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名正言順:雙詞命名法
生物學家要是不知道生物的名字,便會迷失方向。就像中國人所說的“名不正,言不順”。
——威爾遜(E.O.Wilson):?《博物學家》(原譯《大自然的獵人》)[1]
除了達爾文,報道林奈的文章比之報道其他任何生物學家的文章都要多,這些文章可以衡量這兩位科學家對生物學的貢獻。
——斯特斯(C.A.Stace):?《植物分類學與生物系統學》[2]
中國南北朝時有個“獨眼龍”皇上蕭繹(508—554),即梁元帝,幼時一目失明。關于他的故事非常多,他藏書、寫書,還燒書!據說他燒的書畫達二十多萬卷。這位皇帝,曾寫有《草名詩》和《樹名詩》,將植物名嵌于詩中,語義雙關,風雅別致。但是,如果不知道其中草木確切的所指,這詩也讀不出什么味道。前者錄于此:
草名詩
胡王迎娉主,途經蒯北游。
金錢買含笑,銀缸影疏頭。
初控游龍馬,仍移卷柏舟。
中江離思切,蓬鬢不堪秋。
況度菖蒲海,落月似懸鉤。
這詩中,“蒯”(即蒯草),“金錢”“含笑”,“缸”(即缸草),“游龍” “卷柏”,“江離”(即江蘺),“蓬”“菖蒲”,“懸鉤”(即懸鉤子)等,都是植物名。讀了這詩,若知道這些植物大致的樣子,在實際中將其一一辨別,便增加了情趣。有一次我到云南騰沖,寫下兩行字:“和順驢蹄草酒紅朱雀白簕魚腥草,綺羅虎皮楠鞭打繡球黑蜣鬼吹燈。”其中“和順”與“綺羅”是地名,你能識別其他植物名和動物名嗎?
即使不為了讀詩、寫字,單純過生活,也不妨“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
不過,了解植物的名字,名實對應起來是一種慢活兒,要一點一點地積累。
紅姑娘、風信子、倒掛金鐘、光棍樹、落新婦、明開夜合、天仙子、牽牛、鸞鳳玉、龜甲龍、知母、醉蝶花、細辛、桫欏、月見草、白芷、當歸、留蘭香、刺拐棒、長藥景天、茭白、風鈴草、眼鏡豆、大蒼角殿、結香、鳳眼蓮等等,都是植物名稱,但它們不是學名(scientific name),而是俗名或者地方名。一種植物可能有多個不同的俗名,如蓮、芙蓉、荷花指一種植物。更麻煩的是,同一個俗名可以指稱許多不同的植物,有的甚至跨越了不同的科,如蘭、菖蒲。這給初學者帶來相當多的困惑。
植物的學名不是指其英文名或法文名,更與中國方塊字無緣,而是指拉丁名。有一本書中說“所有生物的中文名稱都是根據拉丁學名翻譯過來的”[3],當然也不準確。中國古代對植物有大量命名,相當多沿用至今,它們只不過不是學名罷了,談不上與拉丁文的翻譯關系。稻、榆、槭、葵等是翻譯來的?北京水毛茛(Batrachium pekinense)的中文名與學名一同誕生,也說不上是翻譯過來的,它是劉亮(1933—2001)于1980年發表的。
學名用拉丁語書寫,但并非用拉丁語寫的物種名都是學名!林奈之前人們為動植物起了很多煩瑣的拉丁名,但它們不能叫“學名”。今天,只是在簡化的意義上,可以說學名即拉丁名。
植物的學名是國際植物學界進行交流的標準用名,不同國家對植物的地方性稱謂都不算數。目前國際上有不斷更新的“國際植物命名法規”(International Code of Nomenclature),理論上應當為植物學界普遍遵守。1900年第一屆巴黎國際植物學大會為命名法規的誕生奠定了基礎,1905年第二屆維也納國際植物學大會產生了第一版“國際植物命名法規”,其中“法規”用的是“code”一詞,有法典、法規和代碼等含義。1950年第七屆斯德哥爾摩大會成立了國際植物分類學會(IAPT),從此承擔了國際植物命名法規的修訂和出版的任務。1999年第十六屆美國圣路易斯國際植物學大會通過了圣路易斯法規(St. Louis Code)。第十九屆國際植物學大會于2017年7月23—29日在中國深圳召開。由鄧云飛、張力、李德銖翻譯的《國際藻類、菌物和植物命名法規(深圳法規)》(2018)由科學出版社于2021年11月出版,它是迄今最新的植物命名法規。
要想掌握并熟練運用國際植物命名法規,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一方面規則極其復雜,有大量例證和注釋,也有許多特殊的約定。另一方面,這一法規也在變化之中,法規的每次修訂都是激烈討論后某種妥協的結果。
這里簡要講述一下與植物有關的學名問題。[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