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維賢心死如灰,默默退回班列內。
大明,徹底沒救了。
文武百官此刻亦是心情復雜,盡管都猜不透小皇帝做的什么打算,但是瞧著英國公張維賢一腔熱血,卻熱臉貼上了冷龍臀的下場。
免不了地,都生出莫名兔死狐悲之感。
這大明天下,真是到了妖孽橫生,群魔亂舞時。
魏忠賢一直都有在小心翼翼觀察朝堂上下動態,在不斷揣摩新皇心中所想。
沒辦法,身為宦官,必須依存于皇權,他想求得一線生機,那唯一所能做之事,無疑就是真正揣摩到小皇帝所思所想,并且能迅速想小皇帝所想,真真正正拿出手段實力,替小皇帝辦好差事。
揣摩圣意,本也就是他們閹人必備看家本領。
何況是他堂堂大明九千歲魏忠賢魏公公。
真還別說,這看似死水一潭的朝堂之上,經過一位位臣公老大人們的出班奏請之余,真還就被他魏忠賢給揣摩出了些許端倪。
其一,小皇帝對工部薛鳳翔此獠,明顯已是動了殺心。
想想也是,姓薛的貪過頭,未免也太小瞧了皇帝,真把皇帝當弱智在愚弄,造一座亡君陵墓,已經花銷了將近三百萬兩銀子,居然還敢來朝堂上哭喪喊窮,還妄想讓小皇帝再給出上一筆銀子。
吃亡君的血食,盯上小皇帝的內駑,嘿,你們這些狗官,真的貪過頭了!
其二,那便是剛剛,英國公張維賢奏請整治京營,就張維賢的舉止反應,明顯是被狠擺一道的失落模樣。
他自然是有所掌握,知道前面幾日,張維賢有過進宮面圣,君臣關起門來密議許久,私下應該已經就如何整頓京營有過約定。
但小皇帝突然食言而肥,打了張維賢一個措手不及。
張維賢直接給干得一蹶不振,他卻不然,反而敏銳覺察出,小皇帝針對整頓京營一事,已經有了更好的策略。
卻也是,就張維賢那點斤兩手段,不是他瞧不起人,小皇帝真要當場同意,急吼吼下旨,授權張維賢去搞什么快刀斬亂麻速通京營的舉措。
嘿嘿,怕只怕,屆時非但君臣二人要碰滿鼻子灰,你張維賢的狗命,多半也要不保。
盤在京營這盤子上吸兵血,大發國難財的,那可是幾乎滿朝文武皆有其份,壓根不分所謂閹黨、東林,唯一存在的就只有赤果果利益瓜分。
何況你張維賢當了這么多文臣的面,一個勁叫嚷什么,要恢復天子親軍之榮光,想什么呢?
天子真要重新手握上了軍權,滿朝文臣,豈不又得退回到太祖爺高皇帝當年事,一個個兒,上朝之前,家里得提前備好棺材,根本不知能否活到下朝那一刻。
天子不能再掌軍權,這已經成了大明文臣們最敏感脆弱的底線。
誰敢觸犯,大不了弄死在位,新換一個聽話的……
有了這兩方面的敏銳洞察,魏忠賢在心里就已經開始飛速盤算起來。
他很努力在想,該如何有機會當面表一表忠心,暗示小皇帝,自己能在這兩方面鞍前馬后效力,效大力。
“陛下,臣有本請奏,臣懇請陛下下旨,誅殺禍國殃民、禍亂朝野的逆賊豎閹魏忠賢,臣有逆賊豎閹魏忠賢之二十大罪……”
魏忠賢正苦思冥想方略之際,一名綠袍官出列,聲淚俱下當場哭訴了起來。
該來的終于還是來了!
魏忠賢不去看,究竟何人堂下狀告于他。
第一反應,便是抬起了頭,望向龍椅寶座,想要看清楚小皇帝此刻什么神態反應。
然后他便瞧見,小皇帝居然,睡著了。
嘿!
嘿嘿嘿嘿……
魏忠賢心肝兒不由就是一顫:早不睡著晚不睡著,堂下有人狀告本官時候,小皇帝偏偏就給睡著啦?。~
【諸葛亮:誰知道融合完小皇帝全部記憶,朕會身不由己就給睡著】
那綠袍官哭訴許久。
殿上毫無反應,一片安靜。
眼角余光偷瞥左右,紅袍、藍袍們,似乎都在怔神。
奇怪,不都約好了,今天壓軸大戲要誅閹。
自己這馬前卒已經過了河,后援們在干什么?
不會全都臨時變卦吧!
這太反常,到底出什么狀況了?
那綠袍壯著膽子,抬頭待要看時。
伺候在皇帝身側的近侍太監王承恩,方才已悄悄喚過幾聲,沒能喚醒,眼見陛下真是熟睡過去,群臣又是皆一副蠢蠢欲動想逼宮樣子,當即一甩手中拂塵,往臺階下行一步,兇狠眼神瞪住那張口欲嚷的綠袍。
跟著方才道:“午時已至,陛下龍體欠安,暫且休朝,待午后陛下醒來朝會再議,退朝!~~”
王承恩一聲拉長尾音的退朝聲起,群臣左顧右盼一番,瞥見小皇帝的確在龍椅上睡著了的樣子,無可奈何了,沒人肯在這等微妙時刻胡亂造次。
實在是,小皇帝睡著時機太過趕點。
魏忠賢都已經按捺不住,快要當場‘嘿嘿嘿嘿’大笑出聲了。
他們又豈會覺察不出其中的不尋常來。
很顯然,事態有變。
皇帝要變卦,至少現在不可能殺魏閹。
至于說,小皇帝登基之前,對外所表露出來的,誓要鏟除豎閹,還朝廷清朗。
別那么天真了,小皇帝登基之前,所有人都還下意識認定,信王不過是個毫無根基又很好拿捏小小藩王,可現在又如何?
龍椅寶座里一坐,那股子滔天而起的天子威儀,真不像是故意拿姿作態表演出來的。
反正不管怎么著,沒人肯傻到此刻跳將出來當出頭鳥。
萬一小皇帝還要繼續寵信魏忠賢,現在跳將出來的人,豈不隨時要被當成要駭猴的那只殺頭公雞。
總之,此刻能站在朝堂上的這群官大人們,或許政務能力很垃圾,但絕對不會有一個蠢人,見風使舵,墻頭草隨風倒,更加是他們絕大多數人的看家本領。
所以,群臣只能選擇相信小皇帝真睡著了。
便是那名綠袍官,同樣也很識趣收斂腔調,默默退開一旁,將腦袋幾乎要藏進自己褲襠內,唯恐是被魏忠賢此時給瞧見了。
張維賢冷哼一聲,帶頭轉身往殿外邁步而走。
其余人等,包括了魏忠賢,也都默契非常轉了身,跟著一起往殿外走。
片刻過后,官們皆退出了奉天殿,自去尋找歇腳處也午休而去。
諸葛亮這時卻恰好重新睜開了眼,狐疑著,“咦,人怎么都走了,已經退朝了么?”
王承恩見小皇帝看過來,趕緊近身低語,說了方才經過。
諸葛亮便沒再說什么,站起身來,略一思索便吩咐道:
“你去,找到張維賢,跟他說,讓他直接稱病退朝,回家禁足,沒有朕的旨意,不準他離開家中半步,亦不準私下與任何朝臣相見,速去!”
“是?!?
王承恩得了皇帝口諭,立刻小碎步跑著去了。
諸葛亮在別的太監引領之下,很快回到了乾清宮,小皇帝的寢宮所在。
在小皇帝御案前坐下,瞥見案上放有一部書,赫然正是明初便已正式集冊出版的通俗話本小說《三國演義》,小皇帝喜三國故事,還真不假。
拿起書來,遲遲卻未曾翻開一閱。
概只因,突然生出無盡惶恐,揣測后人,在歷史的故紙堆里,究竟如何評說了當年事:
“五丈原下,七星燈滅,先帝遺志終難為繼?!?
“諸葛孔明欲向天借命一十二載,只為讓天下恢復漢家大一統?!?
“卻奈何,蒼天錯愛,偏是給了亮,相隔一千三百九十三年的后世帝王回饋……”
“悠悠蒼天,何戲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