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葉窈在會議室改方案時，忽然一陣眩暈，手里的馬克筆“啪嗒”掉在桌上，墨漬在設計圖上暈開一小團灰黑。總監張姐嚇了一跳，趕緊讓她去休息室躺會兒：“你這臉色差得嚇人，是不是低血糖？”

同事小林塞給她一塊巧克力：“窈窈姐，你這兩周天天加班到凌晨，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葉窈含著巧克力，指尖還有點發顫。她摸出手機想給許晏空發消息，卻看見他半小時前發的朋友圈：【王工手繪的景觀節點圖絕了，甲方當場拍板[強]】配圖是張俯拍的辦公桌，王工的手握著鉛筆，旁邊放著杯冒著熱氣的咖啡，杯沿印著淡淡的口紅印，不是葉窈常用的豆沙色。

巧克力在嘴里慢慢化開，甜膩的味道卻壓不住心里的澀。她收起手機，靠在休息室的沙發上閉目養神，腦海里反復閃過畢業那天——她畫海報時低血糖犯了，許晏空背著她跑遍大半個校園找便利店，回來時襯衫被汗濕透，手里緊緊攥著一瓶葡萄糖，耳尖紅得像要滴血。

“葉窈姐？”林銳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他手里拿著個文件袋，“我來給你們公司送圖紙，聽前臺說你不舒服？”

葉窈睜開眼，看見他手里還提著個保溫杯：“我媽給我寄的姜棗茶，說治低血糖，你喝點？”

保溫杯里的茶水還冒著熱氣，姜香混著棗甜在空氣里散開。葉窈喝了兩口，胃里暖了些，輕聲道謝：“總讓你破費。”

“沒事，”林銳撓撓頭，眼睛亮晶晶的，“周哥說你胃不好，讓我多照應你點……不過他最近好像真挺忙，上次我遇見他，說找你吃飯都沒空。”

葉窈握著保溫杯的手指緊了緊，沒接話。林銳大概沒察覺她的異樣，又說：“對了葉窈姐，上周我看見王工開著周哥的車去接孩子，說是周哥讓她臨時用下，他自己坐地鐵去工地了。周哥也太仗義了。”

心口像被什么東西硌了一下，鈍鈍的疼。葉窈記得許晏空的車是他們畢業時一起挑的，他說“以后載著你去兜風”，副駕永遠放著她喜歡的向日葵香薰，現在卻成了別人接孩子的代步工具。

下班時天色陰沉，預報說晚上有霜。葉窈走出公司，看見許晏空的車停在路邊，心里一動，快步走過去。車窗搖下來，駕駛座上卻不是許晏空，是王工，她正對著后視鏡補口紅，看見葉窈時愣了愣：“你是……許晏空的女朋友？”

“嗯。”葉窈點頭，指尖有點涼。

“晏空去給甲方送圖紙了，讓我把車開回來給你，”王工笑著推開車門，身上的香水味和禮品袋里圍巾的味道一模一樣，“他說你晚上怕黑，開車安全點。他人可真好，對吧？”

葉窈沒接話，接過車鑰匙時指尖碰到王工的手，她的指甲涂著酒紅色的甲油，和朋友圈照片里的口紅顏色一致。王工踩著高跟鞋走了幾步，又回頭笑了笑：“對了，晏空說他今晚可能住工地盯進度，讓你別等他。”

坐進車里時，葉窈才發現副駕的向日葵香薰不見了，換成了瓶柑橘味的車載香氛，瓶身上還貼著卡通貼紙，一看就是小孩子喜歡的款式。她發動車子，導航默認地址還是公司，不是家——許晏空大概很久沒開這車回家了。

回到家時快八點了，客廳的燈亮著，是許晏空早上出門時忘了關。葉窈換鞋時看見鞋柜上放著個藥盒，是她上次痛經吃的布洛芬，旁邊壓著張便簽，是許晏空的字跡：【看你藥快沒了，給你買了新的。】末尾畫了個小小的月亮，比之前的便簽認真些。

心里剛暖了點，手機就響了，是許晏空。“窈窈，”他的聲音帶著風聲，“我今晚真回不去了，工地臨時要改地基圖紙，王工一個人忙不過來……”

“你的車，王工送回來了。”葉窈打斷他，聲音很輕。

電話那頭頓了頓：“嗯，怕你晚上回家不安全。”

“副駕的香薰呢？”

“哦，上次王工孩子坐車里覺得向日葵味道嗆，我就換了個柑橘的，”他說得輕描淡寫，“等忙完這陣我再給你換回來。”

葉窈看著窗外飄起的細雪，忽然覺得很累。她沒再說什么，掛了電話，把布洛芬放回抽屜，看見首飾盒里許晏空的戒指還安安靜靜地躺著，旁邊她的戒指泛著冷光，像兩顆不會再靠近的星。

她走到陽臺，那盆綠蘿又黃了好幾片葉子，莖稈都有點蔫了。葉窈蹲下來澆水，指尖觸到冰涼的盆土，才想起許晏空說過“綠蘿怕冷，霜降前要搬進屋里”，可他大概早就忘了。

十點多，葉窈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小腹隱隱作痛，大概是要來例假了。她摸出手機想給許晏空發消息，卻看見他五分鐘前發的朋友圈：【工地宵夜，王工做的番茄雞蛋面，比食堂好吃[饞嘴]】配圖里王工正笑著給許晏空遞筷子，兩人的手在碗上方碰了一下，畫面暖融融的，和她冷清的臥室形成鮮明對比。

小腹的疼痛忽然加劇，葉窈蜷起身子，額頭冒出汗來。她掙扎著想去客廳拿布洛芬，卻在臥室門口撞見許晏空，他身上帶著雪粒子和煙火氣，看見她臉色發白，愣了愣：“你怎么了？”

“痛經。”葉窈的聲音發顫。

許晏空趕緊把她扶到床上，轉身去拿藥，手忙腳亂地倒水，動作卻沒以前熟練了。葉窈看著他的側臉，他瘦了太多，眼下的青黑像暈開的墨，鬢角甚至冒出了根白頭發，是她以前沒見過的憔悴。

“怎么不早點給我打電話？”他把藥遞給她，語氣里帶著點責備，又有點心疼。

“你忙。”葉窈吞下藥片，喝了口溫水，“王工說你住工地。”

許晏空的動作頓了頓，沒解釋，只是坐在床邊幫她揉著小腹，掌心的溫度透過睡衣傳過來，卻沒像以前那樣讓她覺得安心。他的手指上沾著點番茄醬，是朋友圈照片里番茄雞蛋面的痕跡。

“窈窈，”他忽然開口，聲音很低，“項目下周就徹底結束了，咱們去拍婚紗照，好不好？我已經訂好攝影師了。”

葉窈看著他無名指上的空處，輕聲問：“戒指呢？”

“在抽屜里，”他眼神閃爍了一下，“工地灰大，戴著不方便。”

“許晏空，”葉窈撥開他的手，小腹的疼痛讓她聲音發緊，“你上次說王工女兒生日，你訂了蛋糕送過去？”

他愣了愣，點頭：“嗯，她老公出差，我怕她一個人忙不過來。”

“那天是我生日。”葉窈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你說項目忙忘了，可你記得王工女兒的生日。”

許晏空的臉瞬間白了，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窗外的雪下大了，打在玻璃上沙沙作響，像在為誰的沉默伴奏。葉窈忽然笑了笑，眼淚卻掉了下來：“你車里的香薰，是她孩子換的吧？你給她開車，給她訂蛋糕，陪她加班，連她的朋友圈都比我的生日重要。”

“不是的窈窈，你聽我解釋……”許晏空想抱她，卻被她躲開了。

“不用解釋了。”葉窈躺下來，背對著他，“我累了，想睡覺。”

許晏空在床邊坐了很久，直到葉窈的呼吸變得均勻，才輕輕起身離開。客廳的燈亮了一夜，葉窈沒回頭，卻能想象他坐在沙發上抽煙的樣子——他以前從不抽煙，是這兩個月才染上的習慣，身上的煙味大概就是這么來的。

凌晨三點，葉窈被凍醒了，客廳的燈已經關了，許晏空大概又去工地了。她走到陽臺關窗，看見那盆綠蘿被凍得蔫蔫的，最下面的葉子全黃了，像被霜打壞的花。她伸手想把它搬進屋里，指尖卻被冰涼的欄桿硌了一下，疼得她縮回手。

葉窈關了陽臺的門，把那盆綠蘿留在了寒風里。回到臥室時，她摘下無名指上的戒指，輕輕放在首飾盒里，和許晏空的那枚并排躺著。月光透過窗簾照進來，兩枚戒指在黑暗里泛著冷光，像兩顆終于承認彼此疏遠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