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晨光漫進窗戶時，許秋風已經站在樓下的早餐攤前了。蒸籠里的白氣裹著熟悉的香氣撲過來，他點了兩個肉包，又猶豫著讓老板加了個豆沙包。

“今天怎么買這么多？”老板笑著遞過塑料袋，“給同學帶的？”

許秋風“嗯”了一聲，指尖被豆漿燙得縮了縮，卻沒像往常那樣慌忙躲開。塑料袋在手里晃了晃，裝著溫熱的豆漿和茶葉蛋，還有那個特意多買的豆沙包。

到圖書館時，顧婉檸已經坐在靠窗的位置了。她穿著淺藍色的連衣裙，頭發松松地扎在腦后，幾縷碎發垂在臉頰旁。晨光透過玻璃窗落在她攤開的練習冊上，把她的側影描得格外清晰。

“早。”許秋風把早餐往她桌角推了推，聲音比平時穩些。

顧婉檸抬頭時，睫毛上沾著點陽光的碎屑，像落了層金粉。她看到塑料袋里的豆沙包，嘴角彎了彎：“我就知道你會多買。”說著從背包里拿出個保溫杯，“給你帶了熱牛奶，比外面買的甜些。”

牛奶的香氣混著豆漿的暖香漫開來，許秋風擰開杯蓋喝了一口，甜味順著喉嚨滑下去，暖得心口都軟了。他看著顧婉檸小口咬著肉包，忽然想起昨天母親的話，耳朵有點發燙。

“先做題？”顧婉檸拿出數學卷子，筆尖在題上點了點，“這道解析幾何，我昨天卡了半天。”其實顧婉檸知道怎么寫，就是想考考許秋風，剛好你說巧不巧，昨晚許秋風刷到這一題他去搜了解析。

許秋風湊過去，兩人的肩膀幾乎挨在一起。她的發梢掃過他的胳膊，帶著點淡淡的枙子花香味。晨光在卷紙上投下交疊的影子，鉛筆劃過紙面的沙沙聲，倒比早讀課的書聲更讓人安心。

“這里輔助線應該這樣畫。”許秋風用鉛筆在圖上描了條線，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像被小電流擊了一下，慌忙縮回來，“你看，這樣就能轉化成三角形相似。”

顧婉檸的指尖也頓了頓，低頭看著卷子，耳尖悄悄紅了。“好像……是這樣。”她的聲音輕輕的，像怕驚動了空氣里浮動的塵埃。

圖書館里很靜，只有偶爾翻動書頁的聲響。許秋風做著物理題，眼角的余光卻總忍不住往旁邊瞟。顧婉檸握筆的姿勢很好看，手指細白，筆尖在草稿紙上飛快地演算，偶爾蹙起的眉頭讓她看起來格外認真。

快到中午時，窗外的蟬鳴突然響亮起來。夏天的熱氣隔著玻璃漫進來，把空氣烘得暖暖的。顧婉檸放下筆，揉了揉太陽穴，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

“有點餓了。”她小聲說，眼睛看向窗外，“聽說附近有家面館，味道不錯。”

許秋風立刻合上練習冊：“去嘗嘗？”

面館就在圖書館隔壁的巷子里，藍白相間的招牌在陽光下很顯眼。老板是個胖阿姨，笑著把他們往里面引：“兩個學生娃？來兩碗招牌牛肉面？”

“要一碗牛肉面，一碗番茄雞蛋面。”許秋風搶先開口，他記得上次在食堂，顧婉檸把番茄炒蛋里的雞蛋都挑著吃了。

顧婉檸抬頭看了他一眼，眼里閃過點笑意，沒說話。

面端上來時，熱氣騰騰的。牛肉面的湯面上飄著紅亮的辣椒油，番茄雞蛋面的酸甜味漫開來，勾得人食欲大開。許秋風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往她碗里夾，被她用筷子攔住了。

“你吃吧，我不愛吃太筋道的。”她把番茄雞蛋面推過來，“這個給你嘗點。”

酸甜的湯汁裹著面條滑進嘴里，味道確實不錯。許秋風看著她小口吃面，忽然想起小時候，母親總把碗里的肉夾給他，說自己不愛吃。他低下頭，把碗里的番茄都挑出來，放進她碗里。

“我不愛吃酸的。”他說，語氣坦然得像在說真理。

顧婉檸的筷子頓了頓，嘴角彎起的弧度更深了。她沒再推讓，把番茄和雞蛋拌在面里，吃得很香。

吃完面出來，陽光正好。巷口的老槐樹郁郁蔥蔥，蟬鳴在枝葉間此起彼伏，倒像是在唱一首熱鬧的歌。顧婉檸從包里拿出紙巾，遞給他一張，自己也擦了擦嘴角。

“去公園走走？”她提議道，眼睛看著不遠處的綠草地，“聽說里面的荷花開了。”

公園就在面館對面，門口的石獅子被曬得暖暖的。兩人沿著石板路往里走，路邊的月季開得正盛，紅的、粉的、黃的，擠擠挨挨地湊在一起。顧婉檸蹲下來，看著一朵半開的粉月季，指尖輕輕碰了碰花瓣。

“這個顏色好看。”她小聲說，眼睛亮閃閃的。

許秋風看著她映在花叢里的側臉，忽然覺得比任何一朵花都好看。他想說點什么，喉嚨卻像被蟬鳴堵住了，只能嗯了一聲。

走到湖心亭時，風里帶著荷花的清香。亭子里有老人在下棋，棋子落在木盤上的聲響清脆悅耳。顧婉檸靠在欄桿上，看著湖面上挨挨擠擠的荷葉，偶爾有粉白的荷花從葉間探出來，像害羞的小姑娘。

“其實……”她忽然開口，聲音被風吹得有點散，“我報八百米，不全是被體育委員拉去湊數的。”

許秋風看向她。

“我想試試。”她轉過頭，陽光落在她眼里，亮得像盛了光，“以前總覺得自己只能待在教室里做題，好像除了學習什么都不行。但我想知道，我能不能跑下來。”

許秋風想起前世她摔在跑道上的樣子，心臟猛地縮了一下。但看著她眼里的認真，到了嘴邊的勸阻又咽了回去。他靠在欄桿上，看著遠處的荷葉被風吹得輕輕搖晃：“那我跳遠完了，就去終點等你。”

顧婉檸的眼睛亮了亮：“真的？”

“真的。”許秋風點點頭，忽然想起什么，從兜里摸出顆橘子糖，“給你。”

糖紙在陽光下閃著光，和她昨天給的那顆一模一樣。顧婉檸接過去，剝開糖紙放進嘴里，橘子的甜味在兩人之間漫開來。

“運動會結束后，”她含著糖，聲音有點含混，“要不要去郊外的濕地公園？聽說那里有大片的向日葵，這個季節正好開了。”

許秋風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蟬鳴驚了似的。他看著她被陽光曬得微紅的臉頰，用力點頭：“好啊。”

蟬鳴還在繼續，風拂過湖面，帶著荷花的香氣和橘子糖的甜味，把這個午后烘得暖融融的。

傍晚回家時，夕陽把天空染成了橘紅色。兩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影子被拉得很長，偶爾肩膀碰到一起，誰也沒像往常那樣躲開。到了校門口的岔路，顧婉檸停下腳步，手里還攥著那顆空了的糖紙。

“明天圖書館見？”她問，眼睛里映著晚霞的光。

“嗯，我早點去占座。”許秋風說。

看著她轉身跑開的背影，馬尾辮在空中劃出輕快的弧度，許秋風摸了摸兜里的橘子糖，忽然覺得夕陽比往常更暖些。

晚上躺在床上，許秋風翻來覆去睡不著。窗外的月光漫進來，落在書桌上，照亮了攤開的練習冊。他想起顧婉檸蹲在月季花叢前的樣子，想起她靠在亭欄上說話時的認真，想起她含著橘子糖時眼里的光。

指尖在被子上輕輕敲著，像在數心里的甜。他摸出枕頭下的橘子糖，剝開糖紙放進嘴里。甜味在舌尖漫開時，他忽然開始期待運動會，期待濕地公園的向日葵，期待明天圖書館里，晨光落在她側臉上的模樣。

也許，有些花苞已經悄悄裂開了縫，正等著某個陽光正好的時刻，輕輕舒展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