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早讀課還沒開始，教室里已經彌漫著一種微妙的躁動。物理老師兼班主任李老師抱著一摞座位表站在講臺上，鏡片后的目光掃過全班，粉筆灰在晨光里輕輕浮動。

“這學期前兩次月考的成績大家都看到了，”李老師把座位表往講臺上一拍，發出沉悶的響聲，“從今天起調整座位，按我手里的名單坐。咱們搞個‘互助小組’，成績好的帶帶暫時落后的，爭取期末整體往前沖一把。”

底下響起一片窸窸窣窣的議論聲。許秋風捏著筆的手指頓了頓，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地飄向左邊——顧婉檸正托著下巴轉筆，淺藍色的發繩在陽光下閃著細弱的光。

“第一組，許秋風，顧婉檸。”

筆尖“嗒”地落在草稿紙上，顧婉檸緩緩轉過頭，轉筆的動作戛然而止。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像被風吹動的荷葉輕輕碰了碰，又慌忙彈開。許秋風的耳尖有點發燙，他低頭看著桌角的刻痕，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混在搬桌子的響動里。

新座位在教室靠窗的第三排。顧婉檸抱著一摞書走過來時，發梢掃過許秋風的胳膊，還是那股淡淡的枙子花香味。她把書本往桌洞里塞，忽然“呀”了一聲，從里面掉出顆用玻璃紙包著的橘子糖。

“上周在公園掉的。”她撿起糖塞進他手里，指尖相觸的瞬間像有小煙花炸開，“還你。”

許秋風把糖攥在手心，玻璃紙的涼意擋不住掌心的熱。他看著她把物理筆記本攤開，封面上畫著只歪歪扭扭的小兔子，忽然想起周六在圖書館，她咬著肉包說“我就知道你會多買”時的樣子。

上課鈴響時，李老師抱著實驗器材走進來。他把滑動變阻器往講臺上一放，目光在許秋風和顧婉檸的方向頓了頓，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勾。

“今天講串聯電路，”李老師推了推眼鏡，“許秋風，你上來演示一下實物連接。”

許秋風起身時，顧婉檸在他背后小聲說：“注意正負接線柱。”他回頭時，正撞見她眼里的笑意，像含著顆橘子糖似的甜。

實驗臺的燈光有點晃眼。許秋風捏著導線的手指很穩，余光里卻總看見顧婉檸托著下巴的影子。她的睫毛很長，在眼瞼下投出淺淺的扇形陰影，陽光透過玻璃窗落在她發頂，像撒了層金粉。

“很好。”李老師拍了拍他的肩膀，轉頭看向全班，“顧婉檸，你來分析一下這個電路圖的故障。”

顧婉檸站起來時，裙擺在椅子上掃過。她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筆的手頓了頓，忽然回頭看向許秋風，眼里閃過點求助的光。其實她昨晚剛復習過這個知識點，只是忽然想看看他的反應。

許秋風在底下輕輕敲了敲桌子，指腹點在自己筆記本上的“短路”兩個字上。顧婉檸的眼睛亮了亮，轉身在黑板上畫了條清晰的弧線：“這里發生了局部短路，所以電流表的示數會變大。”

李老師在講臺后點點頭，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個圈，像是藏著什么了然的笑意。

午休時，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顧婉檸趴在桌子上，把臉埋在臂彎里，露出截白皙的脖頸。許秋風看著她發間的淺藍色發繩，想起周六在公園，她蹲在月季花叢前說“這個顏色好看”時，眼里的光比花瓣還亮。

他從書包里拿出個保溫杯，是顧婉檸周六給的那個。熱牛奶的香氣漫開來時，顧婉檸忽然抬起頭，睫毛上還沾著點壓出來的紅印。

“我帶了三明治。”她從桌洞里摸出個油紙包，往他面前推了推，“火腿蛋的，分你一半。”

油紙撕開的瞬間，香味混著牛奶的甜漫開來。許秋風咬了一口，面包的松軟裹著火腿的咸香，忽然覺得比食堂的套餐好吃多了。他看著顧婉檸小口吃東西，忽然想起母親上周說的“小姑娘對你有意思”，耳朵又開始發燙。

“下午有物理小測。”許秋風忽然說，指尖在練習冊上點了點，“最后那道浮力題，我還是不太懂。”

顧婉檸：“吃完飯我給你講。”

陽光透過玻璃窗，在練習冊上投下交疊的影子。顧婉檸用鉛筆在圖上畫了條虛線：“你看，這里要考慮排開液體的體積變化……”她的聲音很輕，怕吵到趴在桌上睡覺的同學。顧婉檸湊近了些，發梢落在他手背上，像羽毛輕輕掃過。

“懂了！”她忽然抬頭，鼻尖差點碰到他的下巴，兩人同時往后縮了縮。顧婉檸的耳尖紅得像熟透的櫻桃，她低下頭翻著練習冊。

許秋風沒說話，只是覺得剛才碰到她發梢的地方，還留著點癢癢的熱。

下午的物理小測，顧婉檸寫得很順。她抬頭時，看見許秋風正往她這邊看，四目相對的瞬間，他像受驚的小鹿似的轉回頭，耳根紅得快要滴血。顧婉檸低下頭，嘴角忍不住彎了彎，筆尖在草稿紙上畫了只小兔子，耳朵長長的，像他此刻的樣子。

放學鈴響時，李老師抱著試卷走過來。他把兩張卷子往桌角一放，顧婉檸的滿分和許秋風的99分挨在一起，紅筆寫的分數格外顯眼。

“進步不小。”李老師拍了拍許秋風的肩膀，又看向顧婉檸，“繼續保持，互助小組就得這樣。”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了句“知道了老師”，聲音撞在一起，又慌忙低下頭。李老師笑著走了，走到門口時還回頭看了一眼，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收拾書包時，顧婉檸忽然從包里摸出個小本子，往許秋風手里一塞：“運動會的項目表，我幫你報了跳遠。”

許秋風翻開本子，她的字跡娟秀，在“男子跳遠”后面寫著他的名字，旁邊還畫了個小小的加油手勢。他抬頭時，正撞見她眼里的期待，像盛著揉碎的星光。

“周三上午九點開始。”她說著，忽然想起什么，“對了，濕地公園的向日葵，我們約在周六上午那天上午好不好？我查了天氣預報，那天是晴天。”

“好。”許秋風點頭時，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比放學的鈴聲還響。

走到校門口的岔路時，夕陽把天空染成了橘粉色。顧婉檸轉身時，馬尾辮在空中劃了個圈，像只輕快的小鹿。

“明天見。”她說著，忽然想起什么，從兜里摸出顆橘子糖拋過來，“給你，補充能量。”

許秋風伸手接住，糖紙在夕陽下閃著光。他看著她跑遠的背影，忽然想起剛才在物理卷上，她在滿分分旁邊畫的小笑臉，和此刻天邊的晚霞一樣，暖融融的。

晚風帶著點夏末的熱，吹得人心里癢癢的。許秋風剝開橘子糖放進嘴里，甜味在舌尖漫開時，他摸了摸兜里的小本子，跳遠項目后面的加油手勢，像朵悄悄裂開縫的花苞，正等著在陽光下，輕輕舒展花瓣。

他開始期待周三的運動會，期待終點線前她奔跑的身影，更期待濕地公園里，大片向日葵迎著陽光盛開的樣子。也許到那時，有些藏了很久的話，就能像橘子糖的甜味一樣，悄悄漫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