饋不夠溫馨，下午三點前得出一版新方案。”

“好的張姐。”葉窈點頭，指尖在鍵盤上敲下“溫馨感優化方向”，余光瞥見同事小林偷偷朝她比了個加油的手勢——她們都知道，“下午三點前”意味著午飯可能又要啃面包。

忙到中午十二點，葉窈才抽空去茶水間熱飯。微波爐轉著的時候，她拿出手機想給許晏空發消息，卻看見他早上九點發的朋友圈：【項目景觀圖初稿通過，感謝王工連夜陪改方案[咖啡]】配圖是兩張疊在一起的設計圖，角落里隱約能看見兩只握筆的手，靠得很近。

她盯著那條朋友圈看了幾秒，微波爐“叮”的一聲打斷了思緒。熱好的飯盒里是昨晚的剩菜，青菜有點發黃，她忽然沒了胃口，把飯盒塞回冰箱，轉身沖了杯速溶咖啡。咖啡粉在熱水里打著旋，像她心里那些亂糟糟的念頭。

下午改完海報，葉窈的眼睛澀得發疼。她揉著太陽穴站起來活動，透過玻璃隔斷看見同事們都在埋頭趕工，鍵盤敲擊聲像密集的雨點。手機在桌上震了震，是許晏空的消息：【今晚甲方臨時加會，可能要晚點回。】

葉窈指尖頓了頓，回了個“好，注意休息”，沒像以前那樣問“幾點能結束”。

六點半，夕陽把辦公室的玻璃染成暖橙色。葉窈保存好最終版海報，長長舒了口氣，后背的襯衫已經被汗浸濕了一小塊。剛收拾好東西，手機又亮了，是林銳發來的消息：【葉窈姐，我在你公司樓下取快遞，要不要順便捎你一段？】

她笑著回了句“不用啦，謝謝”，走出公司大門時，晚風帶著涼意撲在臉上，吹散了些許疲憊。

路過花店時，葉窈停住腳步。櫥窗里的向日葵開得正盛，金黃色的花瓣在路燈下泛著光，像極了許晏空畢業那天送她的第一束。她猶豫了幾秒，終究還是沒進去，轉身快步走向地鐵站——這個月的房租快到期了，她的設計費還沒到賬。

回到家時快八點了。客廳沒開燈，只有陽臺的綠蘿在月光下泛著淺綠。葉窈打開燈，看見餐桌上放著個保溫桶，是許晏空早上出門前準備的排骨湯，便簽貼在桶蓋上：【給你燉的，記得熱了喝。】字跡比早上的便簽工整些，末尾畫了個小小的太陽。

心里忽然暖了一下。她把排骨湯倒進鍋里熱著，轉身去浴室洗臉。卸妝棉擦過臉頰時，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眼底有淡淡的青黑，是這兩周熬夜改稿熬出來的。以前許晏空總說她“眼睛亮得像裝了星星”，現在這星星好像蒙了層灰。

湯熱好時，手機響了，是許晏空。“窈窈，”他的聲音帶著會議室特有的空曠感，“我這邊會剛結束，王工說項目組一起吃宵夜慶祝景觀圖通過，我……”

“去吧。”葉窈打斷他，指尖摸著溫熱的鍋沿，“別喝太多酒，你胃不好。”

“嗯，那我早點回來。”他頓了頓，又補了句，“湯喝了嗎？”

“剛熱好，準備喝。”

“那就好，我先掛了。”

掛了電話，葉窈盛了碗湯慢慢喝。排骨燉得很爛，蘿卜甜絲絲的，是她喜歡的味道。可喝到第二口，喉嚨忽然有點堵，她放下勺子，看著鍋里剩下的湯，想起剛搬來時，許晏空總說“你加班晚歸，我就給你留著熱湯”，那時他總會等她回家，湯永遠是滾燙的。

洗完碗，葉窈坐在書桌前打開速寫本。白天改海報時靈感突現，她想畫套“秋日溫馨家居”系列插畫，主角是一對在廚房忙碌的情侶。可筆尖落在紙上，畫出來的男生側臉卻總帶著點說不出的疏離，不像記憶里許晏空笑起來的樣子。

十一點半，玄關終于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葉窈走出臥室，看見許晏空帶著一身酒氣站在門口，領帶松垮地掛在脖子上，襯衫袖口沾著點油漬。

“回來了？”她走過去想接過他的公文包。

“嗯，喝了點啤酒。”許晏空側身避開她的手，腳步有點晃，“王工今天請客，大家就多喝了兩杯。”

又是王工。葉窈的手停在半空，轉而拿起拖鞋放在他腳邊：“我給你煮了醒酒湯。”

許晏空坐在沙發上揉著太陽穴，手機從口袋滑出來，屏幕亮著，停留在和王工的聊天界面：【今天謝謝你送我回家，孩子說叔叔的車坐著很舒服[可愛]】下面是許晏空的回復：【小事，早點休息。】

葉窈端著醒酒湯走過來時，正好看見那條消息。她把碗放在茶幾上，指尖不小心碰到許晏空的手機，屏幕暗了下去，像什么都沒發生過。

“湯放這了。”她輕聲說，轉身想回臥室。

“窈窈，”許晏空忽然拉住她的手，他的掌心很熱，帶著酒氣，“下周項目徹底結束，咱們去拍婚紗照好不好？就去你說的梧桐公園。”

葉窈低頭看著他的手，無名指上空空的，那枚摘下來“怕刮到圖紙”的戒指還躺在臥室抽屜里。她心里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輕聲說：“好啊，不過我下周可能要加班，得看項目進度。”

許晏空的手松了松，她趁機抽回手：“你快喝湯吧，涼了就不好喝了。”

回到臥室，葉窈關了燈躺在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隔壁客房傳來許晏空翻身的聲音，帶著淺淺的鼾聲。她摸了摸無名指上的戒指，冰涼的金屬貼著皮膚，忽然想起入職第一天，許晏空送她到公司樓下，說“你負責閃閃發光，我負責給你兜底”。那時陽光落在他白襯衫上，連袖口的疤痕都泛著暖光。

凌晨一點，葉窈悄悄起身去客廳倒水。路過陽臺時，她停住腳步。月光下，那盆綠蘿又黃了片葉子，軟軟地搭在欄桿上，像片不肯落下的心事。她伸手碰了碰那片葉子，指尖沾了點露水，涼絲絲的，像今晚沒喝完的湯，也像許晏空眼里漸漸淡下去的光。

她想，或許真的是兩個人都太忙了。她忙著改不完的設計稿，他忙著趕不完的項目圖，像兩條平行線，各自在軌道上往前跑，偶爾交匯時，都帶著一身風塵。等忙過這陣就好了，她又一次這樣告訴自己，順手把那片黃葉輕輕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