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著新鮮,但尋思大家都懂,他樂意。
可心里頭,那火沒滅。
福全那張驕橫的圓臉,鞭梢沾著的雪沫,護衛們刻毒的哄笑,劈頭蓋臉的污泥…在腦子里翻騰。
恨!
恨得牙根癢。
還有那個坐在紫禁城龍椅上的麻子臉康熙。
這整個朝代,就是一口大糞坑!把人分三六九等,把人當牲口踩!
最可恨的還是前世那些辮子戲!把TM美化得跟什么似的!他現在就想把那些導演編劇也塞糞坑里!
王府的糞坑炸了,爽是爽了,可離掀翻這糞坑,還差得遠。
康熙坐得穩著呢,滅了前明,平了三藩,兵強馬壯。
造反?
周牧心里涼了半截,太難了,榮華會這點人,不夠清兵塞牙縫的。
他目光掃過角落那盆還在緩慢滴水的硝土濾液。
不過…
他腦海里閃過城里聽到的那些編排福全的閑話。
“神罰…年獸…崩一臉屎…”
嘿!周牧差點樂出聲。
對啊!造反難,搞他們心態還不容易嗎?
他可是化學研究生!弄點古人理解不了的“異象”,裝神弄鬼,嚇不死這幫迷信的韃子,也能惡心死他們!動搖動搖國本!
這路子,絕對行!
李雪臣還沉浸在剛才那“砰”一聲的震撼里,眼睛賊亮,搓著手湊過來。
“周兄弟!你這本事,絕了!”他聲音壓不住激動,“清廷把火藥看得比命根子還緊!硫磺硝石,管得死死的!咱們會里想弄點響動,難如登天!”
他猛地抓住周牧胳膊,力氣賊大。
“有了你這土法子!咱們就能自己造!要多少有多少!”
李雪臣越說越興奮,唾沫星子都快噴周牧臉上了,壓著嗓子,眼神里冒著火。
“周兄弟!你想想!要是咱們弄他幾百斤這玩意兒!再聚攏兩三百號敢打敢殺的兄弟!瞅準機會,給他來個狠的!”
他手猛地往京城方向一指。
“炸他娘的皇城!趁亂沖進去,宰了康熙那狗韃子!這江山,說不定就他娘的翻過來了!”
周牧聽得眼皮直跳。
好家伙!這李雪臣看著挺穩重一人,想法這么野?直接奔著斬首行動去了?膽兒是真肥啊!這哪是造反,這是玩命速通啊!
(李雪臣為清代康熙年間白蓮教起義首領之一,康熙五十七年起義失敗后處斬)
他腦子里立刻蹦出以前電視劇里那些畫面:黑衣高手飛檐走壁,摸進深宮大內,一劍封喉…帥是帥,可那都是演的啊!現實里這么干,九條命都不夠填的!
李寄福眉頭也皺緊了,顯然覺得兒子太冒進。
“雪臣!慎言!”他低喝一聲,“此事哪有這般容易!皇城禁衛森嚴,豈是兒戲!”
李雪臣被老爹一訓,稍微冷靜了點,但那股勁兒還在。
“爹,我知道難。這不就是想想嘛。”
他撓撓頭,話鋒一轉,“不過,咱們也不是一點門路沒有,宮里…咱們不是也發展了幾個公公和粗使宮女,雖然位置低,但總能遞點消息出來…”
周牧聽著,心里直嘀咕:這榮華會,路子還挺野?宮里都有人?不過靠靠幾個底層宮人就想搞刺殺康熙?這李雪臣怕不是熱血漫看多了?
幾人正低聲說著話,院門“砰”地被撞開。
一個半大小子氣喘吁吁跑進來,臉都白了。
“掌教!雪臣哥!不好了!莊頭…趙扒皮帶著人來了!快到村口了!”
院子里氣氛瞬間瞬間一緊。
李寄福臉色一沉:“慌什么!走,出去看看!”
他帶頭往外走,李雪臣、柱子幾個趕緊跟上。
周牧心里有點打鼓,也混在人群里出去,李冬雪瞥了他一眼,沒說什么,跟在后面。
村口歪脖子樹下,已經圍了不少村民,個個低著頭,氣氛壓抑。
莊頭趙扒皮腆著肚子,騎在一匹矮馬上,耷拉著鼠尾辮,身后跟著幾個歪戴帽子的狗腿子,手里拎著鞭子,一臉兇相。
趙扒皮三角眼掃了一圈畏畏縮縮的村民,清了清嗓子,從懷里掏出一卷黃紙。
“都聽著!皇上有旨!九門提督衙門發了海捕文書!捉拿欽犯周木頭!也叫周牧!懸賞一百兩雪花銀!”
他嘩啦一下抖開那張紙。
一張畫得歪七扭八、跟鬼畫符似的人像露了出來。勉強能看出是個瘦臉,尖下巴,高顴骨,眼神畫得跟兇神似的。
“瞧見沒!就長這德性!”趙扒皮用馬鞭指著畫像。
“都給老子瞪大了眼珠子看清楚!誰要是窩藏,或者知情不報,跟他同罪!殺頭!抄家!”
周牧躲在人群后面,伸長脖子一看那畫像,心里一緊,趕緊往后縮了縮。
這他媽畫的是我嗎?這畫師跟福全王爺有仇吧?把我畫得這么抽象?比我本人磕磣多了!
他正暗自吐槽,旁邊突然傳來一聲極輕微的“噗嗤”,像是有人沒忍住笑。
周牧扭頭一看,是李冬雪。
這丫頭正死死抿著嘴,肩膀微微聳動,看著那張抽象派通緝令。
趙扒皮耳朵尖,立刻捕捉到這聲笑。
“誰?!誰他媽在笑?!”他三角眼一瞪,兇光四射,馬鞭“啪”地甩了個空響。
“笑什么笑?!皇上發的海捕文書是讓你們笑的?!活膩歪了?!”
村民們嚇得頭更低了,鴉雀無聲。
李寄福趕緊上前一步,陪著笑臉。
“趙爺息怒!息怒!鄉下人不懂規矩,定是哪個娃兒不懂事,放了個響屁!驚擾了趙爺!您大人大量,別跟這幫泥腿子一般見識!”
趙扒皮哼了一聲,顯然不信是放屁,但也沒再深究,只是惡狠狠地又掃視了一圈人群。
他收起海捕文書,又掏出個小本本,翻開。
“行了!說正事兒!馬上要過年了,主子仁慈,沒催著你們年前交”
他拖長了音調。
“過完年,正月十五之前!該交的租子,一粒米都不能少!交不上米的,就拿銀子頂!按市價算!”
他用馬鞭點著小本本。
“下面念到名字的,都是秋天沒交夠數的!都給老子聽好了!要是還不上…”
趙扒皮冷笑一聲,沒往下說,但那意思誰都懂。
他清了清嗓子,開始念名字。
“李老栓家,欠糧三斗二升!”
“王二狗家,欠糧一斗八升!”
“孫寡婦家,欠糧二斗整!”
“李寄福家,欠糧四斗五升!”
一個個名字,像沉重的石頭,砸在每一個人的心頭。